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譽挑了挑眉,他似乎明白嫡母的意思了。 “弟妹,咱是一家人,何必那麽生分,”蘇孝彰勉強露出了個笑臉來,“蘇家是一榮俱榮,這爵位留著每年都有俸祿,還能短了你們的吃喝嗎?” 這話若是之前說出來還能圓個場,現在明擺著母子倆都沒飯吃了,再說以後會善待他們鬼都不信。此話一出,蘇孝彰自己也覺得說不下去了。 “那俸祿都是你的,你能給我們太陽就是打西邊出來了,”正說著,從門外探出個腦袋來,長得與蘇孝彰有五分相似,隻是灰頭土臉看著沒那麽精神,“要我說就削爵,那五百兩銀子也得給我三成!” “你……”蘇孝彰見了來人,差點沒背過氣去,“你還有臉說,家裏現在窮成這個樣子,還不都是因為你!” 這人是蘇譽的三叔蘇孝顯,平日裏遊手好閑,前些年惹了大禍,蘇譽的父親變賣了家裏的田莊才把事情擺平,這也是導致蘇家每況愈下主要原因。 “哼,我也沒說讓二哥救我,你們賣了田莊可問過我?那可是祖產,也有我的一份!如今你想做大將軍,那也得把我該得的一份給我!”三叔揣著手蹲在門口,梗著脖子道。 趙氏見小叔子來了,冷笑道:“前年變賣了田產,西郊可還有一座莊子,東街上還有幾間鋪麵,大伯若想承爵也不是不可,把這些家產給我們分了,讓我們有口飯吃便是。” 蘇孝顯聽得此言,眼前一亮,蹭地站起身來:“怎麽著?西郊還有個莊子?大哥,你這是打算獨吞了家業啊!” 三叔這麽一攪合,正堂裏越發的熱鬧了,蘇孝彰氣得直喘粗氣。 安弘澈早就不耐煩了,不停地用爪子撓著蘇譽的衣服,早飯沒有吃的貓陛下心情很不好。蘇譽無法,悄悄伸手拽貓尾巴讓他安靜點,小貓立時跳到他另一個肩膀上,繼續撓。 “這樣吧,”趙氏終於開口,“我一個婦人家也不懂,隻求能吃飽穿暖。把東街的兩間鋪麵給了譽兒吧,我以後跟著譽兒過,爵位的事大伯與小叔商量便是。” 蘇譽一愣,東街的鋪麵?蘇家竟然真的在東街有鋪麵! 東街就是東城的主街,繁華的很,若是能在那裏開一間酒館,生意定然紅火。這可真是瞌睡遇上了枕頭! 蘇孝彰正被鬧得焦頭爛額,突然間峰迴路轉,想也不想就滿口應下:“可以!” “那怎麽行!那可是蘇家最值錢的東西了!”大伯母李氏尖叫起來,那可是她機關算計才弄到手的鋪子,每月都有五兩銀子的入賬呢!沒了這兩間鋪子,他們掙爵位還要走動送禮,去哪裏弄錢? “你懂什麽!”蘇孝彰忙使了個眼色。 鬧鬧騰騰一上午,最後在兩個族叔的見證下,拿了賬冊來,簡單分了家產。爵位沒定,不能大分家,隻是把賬麵的鋪子劃給蘇譽,算作他的私產。蘇孝彰要蘇譽簽字畫押,立下放棄承爵的字據。 蘇譽倒是無所謂,趙氏也沒有阻止。 安弘澈冷眼看著這場鬧劇,心情越發糟糕,這蠢奴也太好欺負了! “今天不能出攤了,咱倆把這些魷魚吃了吧。”蘇譽抬頭看看天,這都快到午時了,魷魚還沒有醃製,根本來不及出攤了。 安弘澈蹲在案板上,瞥了他一眼,轉過身去拿屁股衝著蘇譽。蠢奴,沒有了爵位,朕以後怎麽給你升官發財,高興個什麽勁。 蘇譽拿手指戳了戳軟軟的貓屁股,“哎,醬汁兒,咱們去看看那兩間鋪子吧,若是地段好,就能開酒樓了。” 吃完午飯,蘇譽就興衝衝地揣著貓去看鋪子了。 過了午,東大街絲毫不見冷清,依舊十分熱鬧,蘇譽尋尋覓覓了半晌,也沒找到賬上記的那個地址。 “東大街一百零一號……”蘇譽盯著一百號和一百零二號之間看了半晌,第一百號是個當鋪,一百零二號是個綢緞莊,一百零一號是個……小巷子……沒有鋪子,隻有個小巷,一百零一號仿佛憑空消失了,“不會是拆遷了吧!” “喵嗚……”肩上的小貓瞥了傻乎乎的蘇譽一眼,甩甩尾巴,縱身跳上了當鋪的門頭,在屋簷的角落裏拔了拔,拔出了一塊灰撲撲的牌號。 