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藍琬……你怎麽迴事?”說走就走了?看著藍琬徑自離了寢殿,梁珍珠有些不明所以。 不過,你說不讓我去我就不去?苦熬了二十幾年,終於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我又怎能輕易放過。立在寢殿內,嘴角上帶了抹微笑的梁珍珠並不知道,自今日起,那個曾經深愛她的男人與之成了陌路之人。 因為有些擔心軒轅靜的狀況,雖是看著他睡下,水寒也還是在對談之後和紅葉一道守了他大半夜。直到天明是在是抵擋不住周公的誘惑,被軒轅亦抱迴到寢殿去。 所以水寒一覺醒來之後,身邊便沒了軒轅亦的身影,再看時間已經快到午膳的時間。 沐浴更衣,束發,忙忙的收拾停當,往偏殿去的水寒直到進殿才知道,今日蒼霄皇宮設午宴,算作是昨日晚宴的後續。 嘁!早知道就不這麽緊趕慢趕的往這裏跑了!望了望擺的滿滿的一桌子飯菜和身邊空了的軒轅亦常坐的座位,水寒撇了撇嘴,卻並未伸手去拿筷子。 “寒兒怎的越大越離不開自家親親父皇了?”門簾一挑,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軒轅靜將水寒臉上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身形一轉,在軒轅亦常坐的太師椅上坐了。 “靜皇叔好些了?”見軒轅靜氣色很好,水寒臉上的鬱悶便一掃而空,清秀的臉上掛了抹笑意的同時,伸手便探上了軒轅靜的脈門。 “皇叔的樣子像是有事嗎?”未被水寒按了脈門的手伸出去本是想捏水寒的小臉,見他原本還 笑意盈盈的小臉立時一寒,猶豫了一下手指便曲了起來,狠狠的刮了一下水寒的鼻尖,“還是說,寒兒盼著靜皇叔有事啊。” “寒兒不是這個意思……”臉雖然未被捏到,鼻子卻被軒轅靜刮了一下,水寒條件反射一般伸手捂住了鼻子。 “皇叔知道……”見給自己刮了鼻尖水寒的臉立刻苦成了一片,軒轅靜一笑,“給皇叔開了藥方,又親自煎好,還守了皇叔一整夜,皇叔謝謝寒兒……” “雖然是說守著,大部分時間寒兒都是在打盹,認真守著的是紅葉。”平日裏嘻嘻哈哈的軒轅靜忽然這般正經的道謝,水寒竟有些不好意思。 紅葉……水寒忽然說起紅葉,軒轅靜臉上的笑意緩緩的收攏,“寒兒,這道坎皇叔若是過不去,與他的情分怕是真的要盡了……皇叔後悔來蒼霄了,二十多年的結別解不開反而把紅葉丟了……那皇叔可就怕是真的活不成了。”定天下 第十八章 弦斷 若是把紅葉也丟了,那靜皇叔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這還是午飯時候飯桌上軒轅靜說的話,水寒卻一直在一遍一遍的迴想。 軒轅靜心結未開,這點他自是知曉。不然自家這個以享受為最先的皇叔也不會放著落鳳城中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不過,自覺自願的跑到這個天寒地凍的地方來。 雖然也曾經聽軒轅亦給他說過自家皇叔年少時在蒼霄的一些經曆。但很多事情軒轅亦都是一句話帶過,顯見是不想多講或者是無法多講。既沒有詳細的事情經過,又沒有與軒轅靜一般的切身體會,他這個結在哪裏,或者說在哪件事哪個人身上水寒自然無從知燒。 自家父皇雖然說過這種結隻有當事人自己才能解開,並且讓他不必擔心,可是畢竟是相處十幾年的人,就在剛才看到那個平日裏總是精神百倍,嘻嘻哈哈的人眼中忽然現了彷徨迷惘和他所不知道起因為何的恐懼痛楚時,水寒的心還猶如抽緊了一般的,沒來由的難受。 幫不上忙,自己所能做的就隻有如紅葉自家父皇亦和身邊人一樣,好好的守著他了吧!一聲輕歎,仰頭望了望枝枝丫丫的樹枝後麵那一片淡色的晴空,水寒那張清秀的臉上少有的現了抹陰鬱。 此時他正遊蕩在蒼霄皇宮的後園內。 