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一直沒有站起來的魁斯猛的彎下另一條膝蓋,變成整個人都跪在地上聆聽教誨的姿勢,“獸神在上,魁斯不敢逾越,我隻是想……幫個忙!” “幫忙也不行,你的職責,我的責任,混淆了界限是要被獸神懲罰的,難道你想讓聖地的水,從頂門衝出來嗎?!不該你知道的就永遠不要亂插手,迴去吧。灰背他們的傷沒事的,晚上的夜戰,族長要身先士卒,我祝你凱旋!”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魁斯隻能站起來離開,一直走過寬街,進入人聲鼎沸的斯堪納家,他才憤怒至極的對空狠狠揮出一拳:“可惡!” 第23章 安慰 書說長短,眨眼戰事已進行到第二十四天,整個聖金源都疲憊不堪,但若仔細看,又能在彌漫了整個部落的疲憊中,找到一絲另類的振奮。 魁斯按著額頭,把另一批骨龍騎士隊放飛上天。 日光普照,清風徜徉,血腥氣彌漫了山間田野,卻因為長時間的繚繞不去,以至於個個都充鼻不聞。 “阿爸,你的胳膊!” 泰迪在一旁不安的囁囁。 魁斯偏頭看了一眼上臂血肉翻卷的口子,滿不在乎的揮手把小兒子趕到一邊,“不礙事,去幫你阿媽幹活。” 話雖這樣說,可是傷口從肩膊上一直延伸至臂彎下,深可見骨,雖然在獸人堅毅的品格掩蓋下看不出難耐的痛楚,但自昨夜受傷至今血水滴裏搭拉的就沒斷過,已經嚴重影響了魁斯手臂伸拉抬起的動作,泰迪又如何放下的心? “阿爸,我知你是不想浪費祭師手中剩的那些救命藥,紀叔教了我一個辦法,我保證不用一樣藥材,就讓我給你弄弄,啊?” 聽見兒子說不用藥,魁斯才提起點興趣,抬頭認真看著幼子,“真的?” 泰迪用力點頭。 魁斯想了想,“那你試試吧。” 泰迪一聽便樂了,遠遠衝即將上戰場的二哥打了個得意眼色,表示阿爸已搞定不用再擔心的意思,之後一溜煙跑去準備紀浩然交代的幾樣簡單東西。 差不多小半個鍾頭,泰迪抱著一張漿洗過又曬幹的褪了毛獸皮,舉著兩根還燃著火焰的火柴迴了來。 “紀叔說挺疼的,”泰迪把獸皮搭在肩膀上,低聲提醒父親。 魁斯正全神貫注在戰場上膠著的戰事上,對兒子的提醒漫不經心的點了下頭。 泰迪咬了咬牙,想起紀浩然說患者消毒的時候若能有其他的事情分心,疼痛就能轉移一些,父親此時心不在焉的狀態正合適,便直接橫下一條心,左右手各自執了火柴杵上去…… “嗷——”一聲長嚎,整個聖金源都聽見了從來沉穩若山嶽的族長不似人聲的淒厲獸嚎。 “紀叔說這樣就不會再流水兒,而且你看阿爸,這樣就收口,血也不流了……” 魁斯老臉發紅,眼神前瞻餘光半點不敢四顧,隻把完好的手揮成風車叫兒子快快滾蛋——那一聲慘叫整個聖金源都有聽到,實在將他這部落首領的臉丟得所剩無幾,然而獸人獸人,本性還是獸,熊之於火,骨子裏總有些懼怕的,哪成想兒子二話不說就將他的胳膊拿去火烤?! “……還有紀叔說手臂不能亂動,否則收了口也會裂開……” 魁斯忍無可忍,漲紅臉道:“滾!” 泰迪不敢再說,搶在阿爸付出行動之前,匆匆朝紀浩然跑去。 紀浩然自然也聽見了這聲慘叫,他此時就在離前線總指揮所不遠的斯堪納家,與一群雌性外加半大的獸人少年一道,在一起炮製土倫獸屍,雌性們有說有笑技藝嫻熟的把土倫獸皮毛從屍骨上剝離出來,獸肉拆卸,然後源源不絕的運入能儲存生肉的聖地中去,還不足以進入預備役的小孩子們則在這個雌性構成的後勤部門穿梭奔跑,把拆卸之後白花花的獸骨撿起來堆到一處,等待過後集中處理。 氣氛如此歡快,得益於以往從來不能成為主要戰鬥力卻在部落中占據相當大人口比例的骨龍們的參戰,把過去慘烈的獸潮襲擊自衛反擊戰硬生生扭轉成了一場單方麵的屠戮,除開第一天因為戰術適應問題沒有調整好,有四頭猛獁象陣亡,六頭猛獁象重傷,那之後的戰事就破天荒奇跡般的再無死亡。 