…… 在凱撒的指揮下,麥加爾和雷歐薩倆個人老老實實地把被弄得亂七八糟的船長休息室簡單地收拾了下——對於此等不公平待遇,倆個人不是沒有抗議過,對於麥加爾,船長大人給的理由是“人是你招來的,他弄壞的東西你當時也必須負責收拾”,而對雷歐薩,船長大人的理由更加簡單粗暴,“不收拾,就給老子滾下船”—— 誰的船誰是老大,所以在怒風號上,凱撒說的算。 呃,到了黃蜂號上嘛…… 麥加爾認為,到時候理由可能就變了,“誰的船誰說的算”可能會變成“誰是長輩誰說的算”,所以就算到了黃蜂號上,還是凱撒大大說得算。 凱撒大大萬歲。 為了不被趕下船,雷歐薩蹲在地上一邊大罵一邊給他同母異父的哥哥收拾那些被打翻的寶箱,混在一起撒了一地的收藏品不僅要一個不漏地撿起來,還要給他們重新分類,限量版金幣一個箱子,珠寶一個箱子,珍貴的匕首和火槍是要放在一起的,還有那些上等的藍寶石和紅寶石也不能混為一談—— 地毯裏那些摔碎的玻璃渣子是小奴隸趴在地上一點點地毯式搜索撿幹淨的,在自己的休息室裏,凱撒通常喜歡光著腳走來走去,為了防止他那不怎麽嬌嫩的狗爪子踩到玻璃渣,麥加爾撅著屁股趴在地板上用他那五點三的眼睛找了半天——等撿完了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腰疼得直不起來,他指著大老爺似靠在床邊眯著眼吧唧吧唧抽煙的男人的狗鼻子,恨不得把手中那一把玻璃渣子來個天女散花甩他一臉,海象員同誌憤怒地說:“我他媽對你才是真好!” 對此,船長大人應了聲,隻有懶洋洋的一個單詞一個拖長的尾音,翻譯成中文不算語氣助詞隻有倆字—— “感動啊。” 最後要把移位的桌子搬迴原地時,凱撒才勉為其難地動了下手。當船長休息室中的一切恢複了原樣,在麥加爾心驚膽戰的注視下,男人拖著慢吞吞的步伐,滿臉提不起勁兒的樣子,赤著腳在房間裏走了一圈,然後宣布“好像是沒有玻璃渣了”。 麥加爾感動地淚流滿麵,趕緊小太監狀將船長大大請迴了他的寶座。 木盒子被端端正正地擺在凱撒的辦公桌中間,三個人端端正正地圍著它坐了下來,圍繞著“這到底怎麽用”展開了討論。 凱撒沉默。 雷歐薩覺得,這就是人魚的幼苗,把它養大,再讓它帶路,自然就能找到人魚的故鄉。船長大人叼著煙嗤笑一聲,顯然沒準備老掉牙了才找到不老泉—— “你以為我們全部都中了詛咒變得長生不死,有大把的時間耗著?隻有瑪格瑞塔和瑪格麗特而已……”手指在空中虛點了下雷歐薩的鼻子,船長大人笑得嘲諷,“當然,你可以去問問瑪格瑞塔,那麽多年了你一點也沒有長高到底是不是詛咒的另一種形式。” 雷歐薩最恨人家攻擊他的身高。 要不是那木盒子放在桌子上,他看上去可能會毫不猶豫把桌子掀凱撒臉上去。 倆個人隔著辦公桌用眼神殺了會兒,然後齊齊轉向麥加爾——琥珀色的瞳眸目光淡漠冰冷,金黃色的視線灼熱異常,麥加爾認為,自己遇見了傳說中的冰火兩重天。 於是他搖搖頭,老老實實迴答:“不知道。” 倆秒鍾的沉默之後,顯然從來沒有對他抱有什麽希望的船長大人淡定宣布,午餐後再議,退朝。 凱撒照例很龜毛,在他看來吃飯就該在吃飯的地方,所以他一個人去了船上專門用餐的地方。雷歐薩恨不得每一秒都黏糊著麥加爾,於是在被凱撒一通警告這不許那不行之後,他成功地做到了“麥加爾去哪我就去哪”,而麥加爾本人,則是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倆麵包,凱撒一走,他就順順利利地坐上了船長大大的那張扶手椅。 一個小時後,凱撒用完午餐,迴來了。 踹開船長休息室的大門,隻是一眼看見裏麵的那一幕,就足夠讓他氣得起飛。 雷歐薩在辦公桌前麵,曬著太陽睡得四仰八叉,扯著唿震天響就像一隻毛茸茸的蠢貓。而他的小奴隸則單手撐著下顎,正坐在他的椅子上,黑發年輕人垂著眼,陽光從身後灑進來在他頭上形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暈,他正漫不經心地撕著手中的麵包,撕下來的麵包碎屑不是往自己嘴裏塞,而是麵無表情地往木盒子裏扔。 