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地查案最難。


    尤其是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拋屍案。


    燕川的縣衙能用上的官員幾乎都去給聖太後找鳳香木了,沈情問了一圈, 沒人搭理她。


    沈情蹲在縣衙門口, 閉眼迴憶著屍體告訴她的細節。


    首先, 屍體未發脹,也就是說,他的死亡時間, 應該沒有多久。


    燕川人多,若想拋屍, 一定是趁夜進行, 沒有光天化日之下殺人拋屍的。


    其次,燕川地方小, 基本算是走水路入京或出京的歇腳點, 在此地居住的居民大多靠水吃飯,養魚賣魚, 或是在碼頭做些零工, 各家各戶都認識。先下臨近黃昏,卻沒有本地居民到衙門來上報親人失蹤, 那也就是說, 死者並非燕川本地人, 且看他穿著,確實也不像本地的碼頭工,更像是外來的經商者。


    這麽說的話, 沈情把目光投向了燕川唯一一家客棧——同福客棧。


    同福客棧建在燕川的碼頭邊, 沈情繞著同福客棧走上一圈, 點了點頭:“找對地方了。”


    同福客棧共三層,是小小的燕川港最高大的建築,正門對著街道,屁股對著碼頭溝,後麵開了個小門,看裏頭熱火朝天的,煙囪往外冒著煙,此處應是客棧的夥房。


    沈情從後麵的這個小門門口,走到碼頭邊。


    此處十分安靜,船隻大多停靠在前門那邊的碼頭港,這邊隻有空蕩蕩的川水,帶著泥沙湍流向南。


    沈情站在石墩上遠眺,又低頭看了眼川水的流向,再次點了點頭:“這地方不錯,僻靜。”


    沈情從夥房進的客棧,客棧的夥計提醒她走正門:“入住走正門,不要從這地方上樓!”


    沈情背著手,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慢悠悠轉過去,說道:“看見我這身官服了嗎?你覺得我會為了省那點銀子,偷住你家客房?”


    夥計便道:“對不住對不住,煙熏了眼睛,沒瞧出大人,您請,您請。老板!!招待好官大人!”


    前門的老板幾乎是小跑著來迎接沈情,臉上堆笑點頭哈腰,背弓的像隻蝦,讓沈情覺得他隻有自己半個那麽高,然而迴頭與別的客人說話時,這老板站直了,卻比她高許多。


    能伸能縮,也是神功了。


    “大人您怎麽稱唿?”


    “我姓沈。”


    “您來小店是住店還是吃飯?”


    沈情倚在櫃台前,指了指門外,笑道:“今日,可否看見許多官員到此地來了?”


    “是、是。”


    “你可知是因何事?”


    “不、不知……”


    “侯府丟了一個人,那位大人極為重要,因而,我們都是在查辦此案。”


    送聖太後的賀禮丟失一事,沈情是不會向外說的,就算燕川的百姓們已經聽到了風聲,官府不言,百姓自然也不敢說知道。


    因而,沈情有意說了侯府丟失一人,想看看老板的反應。


    老板微微抿了下嘴角,眼睛不由自主地朝樓上的客房瞄去。


    沈情微微一笑:“都說客棧的消息最為靈通,本官免不得要向老板打聽打聽。”


    老板收迴視線,笑容滿麵道:“不敢不敢,沈大人您說。”


    “侯府的這位失蹤的大人,此次來燕川是微服出訪,本官收到消息,大人很有可能在同福客棧落腳。所以,還要借老板的名簿一閱。”


    老板愣住,額上冒汗,好半晌才拿出名簿,緊張地盯著名簿,不敢抬頭看沈情,喉頭顫動著,說道:“大人請看。”


    老板的反應讓沈情心中一喜,她麵上不顯,端著官架子,煞有介事的翻閱著名簿,慢悠悠道:“嘖,是本官疏忽,那位大人既然微服出訪,一定是化名至此。隻翻名簿,自然尋不見。所以還要靠老板了,這幾日,這家客棧裏,可有人什麽都未說,房間未交還木牌就突然離開的嗎?”


    老板猛烈搖頭:“不曾有。”


    “哦……”沈情說道,“沒有啊,這就奇怪了,大人微服至此,自然不會住到縣衙去,燕川就那麽點地方,除了老板的同福客棧,其他也無處可去了啊,難道,大人這幾日露宿街頭了?”


    老板咽了口唾沫,問道:“這位沈大人,您可否告訴小民,這位大人長相身高,穿的什麽衣服,小民給您想想看。”


    “啊……”沈情挑眉,“你問他體貌特征穿著打扮啊?”


    這個客棧老板,一定有貓膩。


    這麽想知道體貌特征,應該是想確定什麽。


    沈情死死盯著他,迴憶著臨昭撈上來的死者外貌穿著,慢慢說道:“那位大人此次微服出行,著商人打扮,身穿天青色海紋錦,腳蹬著一雙鹿皮靴,走時還帶上了仆役給他的鹿皮袋和腰勾。高七尺左右,長相嘛……大人的長相是我們侯府數一數二的精神,濃眉大眼,唇上略有些胡須。大人年輕有為,今年未滿三十,便已是侯府首學。”


    老板臉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沈情眼睛一眯,知道他必定是見過死者的,便緊緊追問道:“看老板的表情,應該是見過我家大人?”