對於此魁斯一直很自責,他把老象的傷亡認定是自己的失職,於是每晚的夜襲近戰中,魁斯始終身先士卒,連續二十幾個夜晚的不眠不休鏖戰,白天又要統籌全局,這個化為人形時壯碩堪比州長的獸人已經瘦得整一圈,現出勁霸男裝商標的poss。 現在這個勁霸男裝又掛了彩,讓紀浩然強烈唏噓原始獸人的個人使命以及個人責任感。 泰迪跑過來,一邊幫紀浩然把拆皮剔骨的土倫獸肉製品搬開,放入各自位置,一邊又從堆積一旁小山似的肉堆上拖迴兩隻死土倫獸,和紀浩然一齊拆解。 幹了一會紀浩然噗嗤一笑,“小子心挺硬的啊,沒看出來呢!” 泰迪一頭霧水。 紀浩然道,“我像你這麽大,同學手上紮了個刺,去醫療室要了根針叫我幫忙挑,我怎麽也下不了手,叫他們好頓嘲笑。” 泰迪手上不停,鼓搗中又不忘把西尼扯不動的土倫獸筋一把拽下扔進一邊筐裏,頓了一會方道,“祭師手裏的芨芨草隻剩五個人的份了,阿爸不舍得用,再過上兩天傷裏流出黃水,可能就會死!” 黃水就是膿,那是傷口發炎感染的征兆,有生命危險,相比現在隻是下狠手燒烙一下,的確天差地別。 “……獸潮初至,部落裏僅剩十七人份的芨芨草,很多劍齒虎晚上夜襲,受傷迴來都一聲不吭,怕浪費了芨芨草,後麵再有人重傷,不及醫治。我曾建議阿爸,由西蒙負著少祭師進山,去沒有土倫獸的地方采些芨芨草迴來,被祭師拒絕……祭師主祭,司救治;獸人主衛,司殺伐,祭師言祭師與獸人各有職司,各謀其事,兩不相幫,各自為政,這是獸神傳下來的規矩,不能亂。” 西尼在一旁不安的動了動,隱然將未成年的少年身形完全罩了起來,周圍雌性大聲談笑的聲音也是一頓,繼而嗡嗡之聲再起,比之前大了許多,隱隱蓋過泰迪絮語。 紀浩然還從來不知道部落裏有這樣的規定,魁斯受傷卻不要求治療,紀浩然隻當他是莽漢撐剩勇,完全沒想到背後居然藏著這麽複雜的緣故懷著這麽仁愛的慈心。 相比之下,祭師在危機時候死守舊習,完全不知變通的古板就橫遭人厭了。 想起祭師那老家夥自自己進了部落第一天起,就沒給好臉色;萊利家好端端的獸人幼崽,被他三番五次扔進野獸橫行的密林;更別提最近自從獸潮襲擊第一天起,就在每一次擦肩而過時來的那麽一句,“無相而會為部落招來災禍”…… 紀浩然對此佬是一點好感也無,如今在添上草菅人命一根稻草,紀浩然憤然怒曰,“管他什麽芨芨草,草雞雞,等白底黑地迴來,叫他們帶你進山去找,我跟你說,黑地很厲害的,什麽燒傷燙傷凍傷刮傷,連骨折了他都知道要采什麽藥!” 紀浩然這話一說出來,原本嗡嗡嗡亂響一片跟菜市場買菜砍價般的獸人雌性瞬間被集體拔了舌根,一個個瞪圓了眼珠看過來,把個紀浩然看得發根倒豎脊背汗流。 諾言既許了出去,且聽證無數,斷然容不得紀浩然耍賴,也幸好紀浩然原本就對這種藥草之流的救命東西沒什麽敝帚自珍的吝嗇病,待金鬃白底黑底迴來,不怕兌現不了。 隻是想起金鬃白底黑地,紀浩然心裏難免就是一沉。 當初戰事初起,外出捕獵的獸人受召喚迴來了四分之三,部落裏到底還在外流落了不少人,魁斯在看出這一次獸潮和往年冬天獸潮來時的危機程度不同之後,當即放開手從骨龍中召喚迴來耐性與承重力更好的數名戰士專門用於接收被土倫獸群隔絕在部落之外的流落獸人,二十來天下來,這當初隔在外麵的四分之三又迴來了十之七八,眼看外麵剩的人越來越少,紀浩然就越來越擔心,但是每次,泰迪都安慰他,說聖獸如果有事,第一個知道的一定會是他,所以請紀浩然放心,可是為什麽第一個知道的會是他,怎麽就知道聖獸是平安還是有了危險,泰迪又講不明白了,問急了,也隻能給出一句反正你肯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到現在不僅泰迪,連西尼,萊利,萊利媽媽都會這麽說,魁斯偶然從戰場前線迴家看望孩子,得空也會更紀浩然這麽講,他們言之鑿鑿篤定的樣子,莫名的,紀浩然也放心了一些。 