腳下是圓滑的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小徑兩側則是一個個給磚石壘起來的花圃。若是換一個時節,這裏多半會是百花爭妍的景象,此時卻空空蕩蕩的落滿了枯葉。 花壇邊上,數株落葉的喬木落光了樹幹上大部分的葉子,隻有稀稀落落的幾十片早已幹枯了的枝頭小葉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樹根下,枯黃色的葉子落了厚厚的一層,幾乎掩住了地上深褐色的泥土。 隆冬時節,大地一片蕭瑟,園內除了水寒和暗處相隨的幾名影衛外,放眼望去偌大的蒼霄皇宮的後花園就再沒了人跡。 不知不覺的,腳下卵石的小徑在前方分成了兩條,一條往後園內那片開闊的湖水而去,另一條則與之相反,向著不遠處一座人工堆砌起來的丘陵後麵繞過去。 立在那三條小徑交匯的地方,水寒愣了一愣,轉身望向來的方向,那道驛館與後園相連接的宮門隻在遠處長青的植物後麵露出來明黃色的一角。 不知不覺竟然走出來這麽遠,既是轉過身來,水寒便邁開了步子向來的方向往迴走。 才行了兩步,便有古琴聲忽然傳進了耳朵。琴聲悠揚,婉轉,聽了一會兒,水寒分辨出傳進耳朵內的竟是那曲曾經給了他無限向往的《高山流水》。 停下來的腳步再度邁開,隻不過不再是迴轉的方向,而是沿著左邊那條落滿了枯葉的卵石小徑繞向不遠處的丘陵後麵。 曲折的小徑在九曲迴腸之間便將水寒帶至了那做丘陵的後麵。小徑兩邊落葉的喬木和枝枝丫丫的灌木不知不覺間少了很多,一片不大的空場之後,兩側竟出現了些許尚且蔥翠的竹林。再往前行,伴著那悠揚悅耳琴聲的還有歸歸的水聲。 前行數步,竹子的空隙處隱隱約約的現了一座全部用竹子搭起來的四角亭子。那曲《高山流水》便是從那竹亭內傳來的。 見那亭中雖是隻有琴聲傳來,卻也人影晃動,水寒便小心的斂了氣息,尋了一處竹子較為濃密的地方,立了聽琴。 此時,曲子已進高潮。陡峭的山峰層巒疊嶂間,一道瀑布飛流直下,匯入山腳下浩浩渺渺的江水之中,往遠處奔流。奔騰而至的江水衝刷拍擊著沿江兩岸的岩石,飛濺起一片片潔白的水花…… 汩汩的流水之聲已經遠去,耳邊隻有這錚錚的琴聲。微低了頭,垂了視線,水寒很快便沉浸在了這曲子之中,仿若自己也同那彈琴人一道,立在高山之巔,望著那道幾與天高的水線直掛下去,匯入江河,奔騰向前…… “嘣——”一聲碎金斷玉的聲響驟然響起,已近尾聲的琴曲忽然中斷,打了一個激靈,水寒也如如夢方醒一般從那曲子中迴轉了心神。 琴弦斷了。常年習琴,水寒自然知道那聲音的來源。 “呀——公子,您的手傷了?”好聽的女聲從廳內傳來,透出了些許的焦急與擔心,“香兒,快去取化瘀的藥來。” “我沒事,不過是刮了一下,過一兩日就好了。”手被立在身邊的女子抓住,亭內之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抽迴。 多半是崩斷的琴弦刮到了手指上了吧,不過不關我的事。 雖然這曲子彈得甚好,也深合了自己的意思,雖然有些擔心那彈琴之人手指上的傷勢,被雪無痕打破了心中那個美好幻想的水寒,卻也並未有現身的打算。他非但沒有現身,反而轉身往來的方向走。 恰在此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從亭內傳來,“外麵聽琴的朋友,這琴弦繃斷了,沒了曲子聽,就想這般悄無聲息的走了麽?” 竟然……被發現了? 雖不敢自詡說輕功獨步天下,水寒對自己的輕功卻也極為自信……除了自認為輕功不錯外,又離那亭子還有一段距離,竟然被人發現了? 當然,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亭子內坐了一個武林高手,自己站了許久,竟沒有覺察到……深受打擊的水寒小臉一鬱便停了腳步。 “公子您在跟誰說話?”聽自家主子的意思,這亭子外麵竟然有人偷聽自家公子彈琴。那立在一旁的女子便四下張望,可是看了半天卻未見人影,她便低聲問道。 “噓——”將右手食指豎在雙唇前,那彈琴之人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後又頑皮的眨了眨眼睛,才再度開口說道,“怎麽?白聽了琴,聽完了便要一走了之,小氣的連個麵都不肯讓在下見一見嗎?” “誰小氣了。”先是自信心受到了打擊,然後又給人說是小氣,水寒便寒著一張小臉,一邊轉身往那亭子裏走,一邊揚了聲道。 見那竹林中竟真的走出來一名一身白衣,披了純白色鑲了皮邊大氅的少年,說話男子的臉上現了一抹驚訝,“敢問公子是……咦?公子這般麵熟,我們見過?”待水寒行至近前,望著那張似曾相識的臉,男子有些吃驚。 如黛畫的眉毛,清亮的眼眸,溫婉柔和的目光……還有那身上那股溫良平和之氣都讓他想到了數年前曾與自己在惠州墨湖上有過一麵之緣的男子。歪了歪頭,清可見底的眼眸中滿是不可思議與驚喜,“憐音公子?” “水公子。”一句憐音公子倒是提醒了柳憐楓,讓他想起了當年那個年齡雖小,卻又琴藝超絕的少年。想起了水寒,柳憐楓忙站起身來,衝著水寒抱了抱拳,有些抱憾的說道,“一時間竟未認出水公子,是在下的錯。” 數年前的水寒也還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數年不見,眉眼間雖沒有太大的變化,卻也多了些許與沉穩與幹練,個子身材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一時之間未被柳憐楓認出來也是情有可原。 “別叫我水公子,叫我水寒或者小寒。”不知為何,被柳憐楓認出,水寒的心情竟是大好,一雙清可見底的眼眸中也溢滿了笑意。 “既是如此,在下癡長水公子幾歲便喚公子一聲小寒可好?”與水寒一般,柳憐楓對能在蒼霄的皇宮內見到數年前的故人也是喜出望外,眼角眉梢間也帶了難掩的喜意。 “小公子可還記得奴婢?”柳憐楓一側立著的那名女子見是熟人也笑意盈盈的走上前來,向著水寒福了一福。 “你該是引了我上樓船的玲瓏姑娘吧?”打量了一下那抿著雙唇,滿麵含笑的女子,水寒笑道。 “小公子果然好記性。”轉頭看了柳憐楓,玲瓏笑道,“公子,今日既是巧遇故人,玲瓏便去準備茶點送過來可好?” “去吧,”想了想柳憐楓又加了句,把那酥糖拿過一盒來。 “是。”聽柳憐楓說要她拿了酥糖過來,玲瓏雖多少有些驚訝,卻也還是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憐楓,柳憐楓。”目送玲瓏離去,柳憐楓一邊拉了水寒的手,讓他與自己並肩坐在竹亭內一側兩張鋪了坐墊墊了靠墊的竹椅上,一邊說道,“憐音是家姐的閨名,小寒若是願意喊在下一聲憐楓就好。” “哦,”應了一聲,水寒多少有些好奇的問道,“飛嵐的時候怎麽不用自己的名字呢?” “實不相瞞,家姐曾是墨湖邊上勾欄院中的一名琴師,當年也曾名揚整個惠州,後機緣巧合離了飛嵐,當日我用姐姐的名字不過是想知道,墨湖邊可還有人記得那時的琴師憐音。”說著說著,柳憐楓的聲音便小了很多。 “結果呢?” “沒人記得了。”輕輕一笑,柳憐楓柔聲道,“二十多年,不要說墨湖邊上,就是整個惠州也早就都物是人非了。” “是嘛。”紅顏易老,歲月催人,尤其是靠著姿色吃飯的風月場上又怎會有長青之樹。聽柳憐楓這般說水寒便暗自歎息了一聲。 “不過,和補上了家姐所做的那支《又一春》相比,這些又算不了什麽。” “哦……咦?《又一春》是你姐姐做的?”當日就覺得這人與那支曲子關係不淺,卻未想到作曲之人竟是他的姐姐?聽柳憐楓這般說,水寒的臉上驚訝之色難掩。 “是啊。隻可惜,姐姐去世之後所遺留的琴譜中隻有前半段,我雖然多方查找卻一直都未曾找到,最後還是小寒你幫我續上了。除此之外,讓我最高興的是,姐姐當年做的曲子竟會被人記錄下來。還有人彈奏,也還能流傳於世……” 說到這裏柳憐楓忽然愣了一愣望向竹亭外清朗的天空。數年前,我因你作的《又一春》與這少年相逢。當日雖甚是投緣卻因為遠隔萬水千山,以為再也不能與之相見深為可惜。 