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樂心中焦急,卻不敢出聲,生怕打擾到莫方。 約莫半個時辰後,莫方用一旁莫離準備的溫水洗了洗手,問李康樂:“你娘最近吃了什麽?” 李康樂蹙眉想了一會道:“就一條魚,是在隔壁村買的,我和阿爹也吃了,沒什麽事。” 莫方瞥了他一眼,“泉水村?” “嗯。”李康樂愣了愣,“魚有問題?” 莫方冷笑了一下,用帕子擦拭著雙手,“那些個家夥真是死不悔改。”看李康樂一頭霧水,放緩了語氣道:“他們把下遊快死了的魚撈上去賣,泉水村有不少人已經染了病,本村賣不出去就把主意打到了咱們村裏,你迴去告訴你阿爹,通知下去,不要貪便宜買那些半死不活的魚。” 李康樂連連點頭,“那……那我阿娘的病……” 莫方放下帕子,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以前從未遇到過這種病,能用的方子我都給隔壁村的人用過,效果不大,針灸也隻能減緩不能根治,這怕是……疫症。” 聞言,李康樂瞪大了眼睛,“疫症……”心如同跌進了冰窖,疫症等同死亡,而且一旦被朝廷知道,整個村子估計都會遭殃。 “切記勤洗手,用熱水將家裏的碗筷瓢盆都燙一遍,被子拿出來曬,喝的水一定要燒開,從山上去打水。如果有其它有同樣症狀的人都把他們隔離開來,數數到底有多少人。” 疫症一旦爆發,輕點的隻有染病的人被拉走,重的整個村甚至整個鎮都會被隔離,到時候就真的隻能等死了。 李康樂好半天才鎮定下來,顫聲道:“我知道了,那阿娘就麻煩莫大夫了。” 太陽正好,外邊卻是一片嘈雜,洛望舒伸了個懶腰,身旁空空如也,金色的眼眸努力眨了眨,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總是犯困。 拍拍自己的臉,洛望舒爬了起來,穿戴好走了出去。 “怎麽了?”誰能告訴他院子裏為啥多了這麽多人麽?洛望舒本來想喊莫離來著,結果一出來,就被齊刷刷盯著,說真的後背有些發毛。 正在煎藥的莫光抬起頭看他,抿了抿唇道:“娘爹,你先迴房吧,等會我打水給你洗漱。” 誒?洛望舒聽得一頭霧水,什麽鬼?他都起來了,為什麽還要人伺候?他又不是不能動彈了。 廚房裏的莫離端著一碗手擀麵出來了,推著洛望舒往房裏走,“進去再說。” 關上門,莫離把麵放在桌上。 “怎麽這麽多人?又要去挖河道了?”洛望舒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莫離哭笑不得的點了下洛望舒的鼻尖,“想什麽呢?來,吃麵吧。” “我還沒洗漱誒。”不洗臉漱口的話,完全沒有食欲好嗎。 “水還沒開,先吃吧。”莫離把筷子遞給他。 洛望舒接了筷子不太理解,“這天用井水不冷啊,怎麽還費那個工夫去燒水?”而且柴火也不多了。 “河裏的水不幹淨,村裏的人染了疫病,不管是什麽水都要燒開才能用。”莫離說著,雙眉不由得擰在了一起。 瘟疫?洛望舒記起之前他們在河道上看見的屍體,看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手擀麵也沒了食欲。 “不是早就讓他們預防了麽?” 莫離歎了一口氣,道:“是隔壁村的人賣的魚,從河裏撈上來的,現在都陸陸續續出事了。” 洛望舒神情凝重,“那有辦法治嗎?多久可以治好?” “不知道,阿爹正在翻看古書,許多方子都試過了,用處不大。外麵的人越來越多,沒病的人都人心惶惶。” “這樣啊……”洛望舒沉思後問:“那河道怎麽辦?” “有病的先治病,李叔今天去了衙門,看看有什麽可行的法子修理河道。但疫病這件事不能傳出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說罷,莫離垂下眼簾,似乎在想些什麽。 洛望舒一怔,不能傳出去?仔細想想,古代對於瘟疫的做法,好像是把所有染病的人趕到一起,然後……燒死! 不是吧?洛望舒艱難的咽了咽口水,這事肯定包不住,被燒死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平淡幸福的日子才剛剛開了個頭,怎麽就遇到這麽多事兒呢?洛望舒第一次感到了深深地無力與挫敗,上天就是見不得他過得開心對吧?非要整出這麽多事來。 