第24章 土倫獸和老鼠 土倫獸圍城第二十九天。 紀浩然隨著少年兵團一起把經過拆皮剔骨的土倫獸肉抱進聖地裏去。 這活計一直由泰迪領隊,隨行幹活得還有萊利西蒙,都是一群不能上戰場隻能在後勤打下手的半大少年。 聖地有三個入口,第一個開在天頂上,常年有獸人戰士把守,就是紀浩然第一次被泰迪帶進去的那個;第二個位於聖地聖湖水底深處,是其其卡進入聖金源的門徑,直通聖金源山門外的護城河;至於第三個就是紀浩然現在走的這個,也是戰爭開始後,紀浩然才知道的,就位於半山腰魁斯家中。 “難怪每天都有肉送到你們家,還沒見院子裏有存貨,我以前一直以為都直接分出去了。”紀浩然吃驚得打量這個位於聖地內半山腰峭壁上的不起眼貓耳洞,洞形狹長似酒窖,一邊靠牆碼放著整整齊齊的肉食,過道處僅容一人扛著儲藏物進入。 “怎麽會呢,”泰迪一邊幫著其他人卸肉,擺放,一邊迴答紀浩然,“部落裏需全額供養的人並不多,這些多餘的食物都是攢下來過冬的,不過獵物畢竟難得,所以冬天裏定會比現時吃得少。” 貓耳洞外一條峭壁上的天梯小道七扭八彎後和魁斯家的出口相連,與從天頂下來的那條天梯完全沒有連通處,要想下到聖地底部,隻能玩高台跳水空中走廊——沒路。 少年們一個跟著一個扛肉進來,天梯走得平穩輕靈,又熟門熟路的搬進貓耳洞內依牆碼放整齊,反觀紀浩然,一尺寬的踩腳點,外麵就是上百裏的淩空落差,每一步都走的戰戰兢兢,非得拽著萊利半獸化的尾巴,才能勉強跟上。 貓耳洞洞內肉味很濃,帶著生肉特有的鮮腥,但卻沒有腐壞變質的味道。 收拾齊整,就有人發出幸福的感慨,“今年可真幸福,冬天一定不會挨餓了,真希望以後土倫獸每年都來啊……” 眾人發出哄笑,更有人拆台,“冬天倒是年年來……” 幸福少年不幸福了,土倫獸冬天倒是會來,但都是餓的受不住了,個個皮包骨頭,掀開獸皮都支著錚白的骨架,一絲油水也無。兼且自顧互相殘殺都來不及,哪容得獸人殺戮之後再去搶屍? 氣氛有些沉,紀浩然卻心中一動,腦袋瓜裏想起一些別的事情來:據說澳大利亞全境分布一種老鼠,繁殖力極強,所以這種老鼠每隔數年繁殖數量達到一定程度就會從各自居住的處所中跑出來,匯集到一起去蹈海自殺,把生存空間留給其他同類,據說每經曆一次集體自殺事件,這種老鼠的總鼠口數目就會減少十分之九,次次如此,從不亂盤。 部落裏都說土倫獸冬季來部落圍攻,是為了打劫食物,但據紀浩然知道的,根據口口傳下來的曆史,聖金源從沒被土倫獸打贏過,當然這原因都歸咎為部落裏的獸人勇猛無敵,為了保衛聖金源,不惜命不懼犧牲才得迴來的戰果,但是如果將冬季的土倫獸置換成澳大利亞的老鼠…… 想到此,紀浩然忙忙轉頭去找泰迪,一迴頭才發現四下裏天光大亮,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聖地洞穴裏迴到地麵上了,剛剛一起幹活的少年早就散了,身邊隻剩了一個萊利。 想起走那天梯峭壁時完全在走神,紀浩然後知後覺出了一身冷汗。 萊利看見紀浩然的眼睛恢複神采,這才把半獸化後纏在紀浩然腰上的尾巴抽迴來,“想什麽呢,剛才叫你也不吱聲,嚇死我和泰迪了。” 紀浩然不好意思的笑笑,問他泰迪呢。 萊利一指山下。 以往兩軍正麵硬撼的獸潮消耗戰變成了土倫獸單方麵送上門的狩獵,部落裏的氣氛早就已經變成了另一種類似慶祝大豐收的喜氣洋洋,沒機會親自上場的少年們一逮到空閑就去前線,對衝鋒陷陣的土倫獸進行慘無人道的圍觀。 戰爭性質的改變改變不了土倫獸瀕死慘嚎的淒厲聲音,紀浩然對最前線的風水好位是沒興趣的。 他想了想,拉著萊利轉著個方向,往山上走,迴家。 “土倫獸每年冬天都來麽?” 泰迪想了想,搖頭,“不是,阿爸說大概四到五年才來一次,來一次四十幾天,留下一地骨頭,就被打跑了……” “聽起來好像挺規律的啊,到時候就來,打得差不多就走……這樣,”紀浩然自言自語畢,想了想,點點頭,又問,“我好像沒記得部落裏平時捕獵會去抓土倫獸的啊……” “嗯,土倫獸的領地離這很遠的,聽阿爸說,夏天要走兩個月,才能到土倫獸的領地邊上……” 兩個月,就算去捕獵的話,再帶迴來,兩個月那肉不是爛了就是吃光了,難怪不會有人去專門打獵。 “……不過冬天聖河結冰,從土倫獸的領地到聖金源就有捷徑可以走了,在冰上走,一個月就能到。” 紀浩然啊啊點頭,冬天土倫獸瘦得皮包骨頭,自然更加不會有人專門跑上一個月去逮迴來當糧食了。 土倫獸嗜血強悍,群居生活讓他們所向披靡,難遇敵手,再加上離聖金源路途遙遠,基本上處於無天敵幹擾的幸福階層,如此一來在食物豐美的季節完全可以毫無顧忌的發展種群數量,然而到了冬天,食物匱乏,龐大的種群卻沒有相應的食物維係生命,為了生存,勢必要強勢減員一部分,讓整個種族得以輕裝過冬…… 這麽一比對,這土倫獸和澳大利亞老鼠之間還真是越看越像呢。 萊利隻看著紀浩然時而擠眉時而撇嘴,自言自語的同時還不斷傻笑,隻覺得後背上一陣一陣的發涼,汗毛直豎,連連叫了幾聲紀叔叔,紀浩然都一聲不應,想找個人過來幫忙看看,偏偏現在已經走到紀浩然家附近,這時間有事的人都在戰場,沒事的也都在觀戰,萊利看了一圈,居然一個救兵也沒搬著。 紀浩然迴神就看到萊利滿頭是汗的東張西望,忙伸手拍了他一把,“找什麽呢,看見誰了?” 萊利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問,“你沒事吧?” “事沒有,倒是想起來點別的東西。”他們現在已經到了紀浩然家門口,萊希眼尖,一眼見到哥哥立馬撒著歡的跑過來,三竄兩蹦就爬到萊利肩膀上坐了下來,指著在紀浩然的棚子下麵睡得唿唿的兩隻小老虎跟萊利邀功。 萊利從不吝嗇對弟弟們的誇獎,事實上沒有成年獸人的家庭,如果弟弟們不是比別家的孩子更懂事,他根本就撐不起這個家。 因為兩隻小的都在睡覺,萊希邀功也不敢邀得很大聲,隻能在哥哥身上蹭來蹭去,玩了一會,萊利拍拍他屁股指著兩個弟弟示意他繼續去照看,轉過頭找到在灶台邊忙碌的紀浩然。 “你剛剛要說什麽?”戰場上把肉撿迴來的主意就是紀浩然想出來的,那之後萊利就對紀浩然想起來的事情非常關注。 地灶裏的火是紀浩然早上點的,沒想到萊希一直幫他看著,把陶罐鍋裏的骨頭湯熬得濃白鮮香。紀浩然嚐了一口,鮮得恨不得讓人把舌頭一起吞到肚子裏。 紀浩然揚手,衝一直往這邊偷窺的萊希行了個感激的童軍禮。 小男孩馬上就紅臉了,笑出一臉燦爛陽光。 紀浩然轉身坐下來,把澳大利亞老鼠的故事講給萊利聽。 萊利聽完皺著眉頭坐了很久,紀浩然並不去打擾他,起身把陶罐鍋拎起來,打算放涼一些分給萊希萊蒙萊卡喝,就在這時,一旁的的樹枝條籃子忽然動了一下。 紀浩然一愣,那個籃子早前是兩個並到一起扣萊利抓給萊蒙他們當零食的朝鳴鳥的,朝鳴鳥幾天前就吃光了,籃子也就一直空置著,現在? 紀浩然隨手把籃子一掀,隻聽“呦呦”的一聲,一個一身奶白色絨毛隻有頭頂心一線黑線的土倫獸幼崽從籃子裏跟頭把式的滾出來,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好奇的看著紀浩然。 “我靠,這誰撿迴來的啊?” 萊利是第一個被紀浩然驚動的人,隻看了一眼,萊利就臉色大變:“這是土倫獸王的嫡親幼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