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馬英傑不會問。包括對小江,馬英傑也沒有去問。哪怕是在小江把姑娘送到他床上的時候,他也沒敢徹底完全地去相信小江。越是往他身上投這樣那樣的引誘,馬英傑越是不敢去輕信一個人。

    這次請馬英傑吃飯,賀子龍沒叫那個姓曹的,大約看出來馬英傑不大喜歡這樣的人。這次,賀子龍說,就他跟小江兩人單獨請馬英傑吃飯,主要還是要對馬英傑匯報一下工作,話是很禮貌,而且把馬英傑抬得很高,左一個領導,右一聲秘書長的。可是到了真正吃飯的時候,馬英傑卻發現賀子龍又帶著兩個女的,一個上次就有,另一個是張陌生麵孔。賀子龍介紹說姓楊,叫楊洋,中戲畢業的,現在是北漂一族,馬上要在某導演開拍的電視劇中擔任女二號。

    馬英傑以前來北京大多跟著司徒蘭,盡管聽說過這樣的事情,但僅僅隻是聽說而已。現在才知道,這領導一來北京,就會有賀子龍這樣的人,專門為領導特色這樣的角色,都是中戲還有北影畢業的,好像她們很有身份,很值得領導們認識。現在馬英傑知道不是這樣,是另一層意思,好像地方官員到了京城,沒有中戲或北影的女生陪,就不精彩。如果能帶去賓館,能發展到床上,度過纏綿一夜,這官員身價立馬就爆漲。是啊,幾個官員不渴望自己的身價立馬爆漲。這大約就是落馬的大官員背後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星演員夾在其中吧。隻是,馬英傑沒有想到,他從秦縣的副縣長上升到吳都的副秘書長後,賀子龍就拿對應領導的方式來對應他,如果換成了別人,肯定是高興的。他這個級別,按道理來說,還不至如讓賀子龍花這樣的本錢。可是賀子龍越是把馬英傑往領導位置上抬,馬英傑越是感覺這裏有文章,至如文章怎麽做的,馬英傑發現他還是沒摸著門。難道他這次來北京,少了司徒蘭,他就真的入不了門嗎?

    馬英傑還是很傷感,而且很被動。但是他要耐著性和賀子龍應酬著。他簡單掃了一眼叫楊洋的女孩,看年齡也就二十出頭的,一頭長發染得碧綠碧綠的,說這就是藝術行為。

    馬英傑也上過大學,也玩過藝術行為,隻是對楊洋的這一種藝術行為,馬英傑還真的一點也不感冒著。隻是他還是望著賀子龍說:“賀主任,你真是個大能人啊,身邊總是圍著這些漂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靚女。幸福啊,幸福。”

    賀子龍拿不準馬英傑是真話還是假,趕緊打嗬嗬說:“秘書長可別誤會,我可是一片苦心,既然秘書長這麽大老遠來北京了,我總不能光上白開水,怎麽也得有點開胃酒吧?再說了,這男人嘛,哪個不喜歡有幾個美女圍著,繞著的感覺呢?是不是,秘書長?”賀子龍一邊說著話,一邊去觀察馬英傑的臉色。他是奉命接待馬英傑的,再說了,馬英傑目前的身份,雖然級別不高,重量卻擺在哪裏,他可不敢真的去得罪馬英傑。再說了,他也犯不著去得罪馬英傑。

    “這是開胃酒嗎?”馬英傑很疑惑地望著賀子龍,這人還真敢幹。可賀子龍卻很坦然地說:“叫幾個漂亮的小妹妹,陪秘書長喝喝酒,熱鬧熱鬧,也是一種情趣嘛。再說了,幾個老爺們整酒,又有什麽興趣呢?”賀子龍在北京呆著,話裏話外總是有意無意地學著北京人說話,可這話出來,在馬英傑耳朵裏怎麽就格外別扭呢?

    “隻是這樣的熱鬧,我怕是受不起吧?”馬英傑沒好氣地迴敬了賀子龍一句,很有些不大高興地坐了下來。

    小江一見這架式不對,趕緊打著圓場說:“秘書長這兩天辛苦,事情也辦得極為不順,心情不好,今天這酒,不多喝,意思意思吧。”

    叫楊洋的女孩馬上鼓起嘴,像是受了冷落,另邊那個女孩聽出馬英傑意思,替楊洋打抱不平:“看來秘書長是不喜歡我們作陪了,要不賀哥哥就送我們迴去吧,免得秘書長大人不開心,拿我妹子開涮。”

    賀子龍急了,慌忙站起身說:“別,別,怪我,提前沒征求秘書長意見,不過既然大家坐一起了,就是緣分,一迴生二迴熟,兩位妹妹給我個麵子,若是今天秘書長批評我,改天我可要拿你們是問。”