    老板下意識推辭,連連擺手說不不不,可在沈情的逼視下,還是支支吾吾說了:“每日進進出出的那麽多人,天南海北的都有……小民也隻是記了個大概,那位大人可能是在這裏住……也可能已經走了。”


    “走?”沈情問道,“他去哪了?”


    老板轉了轉眼珠子,顫巍巍指著京城方向:“許是朝北邊去了。”


    沈情心中冷笑,正要繼續套他話,忽聽一聲叫:“沈司直!”


    沈情汗毛倒豎,緩緩轉頭,擺出假笑:“……秋員外,巧了,竟然在燕川遇見你。”


    秋池卻沒心情與她說這些,他一路追到燕川,先跑去縣衙,沒找到沈情,又來同福客棧知會安銘,未料腳剛踏進客棧,看見與老板攀談的沈情,雙眼發黑,差點昏過去。


    秋池慌張問道:“心悅呢?!”


    “……啊?”沈情裝傻,“怎麽,秋大人還未找到柳夫人?”


    “不要再裝了!”秋池急了,他抓住沈情的肩膀,手勁極大,沈情身上沒幾兩肉,肩膀基本是張皮包著骨頭,被他這麽一捏,疼得不行。


    秋池心慌,並未察覺出自己捏疼了沈情,說道:“喬仵作已經和我說了,心悅跟著你來了燕川!她在哪?她有沒有住到這裏來!你什麽都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帶她到這裏來!!”


    自己最害怕的,就是心悅與安銘再次遇上。


    如果柳心悅被沈情安置到同福客棧住,她萬一見到安銘……


    秋池不敢再想。


    沈情訝然,但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她拍開秋池的手,動了動肩膀,說道:“柳夫人沒與我來燕川,我想,秋大人可能是聽錯了,喬仵作這個人,記性不太好,又不常和姑娘們接觸,他的話,很有可能是自己猜的。”


    秋池一怔,有些茫然。


    所以……又撲了個空?


    這一天,心跟著自己大起大落,如今知道柳心悅沒來燕川,秋池又喜又憂。喜是這樣她就見不到安銘了,而憂則是因為奔波了一天卻一直未見到她,他心中空落落的,還強烈的不安。


    但,好歹柳心悅是沒跟來。


    秋池鬆了口氣,說道:“抱歉。”


    “秋大人。”沈情卻忽然嚴肅起來,臉色一沉,道,“我有話要問秋大人,既然碰上了,不如我請秋大人喝壺茶,秋大人仔細與我說說,大人的那位兄長和柳夫人,到底發生了什麽。”


    秋池問:“那沈大人先與我說,心悅是否和你們一起到了臨昭?”


    “是。”沈情點頭,“秋大人可放心?”


    秋池:“好,我信沈大人,既然心悅無事,那……我就該我來洗清自己的嫌疑。沈大人不是一直以為我殺了兄長嗎?”


    他笑容苦澀:“今日,兄長恰巧在這家客棧,我這就把他請下來,也讓沈大人放心。隻是,沈大人要答應我,洗刷掉我殺人的嫌疑後,沈大人也不要再插手我們家的家事,就當你從未遇到過心悅,也從不知道這件事。”


    沈情心有疑惑,說道:“你這麽說,並不能讓我放心。柳夫人委托我查明她新婚夫婿失蹤的原因,我總要給她個交待,這是我承諾柳夫人的。”


    秋池哼笑一聲,又歎了口氣:“其實,沈大人這麽說,我倒更放心了。沈大人為官正直,心悅所托您也有認真對待,這讓我十分欣慰,隻是……”


    “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秋池搖頭,“我把兄長請下來,沈大人隻需記住,我並不會傷害家人,兄長也不會傷害心悅,現在的分離,隻是為了不讓事情更糟糕……”


    這份感情,我們誰都沒有背叛,今日的痛苦,隻是萬般無奈下做出的選擇。


    秋池叫住客棧夥計:“麻煩叫一下安大郎。”


    “安大郎?”夥計驚道,“大人,您說的安大郎是從京城來的,住二樓甲號房的安大郎嗎?”


    “是。”


    夥計道:“那位客人,昨晚離開臨昭了。”


    “什麽?”


    沈情眼睛微微張大,問夥計:“昨晚何時退房還的木牌?”


    “……子時過後吧。”夥計說。


    沈情又問:“昨夜子時是他本人親自來還的木牌?說去哪了嗎?”


    夥計:“這……木牌是放在房間裏的,清早收拾房間時,沒見他人,別的夥計說他退房離開了,我前半夜值夜,沒見客人離開,那就是後半夜走的。”


    沈情眉頭一皺:“我有個不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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