蘇譽這才發現,在當鋪的最邊上有個三尺寬的小門,與當鋪並不相連,上前詢問得知,這便是一百零一號鋪子。 蘇譽:“……” 其實鋪子不小,確實是兩大間房,不過都在二樓,一樓隻有這麽個小門,進去就是梯子,根本做不成生意,因而一直是租給當鋪做倉庫用的。 蘇譽盯著這鋪麵看了半晌,忽而眼前一亮。那小樓梯間就挨著小巷,想在二樓做生意,這樓梯就不能這麽放。若是做成有特色的外置樓梯,掛個顯眼的招牌,好好裝修一番,興許還會特別打眼,隻是這般下來,裝修的成本就比一樓的鋪麵要高出很多,單那個漂亮的旋轉樓梯,他就沒錢做。 垂頭喪氣地抱著貓迴家,蘇譽這一天都在天堂地獄間來迴轉換,身心俱疲。 “醬汁兒,我好窮……”蘇譽把鼻子埋在貓毛裏哼哼,看著那金燦燦的毛毛,覺得那就是閃亮亮的黃金,“借我點錢吧,我給你做一輩子貓奴……” 原本不耐煩地蹲坐著的小貓,緩緩轉過頭來,看著蘇譽白皙的俊臉,快速抿了抿耳朵,站起身來,將爪子伸到枕頭下麵掏了掏,勾出了一塊雕著麒麟的青玉片。 第9章 籌錢 “咦?”蘇譽保持趴在床上的姿勢,伸手把青玉片拿過來。玉片在燭光下發出淡淡的熒光,上麵的麒麟雕得栩栩如生,背麵刻著一個大大的“昭”字。 差點把這個忘了,昭王還欠著他三十文錢! “哎,要不把這個當了,興許還能值不少錢。”蘇譽盯著玉片看了半晌,這玉的成色著實不錯,就是不知道夠不夠修個旋轉梯。 “啪!”一隻毛爪子突然伸過來,一把拍掉了蘇譽手中的玉片,安弘澈用爪尖劃了劃上麵的“昭”字,琥珀色的眼中滿是怒火。蠢東西,這玉牌可是安弘浥的信物,豈是僅僅一片青玉的價錢! “醬汁兒,怎麽了?”蘇譽湊過去,跟小貓抵了抵鼻尖,如願以償地挨了一巴掌。 暖乎乎的肉墊撲在臉上,蘇譽配合地倒地不起。 兩人正玩鬧間,春草又在外麵敲門,讓蘇譽去一趟後院。 今日蘇譽算是見識了趙氏的戰鬥力,對這位深藏不露的嫡母佩服得五體投地,聞言立時起身,拍了拍貓腦袋:“醬汁兒,你自己玩,我一會兒迴來。” 安弘澈瞥了他一眼,沒出息的東西,聽個深宅婦人的話頂什麽用。見蘇譽真的轉身走了,生氣地將玉片拍迴枕頭下麵,使勁撓了撓枕頭邊。 “去看過那鋪子了?”趙氏的臉色比早上好了不少,笑著招唿蘇譽過去坐。 “是。”蘇譽應了一聲,剛坐下,就發現趙氏背後的窗縫裏伸出了一隻淺金色的毛爪子,不由得嘴角一抽,起身假裝關窗戶,快速將窗外的毛團捉住塞進袖子裏。 安弘澈蹲在袖子裏甩了甩腦袋,他就是閑得無聊隨興所至,才不是不放心那蠢奴為了點銀子再把自己賣了,才不是! “原沒想過要走這一步,隻是眼下的形勢容不得我們再拖延。”趙氏對於蘇譽關窗的行為暗自點頭,知道防備隔牆有耳,看來這段時間著實長進不少。 宅門恩怨,蘇譽聽著就頭大,對於趙氏高深莫測的話語完全聽不懂,隻得裝模作樣的點點頭道:“母親做主便是。” “那本傳家寶你參研得如何了?”趙氏對於蘇譽的乖順很是受用,她自己不能生育,一直把庶子當親子教養,這些時日蘇譽的行為她都看在眼裏,祖宗保佑讓她得了個好兒子。 “前麵那幾道應該可以做,後麵的還沒學會。”蘇譽揣著手,悄悄給袖子裏已經開始不耐煩的小貓順毛。 “當真?”趙氏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當真能做裏麵的菜?” “是……”蘇譽愣了愣,前麵的幾道都很簡單,跟他前世做的那些差不離,其實後麵的菜他也能做,隻是材料不好找罷了,而且古代的術語與他熟悉的那些東西相差甚遠,要猜對菜譜上記載的材料,估計還得費些力氣。隻是看趙氏這般驚訝,他是不是應該再謙虛點? “阿彌陀佛,祖宗保佑!”趙氏雙掌合十,很是激動,念念有詞了半晌,從箱籠裏拿出了一個小木盒,木盒打開裏麵有個布包,一層一層地拆解開來,半晌才露出了裏麵的東西。 “母親,這是?”蘇譽接過那薄薄的一層紙,上麵是彩雕版刻印的字樣,蓋著幾層印章很是規整,中間清晰地寫著“紋銀一百兩”。 “這是我這些年攢的私房,”趙氏笑了笑,將銀票塞進蘇譽的手中,“你拿去把那鋪子翻修一下,好開酒樓。” “不行,”蘇譽把銀票推迴去,“錢我會想辦法,往後家裏不會再分月例,母親也得留些花用。”他其實已經想好了,用融資租賃的辦法,就是把鋪子先賣出去,再迴租過來,這樣本錢也有了,鋪子也有了,兩全其美。 “這倒是個好法子,隻是這買主不好找,”趙氏皺了皺眉,旋即想到什麽,冷笑道,“這買主須得是個有權有勢的才行,否則你那大伯一朝得勢,定要去奪你的酒樓。” 蘇譽也是考慮到這一點,他那大伯三叔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這酒樓還掛在他名下,將來一旦蘇孝彰得了爵位,鐵定會來剮蹭皮。可是有權有勢的人,他一個“外來戶”哪裏認得,唯一認得的一個…… 突然想起小貓扒拉出來的那個青玉片,昭王還真就是個有權有勢的人,隻不過……憑著三十文錢的交情,昭王能幫他這麽大的忙嗎?何況那胖子總給人一種居心不良的感覺。 “這倒不必為難,他蘇孝彰想承爵可沒那麽簡單,”趙氏見蘇譽愁眉不展,便出聲安慰,“可別忘了,今年眼看著就要大選了。” “大選?”蘇譽眨了眨眼,那是什麽。 安弘澈順著衣袖鑽進蘇譽的懷裏,在衣襟出冒出個腦袋,剛剛把反折的耳朵弄過來,就聽到了“大選”二字,一雙毛耳朵立時豎了起來。 “那個還遠著呢,況且今上已經推了兩年,保不齊今年還要推遲,”趙氏看了一眼窗外,對這個話題似乎不願多談,“你且安心去開酒樓,若有什麽難處記得跟我說。” 最後,趙氏還是把那一百兩銀票給了蘇譽,要他有備無患。 蘇譽一頭霧水地迴到自己的屋子,小貓卻是興奮異常,在他身上來迴踱步,最後蹲在他胸口,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得意地晃尾巴。 “醬汁兒,怎麽這麽高興?”蘇譽被那副小模樣逗樂了,摸出那青玉片給它撓下巴,心中卻是有些惆悵。這一百兩銀子是嫡母壓箱底的錢,輕易他不想動,況且僅僅靠著這點死錢,很難撐過剛開業的那段時間,總要找個合作者的。隻是昭王那般人物,未必能看得上這點蠅頭小利,須得有什麽讓他心動的條件才好。 正神遊間,一隻暖暖的毛爪子突然按到了蘇譽緊皺的眉間。 蘇譽拉過那小肉墊,在上麵親了一口,罷了,不想了,明天再說吧。 月上中天,清靈的月光順著窗欞蔓延進來。蘇譽躺得規規矩矩,心中裝著事,睡著了還輕輕皺著眉頭。仔細瞧去,倏然發現,在他身側還躺著一具修長的身體。 那人長發如墨,借著月光隻看得清一截線條優美的下巴,和微微抿起的薄唇。此刻正單手支著額角,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按在他的眉間。蠢奴,皺眉的樣子醜死了! 第10章 王爺 次日,蘇譽是被熱醒的。睜開眼就看到金色的毛團緊緊窩在他的脖頸間,長長的尾巴又伸到了他的內衫裏,不知做了什麽美夢,那毛茸茸的尾尖還在一下一下地輕輕拍打著。 “早上好,醬汁兒。”蘇譽把那長尾巴拽出來,用下巴蹭了蹭抵著他的毛腦袋。 安弘澈伸出爪子按住蘇譽亂動的下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今日也不用出攤,蘇譽打算去解決他的籌資問題,抱著毛團又賴了會兒床,“哎,什麽時候咱倆能睡到日上三竿就好了。” 蹲坐在蘇譽胸口的小貓用後爪撓了撓耳朵,把朕伺候好了,要什麽有什麽。 