    叫楊洋的倒也大方,當下捧起酒杯道:“頭次見秘書長,不禮貌處還望秘書長多多諒解,我把這杯幹了,秘書長能不能給我一個笑臉?”說著一仰而進。馬英傑也不好太發作,隻能勉勉強強說:“上菜吧,完了還有其他事。”

    這頓飯吃得不鹹不淡,一點氣氛都沒。賀子龍倒是使勁圓場,想把氣氛搞起來,兩個妹子也想幫他,不停地舉杯換盞。中間還帶了不少肢體動作,很專業也很誘惑,可馬英傑就是不接茬,最後弄得熱火楞是讓涼水給澆滅。賀子龍還不死心,幾番擠眉弄眼,想讓叫楊洋的再熱情點,最好能鑽到馬英傑懷裏去。馬英傑看出他心思,把他叫出去說:“我不管別的領導來你怎麽接待,在我這裏,你這套行不動,趕快送他們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有了這話,賀子龍再想打什麽主意,就難了。草草吃過,鳴鑼收兵,兩女的見馬英傑不給她們麵子,一分鍾也不想留,吵著要迴去,賀子龍隻好開車去送。一再叮囑小江,先陪著秘書長,他馬上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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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子龍前腳出門,馬英傑就讓小江埋單。小江怕馬英傑發火,很快將單埋了,請示馬英傑是不是現在就迴賓館?馬英傑說不迴賓館睡大街啊?兩人遂打車迴來。小江不敢離開,馬英傑也不想讓他離開,拿出一瓶酒說:“今天我掃了興,來,現在陪你喝。”小江受寵若驚,哪敢說個不字,快速跑樓下弄了兩個菜,買一大堆水果,陪馬英傑喝上了。

    很多話都是在酒後說的,人隻有遇到脾氣對味性情相投的人,才能把酒喝到盡興處,要不怎麽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呢。馬英傑這天這場酒,一是喝給自己,另外也是喝給小江。小江之前在市裏,雖然跟他接觸不多,他也沒怎麽幫過人家,但現在他通過幾天和小江的接觸,覺得小江還是一個有點思想有點抱負的年輕人,馬英傑能從他身上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在官場打拚,馬英傑得到了不少,但失去的,遠不能跟所得相比。尤其那種叫做理想或抱負的東西,真是離他越來越遠。於是常常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朝後觀望,想看看理想或抱負到底遺落在什麽地方,甚至還會傻傻地想,那些美好的東西能不能在哪一天重新揀起?當他意識到珍貴的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複歸時,內心那種淒苦就折磨得他要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種奢侈寄托到別人身上,從他們那裏喚得一絲安慰。

    他不是在跟小江喝酒,他是在跟過去的自己喝酒。酒中有一種味,叫失落,不,墮落。真的,馬英傑現在越來越意識到,自己是墮落了,這種墮落有時叫進步,有時也叫成熟。但他卻感覺自己掉進了一條河裏,被水衝著走,身不由己。原有的顏色被一點點洗去,取而代之的,是看似光鮮實則腐朽的另一種顏色,這種顏色叫官色。

    這晚小江也喝得很愉快,不,痛快。起先小江還有些拘謹,還有些不適合,畢竟他昨天送給馬英傑的姑娘,馬英傑沒有動。所以,小江時不時起身,做出一些毫無意義的動作來。比如拿毛巾抹一下茶幾,比如往馬英傑本來還滿著的杯子裏再加一點水,還比如拿起一個水果,想遞給馬英傑,一看馬英傑興趣根本不在水果上,又不安地放下。總之,都是些下屬在上級領導麵前常有的恭維或討好。是馬英傑放鬆了他,也打開了他。對,打開。官場中每個人都是被包裹的,叫禁錮也不為過。更多時候你覺得鑽在一殼子裏,想輕鬆舒展一下手臂都不行,你必須按它的格式,按它的程序,把身體收縮,把心也收縮,理想什麽的更不用說。你要時不時地表現出一種戰驚,一種怕,一種哆哆嗦嗦的委瑣,這才讓人看著舒服,看著你像。可這時候,你早已不是你自己,你是誰,你根本不明白,別人也不明白。

    這麽說吧,官場中不能有你自己,所有的人都是影子,是符號,是漂在浩浩之水上麵的一根木頭,一根沒有靈魂的木頭……

    小江倒也習慣這種日子,不習慣,他到不了今天。甭看隻是駐京辦一個小科長,毫不起眼的角色。就這角色,當初不知爭得有多激烈,他是擊敗了近二十位對手,才得到此缺的。但習慣不等於認同,不等於肯定。習慣多是逼迫性的,不習慣你就被淘汰,淘汰總是讓人不樂意接受。認同則是積極的,有更多主觀性的東西在裏麵。肯定則越發積極,是你的主觀意誌完全在裏麵。

    兩人喝著喝著,就把味喝在了一起,而且越喝越有味。馬英傑說:“小江啊,別拿我當秘書長,今晚咱倆是朋友,是哥們,北京不是到處稱哥們麽,今晚咱們也稱一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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