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情的不安很快就得到了印證。


    秋池叫住的那個夥計是從客房下來的,未聽見過沈情和客棧老板的問話。


    沈情打量著夥計, 決定先從他開始。


    沈情先問客棧裏的夥計:“小哥, 我問你, 安大郎在你們客棧,待了多久。”


    “有三日了吧。”那夥計一邊迴憶一邊迴答,“二樓甲號房。”


    沈情又問:“平日裏, 可有見他遇誰走得近?”


    “安大郎嗎?”夥計撓頭,認真思考著, 說道, “安大郎是一個人住,每日到大堂來吃兩頓飯, 午時一碗麵, 晚些時候就喝點稀粥吃些店裏的小菜。”


    “他為人如何?”


    “這倒是不清楚,感覺……倒是個和善的。”夥計說, “具體的, 大人可以問問隔壁乙號房的,乙號房的商戶前日還請安大郎喝了酒, 先是在大堂喝, 後來迴了樓上, 三人在乙號房喝酒談心,子時過後,小的還進去給他們送過飯菜添過酒, 後來小的換了崗, 就不清楚了。”


    客棧老板忽然咳嗽起來, 咳得昏天暗地。


    沈情向左挪了一步,擋住了老板,客棧老板擠眉弄眼,全被她遮了,半點沒傳達到夥計眼裏。


    秋池不耐煩道:“放肆,沒見司直大人在此問話嗎?一旁咳嗽去!”


    沈情心中默默道:“這秋池……也挺厲害。”


    走是不可能的,老板隻好‘平息’了咳嗽聲,低垂著頭,麵如死灰。


    沈情笑了一下,接著問:“你進過乙號房,見他們還在喝酒談天?說的是什麽內容?”


    夥計是個老實人,有問必答,隻要沈情問,能想起來的都如實交代:“乙號房的兩位是要去涼州的商販,我去添菜時,隻聽兩位商販在聊家事,安大郎沒怎麽說話,一邊喝酒一邊聽,不過,小的覺得,可能三位客人是在說不怎麽愉快的事,氣氛很是沉重,也不笑,站在大堂時不時的還能聽到他們的歎息聲。”


    沈情點點頭,又問:“你昨日也在客棧中?”


    “昨日小的白天在。”


    “昨日可有見過安大郎?”


    “見過。”那夥計指著對麵的碼頭港,說道,“小的見安大郎拎著一壺酒,到碼頭港站了好久,後來有船隻靠岸,來了個信差,給他了一張紙,安大郎看完撕了這張紙,就又迴來了。”


    沈情笑道:“嗯?這倒是記得清。”


    夥計站在櫃台前說:“那時我就在門口站著攬客,就像這樣。安大郎進來,還同我打了聲招唿,我還問他晚上吃什麽菜,是蘿卜丁還是醃菜,他就說醃菜就好,他就要離開燕川了,沒什麽胃口,說能不能送到他房裏去,我當時記下了,還交待夥房晚上給他做好送去。”


    “就要離開燕川?”沈情追問細節,“他可說何時離開了嗎?”


    “這倒沒有,隻說要離開,但當時沒說退房。”夥計搖頭。


    “我還想問問你,你若記得起,就與我說,記不起也無妨。”沈情問這名夥計,“昨日安大郎穿的衣裳腳上的鞋,你還有印象嗎?”


    夥計咧開嘴,驕傲又有些羞澀地說道:“我這人就記性好。安大郎這三日沒換過衣裳,穿著件海紋錦,顏色樣式都舊,鹿皮靴子,我還問過安大郎,鹿皮靴熱不熱,安大郎說天再暖了就換。另一個夥計跟我說過,說安大郎是京城來的落魄戶,許是家中生意沒了,生活拮據,吃的穿的,都不是很好。”


    客棧老板歎了口氣,仿佛有些自暴自棄了。


    夥計又想起一個,一拍腦袋說道:“不過,安大郎腰上纏的那圈鹿皮勾帶品相很好,樣子別致,還方便,昨日我還說記下樣式,讓對門的皮匠給我也來一個。”


    沈情心沉了下去。


    看來……真的是安銘了。


    她看了眼秋池,秋池不明所以,不懂她為何是副同情的表情。


    沈情沉默半晌,又問道:“乙號房的人可還在?”