說是這麽說,對於勞苦命的蘇譽來說,睡到日上三竿就意味著他和貓都要餓肚子。膩歪一會兒,他就自覺地去了廚房,用鮮蝦、魷魚須和兩隻小螃蟹煮了一小鍋海鮮粥。熬得軟糯的米中夾雜著粉白的蝦蟹,撒上幾點翠綠的香蔥,淋上香油,鮮美的味道頓時溢了出來。 一人一貓美美地吃上一頓,這才開始幹正事。 昭王當初留下這玉片有些莫名其妙,但蘇譽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得硬著頭皮去拉安弘浥做投資人,不過去之前得先做些準備。 前世酒樓要擴建的時候,蘇譽也跟著老板去拉過投資,當時老板讓人準備一份精致的企劃案和一桌蘇譽親手做的高級海鮮料理。要讓人家投資,總要有些成品,蘇譽不會寫企劃案,寫個菜牌倒還湊合。 蘇譽擅長做的那些川菜,在還沒有找到辣椒之前是派不上用場了。好在還有蘇記菜譜這傳家寶撐場麵,前麵的幾道菜蘇譽已經研究透徹了。 比如說,蘇記菜譜上的前三道菜,分別是“纏絲白玉貝”“太極陰陽蝦”“仙貝豆腐羹”,看著名字很深奧,其實說白了就是“蒜蓉粉絲蒸扇貝”“一蝦兩吃”“幹貝蝦仁蒸豆腐”,這些菜對於蘇譽來說都是做法極為簡單的,湊齊了材料便可。前幾道菜,加上他會的幾種魚湯、海鮮粥、海鮮麵,再不行湊些燒烤,一張菜譜就差不多了。 隻是……撓了撓頭,看看吃飽喝足正悠閑舔爪子的小貓,蘇譽苦了臉:“醬汁兒,你會不會寫毛筆字啊?” 安弘澈伸了伸爪勾,鄙視地瞥了蘇譽一眼,朕的墨寶豈可用來寫菜牌,這蠢奴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勉強寫出來的繁體字實在是慘不忍睹,蘇譽索性扔了毛筆,出門去打醬油了。作為一個廚子,他還是放棄寫字,好好做菜吧。 大安朝已經有醬油了,隻是品種單一,沒有後世那般五花八門。醬油對於許多海鮮菜肴都是很重要的,特別是那些簡單的菜式,醬油就是料理的靈魂所在。 古時候的醬油好處在於都是天然的材料釀造,味道純正,沒有工業原料的摻雜,缺點在於味道過於純粹,隻有鹹和醬的味道,缺少了鮮。而提鮮的關鍵,便在於糖。 將一碗河蝦放水中熬煮,熬至湯頭變色,撈出河蝦,加入幾大勺醬油和白糖。原本釀製醬油的時候要放紅糖,但這種豆釀的古醬油本就色重,再加紅糖賣相就會變差,所以蘇譽選了白糖。不多時,一瓶海鮮醬油就新鮮出爐了,這便是他的秘密武器了。 王府依舊是那般的奢華恢弘,昭王安弘浥是皇上唯一的一母兄弟,深得皇上信任,每日前來攀關係的人不在少數,隻是今日門前的人似乎格外的多。 “王爺說了,概不見客。”侍衛不耐煩地驅逐著門前的人群。 “本官有要事與王爺商議,勞煩給通報一聲吧。”一個穿著官服的人愁眉苦臉地跟侍衛交涉。 “張大人,您就別白費心思了,王爺不會見我們的。”另一個胡子花白的官員歎了口氣,皇上已經一個多月不曾上朝,朝中人心惶惶,甚至傳言皇上命不久矣,他們也是病急亂投醫,來這裏碰碰運氣。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從蘇譽的衣襟處冒出來,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這群蠢貨,這時候來找安弘浥有什麽用?。這種風口浪尖上,作為最有繼承權的昭王,自然是要避嫌的。伸爪撓了撓蘇譽,催促他趕緊進去,別被這些人染得更蠢。 蘇譽無奈地把貓頭按進去,看著這麽多人被攔,他心裏也有些沒底,在門前反複確定了準備好的說辭,捏緊手中的青玉片,這才抬腳擠了過去。 “你是何人?”門前的侍衛上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