接下來的幾天,院子裏的病人越來越多,咳嗽聲此起彼伏。半夜,洛望舒緊抱著莫離不撒手,生怕一鬆開人就不見了。 剛開始洛望舒還怕會被傳染,後來發現完全沒事,那些可怖的病菌似乎對他們“視若無睹”,而這個“他們”,指的是吃了不少靈草的人。 莫方,莫離,莫光,李苗苗,李康樂,李大康還有洛望舒自己,不管他們怎麽接觸病人,都沒有染病。 莫方一直沒發現其中的聯係,他是看古書上說過,疫病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染,是因為身體裏有一種東西阻擋了病菌…… “老頭,你幹什麽!”洛望舒一推開門就看見莫方拿著一把銀製的小刀往自己手臂上劃,鮮血直流。 莫方被洛望舒的聲音嚇了一跳,麵上不顯,隻是把血放進盛了淡鹽水的碗裏,沒好氣的對他道:“我能幹什麽?治病救人啊。” “治病救人你劃自己的手做什麽?我還以為你受不了自己是個庸醫的事實,要以死謝罪呢。”洛望舒把飯往他麵前一放,朝天翻了個白眼。 莫方瞥了他一眼不作聲,對於洛望舒那一句“庸醫”沒有反駁。 “你這辦法從哪來的?”割自己的肉放血來救人?什麽道理?在現代還能理解成提取抗體,可這裏是古代誒,古代怎麽提取?儀器都不全。 洛望舒往古書上看去,字雖然潦草了點,但他清楚的看見上邊寫的是字母。英語? 花了好一會洛望舒才承認了這一事實,在這架空古代,他竟然還能有幸看到英文! 莫方見洛望舒盯著古書看個稀奇,高傲一笑,“你看懂嗎?” 洛望舒就看不慣這種眼神,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其他的不敢說,這個還是認識的。” “認識?”莫方震驚的看著他,隨後質疑道:“你莫不是在誆我?”這個可是他們莫家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密碼。 洛望舒看他明顯不信,直接就指著書上一行字母讀了出來:“所謂疫病,並不是洪水猛獸,若是找不到合適的草藥,便……”讀到一半,莫方直接把書奪了過去。 “別讀了。”這可是他們莫家立本之書,秘密就這麽曝光,莫方心裏怎麽我不是滋味。 洛望舒閉上嘴不說話,後麵的兩行他也看了,能寫出那樣的話,以及用英文來做秘密的人說是這個世界的,打死他他也不信。 “這件事不準說出去,聽到沒?” 洛望舒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那你告訴我,這書是誰寫的成不?” 莫方白了他一眼,道:“自然是我莫家的老祖宗寫的,怎麽?” “沒事……”洛望舒歎了一口氣,還以為同作為穿越人士能好好交流一下,結果人都作古了。聽那語氣,老祖宗?n加一代了吧? 莫方聽出了他語氣中的遺憾,補充道:“老祖宗從成神後,所留下的東西除了這醫書,也沒其它的了。書中有很多方子都需要靈力分離草木,老祖宗怕是也不知道後世連修仙的資格都沒有了吧?” 本來聽到“成神”兩字的洛望舒掏了掏耳朵,心說這人說的也太隱晦了吧?聽到後麵,洛望舒愣了愣,修……修仙? “這靈越大陸以前可是修仙的聖地,可惜在人最後一場大戰後,修仙之人要不是飛升,就是徹底隕落,後代也無修仙的能力,至此不過才短短五百年而已。”莫方說著,眼中隻剩惆悵。 洛望舒消化了一會他聽到的事,好吧……特麽是逗他呢? 說罷,莫方突然想起了什麽,古怪的看著洛望舒,“這件事,上到皇室貴族,下到童稚小兒都是公開的秘密,明月國更是還保留一灣生子泉,你怎會不知?” 洛望舒:“……”到底說還是不說呢?莫方可沒有莫離那麽好說話。第三十七章 靈草 氣氛漸漸凝重,洛望舒覺得很心塞,說還是不說,這是個問題。 “媳婦,阿爹,你們怎麽還不吃飯?”莫離撩開簾子問道。洛望舒送個飯遲遲沒出來,他還以為出了什麽事,進來看的時候卻發現兩人在發呆。 有人打破僵局,洛望舒暗暗鬆了一口氣,連忙走到莫離身旁,“我看阿爹用刀子劃自己的手,就說了幾句話,現在沒事了,我們去吃飯吧?我都快餓死了。” 莫離望向莫方,後者點點頭,洛望舒見人點了頭,拉著莫離就走。莫方看著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管是什麽,以後再說吧,反正人對他們也沒惡意不是麽? 