今日因為忽然想起你曾說琴弦斷便是有人聽琴,也才會與之重逢……姐姐,這一切該不會是你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你怎麽了?”見柳憐楓說完眼眸暗了一暗,水寒問道。 “沒什麽。”掩了眼角的淚光,柳憐楓嘴角現了抹溫和的笑意,“隻是忽然想起家姐,實不相瞞,憐楓自幼父母雙亡,是家姐將憐楓帶大的。” ……未曾勸過人,也不知道該怎麽勸,可是看身邊的柳憐楓神情又有些落寞,猶豫了一下,水寒便站起身來,張開手臂抱了一抱柳憐楓的肩膀,又拍了一拍他的後背。 以前靜皇叔心情不好的時候自己也會這般的安慰他,抱過之後靜皇叔的心情會好很多,但願今天也有用。 肩膀被水寒抱了一下,後背又被他拍了一下,柳憐楓的眼中便閃過了一抹訝異。你是在安慰我嗎?抬眼見鬆了手立在身旁少年的臉上帶了些許的擔憂,柳憐楓忽然抿了雙唇。 看來有用。見柳憐楓臉上重新現了笑容,水寒便重新坐迴到柳憐楓身旁的竹椅上,將頭靠到竹椅的椅背上,仰了頭看那竹亭一角露出來的天空。 “對了,有件事我問你。”高遠的晴空上一個小黑點飛過,水寒忽然坐正了身子,“你會武功嗎?” “不會,怎麽了?”是個人都該看出自己不會武功吧?難道是……,“難道小寒也不會武功。” “……我會。”我很像不會武功的嗎?給柳憐楓問水寒愈發的鬱悶,“你既然不會武功又怎麽知道我在竹林裏的?該不會是跟了你的這些護衛告訴你的?”言罷,水寒便抬頭掃了一遍那些隱藏在暗中,對柳憐楓成迴護之勢的人。以他們的功夫應該也不會發現自己啊?歪了頭,水寒臉上的迷惑之情更甚。 “我不知道。”相較於水寒的迷惑不解,柳憐楓的迴答倒是斬釘截鐵。 “你不知道又怎麽會說我小氣,還讓我出來?” “小寒可曾聽說過這樣一種說法?就是彈琴之時若琴弦斷了就是有偷偷聽琴之人?” “聽過……”柳憐楓這般說,水寒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所以我今日便想試上一試看是不是真的這樣,所以才會故意說那些話,想詐上一詐,哪想到竟然會把小寒給詐出來了,這也該算是你我有緣吧!”說完,柳憐楓再度笑了一笑。 下巴掉掉!沒想到自家這個功夫一流,輕功卓絕的王爺竟然是給眼前這名溫文爾雅,弱不禁風的貴公子詐出來的? 在用無比同情的目光看著自家主子的同時,跟了水寒的影衛們再看柳憐楓的時候眼睛裏全都冒出來一顆顆名為敬佩的小星星。 自己竟然是給詐出來的?有誰能想到,又有誰能相信麵前這個如無瑕美玉一般溫婉的男子竟然會使詐?他會使詐也還罷了,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然還真的配合著他,給他詐了出來? 麵對著身旁那張溫和的笑臉,水寒的嘴張開又閉上,閉上又張開,如此反複數度,到最後,還是滿臉鬱悶的閉上了嘴。此時此刻的水寒終於體會到什麽才是真正的無語了。 “你怎麽了?是不是我說錯什麽了?”見水寒滿麵鬱悶的垂了頭,柳憐楓有些不解。 “你沒錯……是我錯了。”見身旁男子對自己因何鬱悶竟渾然不覺,水寒更加鬱悶,“你沒錯,是我錯了,我就不該輕信你現了身。” “嗬嗬,”一聲低笑,柳憐楓伸手拍了拍水寒的手臂安撫道,“你若不現身,你我二人又怎會再度相見?” “也是啊。”給柳憐楓安慰,歪著頭想了想,水寒臉上的神色便緩了一緩,可是……還是會很鬱悶啊……一想到詐出自己的竟是身邊這人,水寒再度鬱悶。 “好了,你若是真的生氣了,憐楓給你道歉賠罪可好?呐,你看,玲瓏帶了點心茶水來了,我請你吃點心可好?”說著柳憐楓便扳了水寒的肩頭,讓他轉過身去,看向亭子外麵。 亭子外,玲瓏帶了數名丫鬟仆役,抬了茶爐,端了茶壺茶盞,拎了食盒正往這竹亭走過來。定天下 第十九章 陰魂不散 時近黃昏,天色雖然漸漸暗下來,卻也還未到掌燈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