凱撒不知道在他迴來之前,麥加爾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循環了多少次。 他隻知道,餓死的魚他見得少,但撐死的絕對已經看到膩。 “你幹什麽?” 男人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琥珀色的黃色眼睛顏色變得更加深沉,他大步走到辦公桌麵前重重拍開麥加爾的手,啪地一聲,刺耳得讓兩個人都愣了愣。 但是很快地,麥加爾做出了反應。除了剛開始的微楞,他臉上的表情始終如一,他抬起頭,平靜如水的視線從男人臉上一路下滑,然後停留在了與他相水平的腰際,那裏掛著一把匕首,是鬼殺——自從幾個月以前,這把匕首被凱撒從寶箱裏取出來,就再也沒放迴去過,它不是在麥加爾手上握著,就是在凱撒腰間掛著。 雷歐薩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他眯起金黃色的雙眼,無聲地盯著眼前的一幕,然後紅發少年表示喜聞樂見地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在凱撒猶豫的目光中,麥加爾抬起手長長地打了個嗬欠,他站了起來,拍了拍坐的發麻的屁股,漫不經心地掃了雕像似的男人一眼,續而淡淡地說:“撐不死,急什麽,老子剛喂了兩點兒麵包渣而已。” 男人飛快地掃了眼木盒子,水麵上,確確實實隻漂浮著倆點細小的麵包渣滓,那條透明的小魚冒出水麵,一聳一聳地冒出腦袋,飛快地叮食。 麥加爾讓開,讓凱撒坐迴了他的位置,然後爬上床去睡了個午覺——在晃晃悠悠又有些悶熱的船艙裏,他迷迷糊糊之間,看見凱撒從書架上取下了很多本厚重的書籍,那些書籍顯然已經很久沒有被翻閱過了,陽光下,揚起的塵埃幾乎將男人整個兒掩蓋在了光暈之後。 麥加爾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 他醒來的時候,夜幕已經來臨。甲板上,整個白天都沒有停歇過演奏的樂隊已經停止了奏樂,仿佛一直在耳邊的水手們醉酒的歡樂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這至少說明,時間已經晚得足夠他錯過晚餐時間。 周圍很安靜,隻能聽見掛在艙頂的油燈隨著船的搖晃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麥加爾挪開掛在他腰間的雷歐薩的手臂,從床上爬了起來。 船長休息室中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點起了油燈和蠟燭,昏黃的燈光不刺眼卻足夠勉強照亮周圍的一切。辦公桌後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彎著腰,單手撐著桌麵,正低著頭認真翻閱那本攤在桌麵上的厚重書籍。凱撒的手邊擺著一份羊皮紙,上麵是他記錄的一點兒東西,恩,肯定是他親自寫的,因為他手中還抓著一杆羽毛筆—— 那個裝了小魚的木盒子還放在男人手邊,從男人淡定的神情來看……這魚還活著,沒讓他給撐死。 麥加爾依稀記得,他睡著之前,凱撒也是這個姿勢。 他爬起來,當赤裸的腳踩在地毯上時,微小的刺痛讓他愣了愣,抬起腳,淡定地從腳掌裏拔出一小點兒玻璃渣的漏網之魚,抹了把血,將手中的玻璃渣隨手扔到床底,他還是赤著腳,無聲地走向辦公桌旁。 “醒了?” 辦公桌後的人頭也不抬,卻在麥加爾靠近他之前出聲了。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很顯然是因為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甚至沒有喝一口水造成的效果。 麥加爾又愣了下,老半天才想起來似的應了聲。 “挪開點,”手中的書又翻了一頁,“你擋著光了。” 