不過,仔細想想還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啊……比如天天吃的青菜是哪來的?再比如他肩膀上的傷口怎麽會好的那麽快。 關上廚房門,洛望舒的心還是七上八下的,這麽毫無防備被質疑,有點小恐怖。 莫離看人心不在焉,便舀了飯給他,“別想太多,吃飯吧。” 洛望舒接過碗,心底的愧疚又泛了起來,原本美味的飯菜如同嚼蠟,吃到一半,忍不住問:“如果阿爹知道我的事會不會……把我燒死啊?” 莫離好笑的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傻媳婦。” “我跟你說真的!”洛望舒捂著被敲的腦袋不滿的瞪著他,就算不燒死,萬一被拉去賣了怎麽辦? 莫離把洛望舒嘴邊的飯粒揩去,“呐,別說阿爹不會這麽做,就算真要燒你,我還能看著你被燒?別想太多,你又不是什麽作奸犯科之人,即便真的是,那也是過去,現在好好的就行了。” 揉揉腦袋,慌亂的心似乎因莫離的話安定了許多。不過…… 洛望舒雙手捏住莫離的臉頰,把五官拉到扭曲,“你說誰傻呢?還有,不準敲腦袋,很疼好不好!” 莫離控製不住的笑了,媳婦生氣的樣子好可愛。當媳婦在氣頭上的時候,他自然是滿口答應,以後怎麽做看情況吧。 “那,吃飯?”莫離端起飯碗,夾了一塊肉遞到洛望舒唇邊,後者張嘴就開吃,含糊的說道:“我還要吃豆腐幹。” “好。”莫離夾了一塊豆幹。 “那個青菜再來點。”洛望舒吃得美滋滋。 全程被當成空氣的李苗苗和莫光抱著自己的碗縮到角落繼續吃,當著小孩子的麵秀恩愛神馬的,真是辣眼睛。 “小光哥哥,我要吃肉肉。”李苗苗小聲對莫光道。 莫光伸手夾了一塊給她,李苗苗開心的吃著,她也是有人夾菜的哦! 聽到聲音才發覺還有倆人的洛望舒:“……” 幹咳一聲,洛望舒默默把飯碗和筷子從莫離手裏拿過來,他的威信似乎蕩然無存了……一想到那個害他沒了威信的人,抬頭瞪了莫離一眼:怎麽不早說? 莫離也很無奈,他怎麽知道洛望舒不知道有人在?咳,好吧,是他的錯。 洛望舒表示晚上迴房再慢慢收拾,很有必要振一下夫綱。 徐氏高熱不退,和那些染病的人一起睡在院子臨時搭建的草棚裏。 莫光幫著煎藥,李苗苗都在看火,莫方在研究提取自己血裏的抗體——盡管他不知道自己提取的是抗體。莫離在李大康家商量怎麽把河道疏通,以及把腐爛的屍體撈上來燒掉。過多腐爛的屍體若是順著河流下去,那這條河所經過的村莊,不說全部,百裏以內的人都會染病。 大家都在忙碌著,就洛望舒一個人顯得無所事事,被隔絕在外。那些人的痛苦和他無關,忙碌的事情與他無關,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外人,而且還是個一身都是秘密的外人。 這種被隔絕在外的感覺讓他非常無力,洛望舒想做些什麽,做飯?不行。抬東西?不行。燒火用不著他,因為他對這個世界的時間觀念不強,熬藥需要定時。他更不能代替別人痛苦,不善於安慰人的他似乎一無是處。 洛望舒閉上眼進入空間,裏麵被他淩虐過的靈草又生出了一茬,在風中高傲的搖擺身軀。青菜,草莓,綠綠紅紅,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間。 一條清澈的河流向不知名的地方,洛望舒曾經想順著河流走下去,可走到了空間的盡頭也沒看見河的盡頭。沒有頭沒有尾的河就這麽靜靜的流淌著,旁邊簡陋的木屋裏還裝著許多現代帶來的東西,還有幾大袋大米。 就算他擁有空間又怎麽樣?地震改變不了,瘟疫不能阻止。洛望舒覺得自己就像個傻瓜,自以為很厲害,其實什麽都不是。他以為自己是被上天選中的幸運兒,事實上隻是一個可憐蟲。 外麵染病的人太多,他不敢保證把靈草全部拔完能不能救下他們,一個村好了,那其它村呢?若是皇帝派人來問,村裏的人為什麽好了,莫方肯定會被帶走,到時候要是救不了其他人,皇帝一個不開心把他們家的人全殺了…… 真不是洛望舒的腦洞開得太大,這本就是人性劣根。再如果,靈草被拔完後不長了又該怎麽辦? 他不想救人麽?不是。隻是救他們和把自己愛的人置於危險的境地相比,洛望舒更在乎後者。他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家,有了愛他的家人,怎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