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迴來了,門外的小廝輕聲喊道,聲音雖輕,倒是清清楚楚。“醇兒,”老爺從門而進,身穿青黑長衫,頭發用白色發帶豎起,看著休閑,想必沒上朝堂。“爹爹迴來了。今日沒上朝嗎?”“今日休朝一天,我到朋友府上小坐談天。聽說你今天出門去了?置辦些衣服了吧”“恩,”濮陽醇給老爺倒了杯茶來,“這不愧是京城,熱鬧得很。商販們是買什麽的都有,我這可算是開了眼界了。”

    濮陽原接過茶,在麵前劃過茶杯,“這茶好香,從哪找來如此上等的茶葉?”濮陽醇微微一笑,“茶葉倒是府上的茶葉,隻不過這泡茶的水有些講究。這幾天在家裏,清晨襯著露珠還沒退便集了來,留著給爹爹烹茶喝。這茶葉雖說是雨前茶,但茶葉放多了反而蓋住了它該有的香味,我這茶碗裏就放了六七片茶葉,再用露水一泡,方能將茶葉的清香韻味一並孕出。”

    濮陽原大笑道,“哈哈,我真沒看錯人,不愧是我濮陽原的女兒,如此聰明伶俐,乖巧可人。”雖說這話聽起來還是不怎麽習慣,畢竟早已有了一個疼愛自己的爸爸,這濮陽原雖把自己當成女兒,但是這英俊風流的相公,總是不能讓把他與“父親”相等看待。濮陽原接著說道:“醇兒,也別怪爹爹多疑,你的身世,爹爹可全然不知。”

    濮陽醇給茶碗裏蓄上水,“我從小就失去雙親,原被慧雲庵的師太收留,長大後便雲遊四海。但生活一直不平順。那日在山上暈倒,多虧爹爹相救,否則醇兒小命難保。”“原來是如此,那日相見,就覺得我倆仿佛前世早已相識,如今看你如此溫婉可愛,還真該多謝上天眷顧,賜我如此女兒。”

    濮陽醇淡淡一笑,“我也應該感謝上天,讓我有了如此才華橫溢的爹爹。”濮陽原不解,小姐接著說道,“這些天我到爹爹書房轉了轉,看到許多精彩的詩詞歌賦,想必都是爹爹的傑作吧。”濮陽原喝了一口茶,答道:“虧你還有這份心,那不過是我閑暇時的練筆罷了,登不上大雅之堂。”

    “爹爹太謙虛了,如此傳神之作,女兒見之甚少。”“醇兒讀過不少詩書?”“不多,但是女兒對宋詞情有獨鍾。”“哦?除了詩詞,你還會些什麽。”濮陽醇笑笑,“琴棋書畫雖說不是樣樣精通,但是也略懂一二。”

    畫意拿著瓜果點心送到小姐房裏,遠遠就聽到悠揚的琴聲,走近一看,原是小姐坐在亭中彈奏箏樂。濮陽原坐在石凳上,看著這早已亭亭玉立的女兒如此傳神地演奏著,依稀有著當年那人的影子。那年也是春末,自己彈著古琴,那人在院中舞蹈,婀娜多姿,變幻百態。隻不過早已物是人非。

    初八那天,濮陽府大宴賓客,一時間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濮陽家多了位才華出眾,溫婉可愛的小姐。雖說如此,濮陽醇不過是在酒席上露了一麵,就匆匆迴屋了,畢竟是女兒家的,總不能像個傳世名畫似的給人展覽吧。濮陽醇的出現雖說不是驚豔,但卻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清新感,也算是個蕙質蘭心的美人吧。

    外堂正熱鬧非凡,濮陽醇卻帶著畫意在庭中坐著,微風習習,皓月當空。心裏什麽也不想,就這麽坐著,好好賞月,也是種享受。畢竟仍是春末,夜晚露重,畫意便迴房給小姐取披風。不想身邊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原來姑娘也有此等閑情逸致,如此喧囂之夜,竟也能在此靜靜賞月。”濮陽醇一迴頭,一青衣少年早已出現在眼前。“你是誰,怎麽私闖進來?”青衣少年折扇一揮,“同在皓月之下,同為賞月之人,何以私闖之有?”

    “同為賞月之人?”“我本在對麵趙興樓喝酒,聽聞濮陽家今日為一小姐宴請賓客,便派人過來打聽。沒想小姐早早退堂,便過來探探。不曾想,小姐竟在此賞月品茗,逍遙自在。”“今夜之月雖說彎彎一芽,但卻清晰明亮,若沒公子打擾,想必會是一個難忘之夜。”“此言差矣,若無知己對酒當歌,怎能對的起今夜這明明月色。”說完便拿出酒杯,徑自斟起酒來。

    濮陽醇淡淡一笑,拿起酒杯輕輕小酌。那青衣公子反倒一驚,“小姐就不怕我這酒裏有毒,趁你不備將你擄了去?”濮陽醇拿起手帕,拭拭嬌唇:“同是欣賞今月之人,想必不會是那無禮匪類。對著月色,正愁缺酒一杯,正要感謝公子,不情相邀呢。”青衣公子饒有興趣地笑了一笑,“敢問小姐芳名?”“既是同道之人,又何必在乎何姓何名。如此惺惺作態,不如放飲高歌。”

    房內畫意早已看見這不速之客,剛想叫來小廝將那人趕了去。定睛一看,原是那日贈簪之人,再看小姐神情淡定,便會心一笑,偷偷迴屋了。酒興正濃,濮陽醇不禁吟起詩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青衣公子拿出蕭來,借興吹奏,清遠遼闊,意味深長,樂音未落,便聽見濮陽原的聲音從廳外傳來,“醇兒”濮陽醇不禁嚇了一跳,剛一迴頭,便看見老爺已走到廊上:“醇兒,時候不早了,怎麽還不歇息。”“這就歇了,今夜月色甚美,不禁流連。”