海象員拖過另一張椅子,放在辦公桌的另一邊,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這時候凱撒抬頭掃了他一眼,然後很快地又重新投入了他的工作裏—— 麥加爾看他忙了一會兒,想了想,問:“你問過枝枝了?” “問了,她說不知道。” “找到一點線索沒?” “沒有。” “吃了沒?” “沒吃。” “睡會唄?” “再找找。” “明天天不亮了?”麥加爾嗤嗤地笑,開啟嘲諷技能。 凱撒終於抬起頭,對視上了年輕人那雙帶著笑意的黑色眼睛,然後一字一頓地說:“睡不著。” “瞎雞巴扯蛋。” 麥加爾低聲罵了句,然後伸手就要去搶男人的羽毛筆,顯然料到他會來這一手,男人動作比誰都快地往後縮,這一搶一縮之間,羽毛筆鋒利的尖端重重劃過海象員的掌心,傷口橫跨了整整一個手心,傷口先是泛白,然後變得紅腫,鮮血立刻從傷口處湧了出來,鮮紅的血液順著手腕嘩嘩往下流。 “喲嗬,”麥加爾看了眼,蛋疼地說,“看你造的孽,老子的生命線都讓你給劃斷了,王八蛋。” 凱撒沒有迴答他,麥加爾頓了頓,抬起頭才發現,男人的目光就像著了魔似的盯著那個木盒。 麥加爾嘖了聲,順著他的目光也跟著伸頭去看—— 這才發現,剛才的動作中,有一滴血液不小心滴入了木盒子中。 奇怪的是,那血滴進木盒竟然沒有暈染開來,反而就像是什麽別的什麽東西似的,凝固成了一小顆血色的圓球漂浮在水麵,而那條透明的小魚,也從水底遊了上來,此時此刻,就好像白天在吃麵包渣似的,探著頭,一下一下地用腦袋將那滴凝固的血液拱向一個方向。 第75章 麥加爾微怔,隨即抬頭盯著天花板想了想,將腦水攪合了個底朝天,這才終於將記憶中上輩子在網上某個幻燈片裏看到的那種永遠頂著朱砂往南邊遊的小魚和麵前這條透明的、尾巴帶一點兒紅的魚對上了號,他撇撇嘴,沒想到這小魚還真是司南魚。 老祖宗的東西怎麽跨越幾個海域跑來地中海了? 麥加爾撅著屁股,盯著那條忙個不停地頂著自己的血液遊來遊去的小魚饒有興致地看了個老半天,而那邊,凱撒已經走到了三層的甲板上,他站在甲板上睥睨著他的船隊,船長大人的吆喝驚醒了睡夢中的所有人——原本勻速前進的船隊就如同忽然在夜中驚醒的醉漢似的忽然熱鬧了起來,一盞盞的煤油燈點亮,星星點點的昏黃色光芒照在動蕩的海麵上,就好像天上的星星倒映在海中一樣。 麥加爾捧著木盒子,遠遠地站在船長休息室裏看著不遠處親自掌舵的凱撒,黑夜中千帆揚起,率領著百艘巨船的怒風號由船長掌舵,乘風破浪全速前進——船頭在仿佛永遠無邊無際的大海上轟轟烈烈地轉了個九十度大直角,年輕人低頭看了看,毫不意外地發現在他手中的木盒子裏,那條司南魚也正供著他的那滴凝固起來的血液,向著船頭一致的方向一個勁兒的遊動。 黑發年輕人麵無表情地伸了個手指頭進去攪了攪,木盒中被攪出了小小的漩渦,小魚被忽如其來的外力搞得暈頭轉向,迅速沉入木盒低端,麥加爾嗤笑一聲,當他手中木盒的水麵平靜,那條魚又遊了上來,盡職盡責地推動著漂浮在水麵上的紅色小點。 “遊,可勁兒遊,累死你。” 想了想,這世界上還沒那條魚是遊泳遊累死的,於是又改口—— “改明兒就用麵包渣撐死你。” 不帶情緒地說完這句話,麥加爾轉身迴到船長休息室,將手中的木盒恭恭敬敬地擺迴了木桌子上。 他頓了頓,環視了周圍一圈,最後赤著腳一溜煙地爬迴了床上,床上雷歐薩這個還在成長的少年睡得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神誌不清地看了眼,在看清楚上床的是麥加爾之後,天真無邪地笑了笑,然後心滿意足地用他那怪獸一樣的力氣把黑發年輕人拖進了自己懷裏。 麥加爾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把自己擺好在床上,腦袋剛在枕頭上睡踏實,不遠處通往甲板的落地窗被重新推開,從外麵走進來的沉著的腳步聲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來人吹熄了船長休息室裏所有的蠟燭,熄滅了倆盞搖搖晃晃的煤油燈,房間中終於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隻有外麵的光亮隱隱約約透進。 