    “應該還在吧。”夥計剛說完。


    心如死灰的老板又‘活’了過來,連忙跟上一句:“不不,不在了,乙號房的今早就走了。”


    他為了讓沈情相信,還拿出了名簿:“大人您看,您看,這是乙號房的商客,是涼州的,已經走了,今早走的……”


    沈情慢悠悠拿過名簿,看到安大郎的名字寫在昨夜寅時,又翻到三日前,找到了安大郎入住時的名字。


    筆跡不同,且昨夜寅時寫在名簿上的三個字,筆跡十分潦草。


    沈情指著潦草的安大郎三個字,拿給秋池看。


    “這是安銘的字嗎?”


    秋池頓了一下,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皺眉搖頭:“這怎麽可能是大哥的字!!我大哥的字是我爹一手教出來的,最是工整……”


    客棧老板開始搖晃,一副要昏厥的樣子。


    “那這個呢?”沈情又指著名簿上三日前寫的安大郎三字。


    秋池道:“……這個是。”


    他對比之後,抓起客棧老板的衣領,將他提起來,眉宇間俱是戾氣,逼問道:“我大哥人呢!他與我約定好,每到一處,落腳啟程都會給我寄封平安信,大哥已沒有匆匆行路的可能,如此匆忙離開,一定有蹊蹺!快說!我大哥去哪了?!敢胡說欺我,我就割了你舌頭!”


    沈情輕聲一笑,說道:“誒,秋大人不要急躁,把老板放下,我們慢慢問。”


    她挽起袖子,抬眼問道:“昨晚安大郎離開時,何人在大堂值夜?”


    “是咱客棧的一個學徒……”客棧老板汗流浹背,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扯謊,“可他今日告假,沒來,大人要是有話要問,恐怕要等他、等他從家鄉迴來了……他迴了家鄉,他家在……在涼州……”


    沈情根本沒信他鬼扯的這些話,她轉過身,招手讓一個看熱鬧的本地百姓過來,把腰牌遞給他,說道:“去把縣衙的晁縣令叫來!”


    客棧老板打了個顫。


    秋池問道:“沈司直你叫晁縣令做什麽?”


    沈情閉目不答。


    果然如她所料,晁縣令看到沈情的牌子,又聽百姓說同福客棧要出大事,以為她查到了鳳香木,立刻帶著捕快到同福客棧。


    晁縣令人一到,嘴角抑製不住的勾起,雙眼裏閃爍著跟著沈情搶頭功飽受嘉獎的幻想之光,迫不及待道:“沈大人?可查出了?”


    沈情見她來,微笑著點了點頭,表情玄之又玄。


    然後,她在眾人的注視下,麵容嚴肅,沉聲喝道:“今日晨,本官在昭川打撈上一具屍體,經查證,此人正是居住在你們同福客棧的安大郎,依照《大延律》,即刻起,封死同福客棧,客棧內所有人,一律不得出入,原地待審!”


    沈情揮手:“給我封!把夥房後門封死!”


    秋池驚道:“你說什麽?”


    晁縣令:“……啊?什麽?安大郎是什麽,不是鳳香木嗎?”


    客棧老板汗如雨下,這時,後門傳來撲通一聲,有人跳水逃竄。


    沈情眉頭一豎,力拍桌麵:“疑犯潛逃!果然在這裏!!”


    秋池反應過來,衝向後廚。


    晁縣令一驚,扶正官帽,說道:“愣著幹什麽,給我封死!”


    她說:“娘的,命案也是大案,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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