    “雖說你病已痊愈,這夜晚寒氣重,還是早些歇了吧。”“好,爹爹。”濮陽原剛踏進屋,濮陽醇才迴過神來,再迴頭一看,青衣少年早連影都沒了。這時從遠處傳來聲音:“今日遇知己,實乃大幸,待等有緣日,相會有緣人。”濮陽醇會心一笑,起身迴屋,屋裏畫意早已生氣爐火。

    濮陽醇正感差異,“這已是春末,何必再生爐火。”畫意調皮道,“雖說這心早已炙熱如夏,但身子可擔不起這晚春之夜濃濃寒氣。還是生了爐火,驅驅寒意的好。”濮陽醇輕捏畫意的鼻子,道:“真不知道你這嘴是什麽做的。”

    接下來的日子,那個公子哥再也沒有出現過。濮陽醇平靜地生活,偶爾彈彈琴,下下棋,看著庭中的花開完又落,落盡再開,轉眼已到初夏。那日,濮陽醇正在屋裏看書,門外小廝進來,遞給畫意一封信,說是交給小姐的。畫意將信交遞小姐,濮陽醇心感奇怪,來著不過幾個月,沒什麽朋友,會是誰呢?

    將信拆開,濮陽醇嘴角微微上揚,原是有人相約對門趙興樓,卻沒有落款。畫意好奇,“小姐,什麽事呀?”濮陽醇彎著眼眉:“再會有緣人。”畫意還是不解,濮陽醇接著道:“畫意,我要你幫我個忙。”

    晚上,趙興樓。一位公子,身穿冰白衫,腳踏乳白靴,一把折扇,威風淩淩。“多日不見,公子可好?”早已等在雅座的另一為公子笑道,“好一個英姿颯爽的少爺。濮陽小……濮陽少爺別來無恙。”

    濮陽醇笑聲朗朗:“不知公子今日有何貴幹?”“當日一別,心中多有感慨。那日公子所吟之詞,我已譜成曲子。請公子隨我去,一聽簫音。”“樂意奉陪。”兩位公子並肩走出趙興樓,一路上不少姑娘迴頭觀望,臉蛋潮紅。他倆相視一笑,大步前往。

    一炷香的功夫,兩人走到月香樓下,濮陽醇一看那招牌,不禁嚇了一跳。那公子看她如此神情,不禁一笑。濮陽醇從未近過這種煙花之地,雖說扮成男兒身,但畢竟是個女兒家。可仔細一想,此地定是意趣非凡,否則從古至今怎會有如此多的人文墨客流連於這煙柳巷中,不覺臉上露出笑意。公子看她臉上表情變幻之快,更覺得此女甚是有趣。

    兩人剛坐下,台上便走出一妙齡少女,一雙如水杏花眼,一對彎月柳如眉。身邊跟了幾個小丫鬟,手裏拿著琵琶,箏琴。眾人就位,樂聲剛起,那姑娘便如翩翩蝴蝶,隨樂起舞,如此美輪美奐,濮陽醇還是第一次見識。

    一曲剛畢,那姑娘就走過前來,為濮陽醇斟上酒,“見過濮陽公子。”“這個清荷傲得很,常人可請不動她”公子介紹道,“那日初作新曲,清荷不禁為之起舞,這才請她為我曲增色。”濮陽醇對清荷點頭一笑:“清荷姑娘必定是精通音術,才氣衝天。今日一見,三生有幸。”公子拿出玉簫,“都是性情中人,何必惺惺作態。”濮陽醇大笑。

    簫聲一起,濮陽醇不覺精神一振,果然是好曲,綿延大山,涓涓流水,淋漓盡致,扣人心弦。清荷姑娘翩翩起舞,更是將音樂烘托得更真更切。一曲未終,濮陽醇不禁走上前去,借箏奏起。一時房內,簫聲箏音天人合一,卻想身旁丫鬟亦聽得如癡如醉。琴聲終了,意猶未盡。

    三人圍坐桌前,煮酒言歌。直至夜深,門外小廝敲門而入,在濮陽醇身邊耳語:“小姐,時候不早了。老爺都該迴去了。”公子起身,“為時還早。”濮陽醇莞爾一笑,“有緣再會吧。”濮陽醇剛要出門,那公子懶懶地說,“雖說何姓何名並不重要,但心中掛念時,總得有個念想。”濮陽醇仍未迴頭,淡淡說道:“掛念不敢當,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公子的心中還是掛著值得的人吧。告辭。”

    公子無語,拿起酒杯,徑自飲起。身邊的清荷,縱是心中百味,卻從不喜形於色,此時正也無語,隻是靜靜地給身邊的公子斟酒。房內一下靜如無人。

    家中畫意早已急的滿屋亂轉,一看小姐迴來,趕快迎上去:“小姐,你可迴來了。我急的頭發都快白了。”濮陽醇仍沒停步,向著閨房走去:“急個什麽,我這不是迴來了嘛。爹爹呢,還沒迴吧?”畫意緊跟其後,“瞧您問的,老爺要是迴來了,您哪還那麽輕鬆呀。”

    濮陽醇忽地駐足,畫意差點沒撞上去,一抬頭,隻見濮陽醇微微一笑,“虧了你的關心。”迴到屋內,畫意伺候小姐更衣梳洗。夜裏,濮陽醇沉沉睡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玉簪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月藤星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月藤星蔓並收藏玉簪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