麥加爾閉著眼在心裏數對方的步子,當他數到差不多十的時候,熟悉的氣息籠罩了他。 他睜開眼,在黑暗中對視上一雙琥珀色的瞳眸。 “睡。” 凱撒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隻是一個短短的詞語從他唇角蹦出來,簡單而有力。 像是命令,更像是一句平常的對話。 男人彎腰將扒拉在海象員腰上的倆條白嫩嫩的少年手臂撇開扔走,抬起腳將睡得迷迷糊糊的雷歐薩踹得連翻了倆個身,麥加爾爬起來往旁邊空出來的位置挪了挪,於是在船長休息室的那張大床上,終於空出來了一個足夠容下成年男子的位置。 身邊的床鋪陷下去一大塊,當凱撒躺下來的時候,帶起一小股夾雜著毯子味兒的氣息,裏麵充滿了屬於男人的特別的味兒,麥加爾狗似的吸了吸鼻子,大概是這癡漢屬性的吸氣聲太大,腦袋上冷不丁地挨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 黑暗中,麥加爾勾起一邊唇角,抬起手,啪啪地拍了拍身邊船長大人赤裸的小腹,在對方跳起來把他扔出去之前,翻了個身,用行動表達了自己想要好好睡覺的決心。 夾雜著海水腥味的夜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驅散了這夏日裏船艙中的一絲悶熱。海浪拍打在船舷上發出的嘩嘩聲讓人輕而易舉地聯想到那些卷起的白色泡沫,閉上眼,腦海裏滿滿都是千帆齊放,百船破浪前行時的樣子…… 夏天,眼看著就快要結束了。 …… 早上天一亮,麥加爾就被凱撒從床上抓了起來,簡單洗漱之後,海象員同誌夾著那個木盒子,笨手笨腳地順著繩梯爬上了枝枝了小船,倆人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最後船長大人滿意地看見特殊行業小姐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司南魚推動那滴血的方向,果然指向人魚的故鄉。 船隊按著那個小魚拱球的方向全速前進,途經各種小島也隻是暫作休整和補給,甚至不做過夜停留,在連續航行了整整三天三夜之後,黑色海浪的船隊遇見了一場難得的大霧—— 海霧是海麵低層大氣中一種水蒸汽凝結的天氣現象,因它能反射各種波長的光,所以呈乳白色,當遇上海霧,周圍的能見度立刻變得很低,為了安全起見,當船隊一駛進迷霧中,向來行船謹慎的凱撒下令減速,於是船隊的速度立刻降了下來。 當遇上這場大霧的時候,麥加爾正坐在枝枝的小船上,海象員將手探進水裏試了試,冰涼的海水讓他皺起眉—— 通常海霧都是因為暖濕氣通過冰涼的海麵產生一係列物理變化形成一種學名叫“平流冷卻霧”的白霧,然而,今個兒一整天天空烏雲密布不見陽光,氣溫比較平常降低了不少,甚至有一些水手掏出了長袖套在身上,哪來的暖濕氣? 比平流冷卻霧稍稍罕見一些的,是隻有當水麵溫度比氣溫高出很多時暖水麵才有可能產生平流蒸汽霧。 但是當麥加爾將手探進海裏時,冰涼的海水卻再一次否認了他的猜想。沉默間,袖子被輕輕拉了拉,黑發年輕人迴頭,對視上枝枝一個淡淡的微笑。 麥加爾愣了愣,隨即麵無表情地點點頭,他站起來,抬起頭望向牽著小船行動的怒風號——此時此刻的怒風號已經在凱撒的指揮下燃起了一盞盞煤油燈,迷霧間,隻能看見昏黃的光芒隱隱約約地隱藏在高處。 周圍的能見度低得看不清十米以外的東西。 麥加爾歎了口氣,順著繩梯迴到了怒風號的甲板上,甲板上的人井然有序地進行著自己手頭上的工作,凱撒背著手站在船舷邊上,他沉默著,看不出在想什麽。 麥加爾走過去,拍了拍男人結實的肩膀:“哈嘍?有人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