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怎麽辦?我該怎麽迴答?說畫被弄丟了? 在祈國的王子麵前丟這麽大的人,隻怕宴會一結束我就會被打入冷宮了吧? 就算小皇帝不懲治我,皇亞父也絕對不會繞過我… 我看到關尚翊在對我微微的笑著,那笑容裏帶著幾分平日裏看不出來的森冷,令得我寒毛直豎,冷汗直流。 “楊鈞天?朕在問你話呢。”小皇帝等了一會兒不見我迴答,微微挑起了眉梢,露出些許不耐。 此時整個大殿的視線都集中過來,我覺得自己就快要被這些芒刺一般的目光吞沒了。 心髒跳得飛快,指甲死扣進掌心,好不容易才壓製住鋪天蓋地漫湧上來的恐懼。我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邁出席位,走到殿堂中央。四下曠冷的風悠悠吹來,從四麵八方向我圍剿,我立時便有種四下無著無落的恐慌之感。 眼前高高的皇座,皇亞父逼人的目光迎麵逼來。小皇帝和朱染都在看著我,我覺得自個兒簡直快要崩潰了…… “迴陛下……我……”我垂著頭,猶豫著開口,“我的畫……出了些問題……” “問題?”這一迴問話的竟然是皇亞父,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什麽問題?” 我感覺自己手腳冰涼,害怕到極致的時候,竟然突然開始冷靜下來了。 我抬起頭,看向側席的朱染,對上他審視的目光,微微一傾身,“原本已經為王子準備了一幅畫,但是如今一見王子這般氣度,便覺得我那副畫太過庸俗,不好汙了王子雙目。” “放肆!”皇亞父冷聲喝道,“此處豈是你拿喬的地方,還不快將畫呈上來!” “不礙事。”朱染卻說道,聲音裏帶著幾分看好戲的嘲弄,“如果才人覺得不想送,也不必勉強。” 我知道此刻我已經在風口浪尖上了,往前一步往後一步都是一個字,死。 隻有拚一把了…… 我再行一禮,說道,“王子息怒,在下隻是想,關美人已經畫了如此卓絕的一副畫作,在下再送一幅畫,實在無趣。不如在下今日就現場,以一首歌謠為限,為王子作一幅肖像,雖然技藝粗鄙,隻求給王子看個新鮮。” “現場作畫?這個倒是新鮮。”小皇帝托著下巴,一臉興致盎然,“還以一首歌謠為限,你真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畫完?” “在下自當竭盡全力。” “胡鬧。送王子之禮豈能兒戲?”皇亞父冷冷地盯著我,看樣子我已經被這個國家最有權力的人討厭了…… “朕倒覺得值得一看,朱染王子,你看呢?”小皇帝笑著問道。沒想到朱染竟然也點了下頭,“本王也十分好奇,願得一觀。” 朱染都這樣說了,皇亞父也不好說什麽。我大著膽子繼續說道,“請陛下賜予筆墨紙硯,另外,臣下還鬥膽請琴師彈奏一曲。” “都依你。” 筆墨很快被端了上來,一副長長的畫卷被掛在架子上,立在我麵前。琴師也抱著琴在一側坐好,準備為我一會兒即將吟念的歌謠配樂。 人物速寫什麽的,我已經練了十多年了,隻不過這迴是用毛筆畫,而且要一邊畫一邊誦詩,還要注意動作的優美性,著實非常具有挑戰性…… 高中的時候校慶時雖然也表演過一次現場作畫,不過在皇帝和文武百官麵前表演跟在一群毛頭孩子麵前表演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啊…… 阿彌陀佛……我這迴要是平平安安活下來了……我一定天天燒香拜佛…… 我閉了會兒眼睛,穩定一下心緒,不斷催眠自己忘掉周圍的環境,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畫紙上。 隻不過是一張人物速寫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給琴師打了個手勢,對方一抬手,素弦輕顫,沉緩的古音蕩漾開來。我提筆蘸墨,看了一眼側席上的朱染,隨即高聲吟念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一句落,我已經在紙上點下幾筆,大致勾勒出他的頭型,定出身體各個部位的比例位置。 “曰歸曰歸,歲亦莫止。”勾出臉型肩頸的輪廓,他此時的動作是正端著一隻酒杯,微微眯起眼睛看過來,我大致記住了他的姿態。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這兩句間我勾出他身體的外輪廓,大致定出他的動作。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饑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雙腿長靴也定了出來,我開始集中精神描繪衣紋和細節。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盬,不遑啟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我一路吟念著,每一筆都盡力精準到位。好在失業後沒事兒在家經常畫畫速寫,所以手沒有生,一路下來還算順暢。 我盡力將他衣飾的華麗表現出來,但是隻留出了他的五官最後再畫。此時采薇已經快要吟誦到結尾了,我開始描摹他的雙眼。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細長的雙眼,不知道見證過多少的殺戮死亡才會有這樣的冰冷。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堅毅的眉梢,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國家的責任負擔。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無情的唇,不知道可曾關心過那些在沙場上拚命的兵員。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最後一筆添在他眉心,立刻曾出幾許凝重綢繆。 完成之後我定了一會兒,才緩緩放下筆,慢慢唿出一直梗在胸口的一口氣,往後退了三步。 我隱隱聽到從百官之中傳出不少讚歎的聲音,心裏的石頭才慢慢地從半空中降下來落了地…… 我向朱染再一行禮,“請王子觀閱。” 他從座位上站起身,走下貴賓席的高台,一路向這邊走來。我退到一邊,忐忑不安地看著他上上下下打量我的畫。 畫上是他一身華服正舉酒欲飲的樣子,隻是眉心糾結,眼中帶著幾分暗潮洶湧,似有重若千鈞的心事隱藏其中,卻又森冷無情,嘴角緊緊抿起,看起來整個人都緊繃著,宛如伺機而動的獵豹一般。 他看了許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年一樣長,我低著頭等待他的評價,感覺全身都僵硬著…… 忽然,他抬起手,緩緩拍起來。 一下一下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在安靜的大殿中。隨即宛如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浪,掌聲從四麵八方的席位間響起來,宛如澎湃的浪潮洶湧而來,瞬間將整個大殿淹沒。 我腿一軟,差點就坐地上了…… 親娘啊……貌似又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似的…… 我唿出一口氣,忍不住笑起來。這種劫後餘生一般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掌聲中,我看到高台上的小皇帝卻沒有再笑了,他看著我,不知道目光裏是什麽意味。 還不等我多想,便看到朱染轉過身來看著我,問道,“這位才人,可否告知你的名號?” 第20章 還不等我多想,便看到朱染轉過身來看著我,問道,“這位才人,可否告知你的名號?” 我愣了一下,反射性地又往小皇帝那瞅了一眼,然後迴答,“敝姓楊,名鈞天。” “楊鈞天,你的歌謠是從哪裏學來的?這玁狁又是什麽?” 我一聽心裏暗樂,當時情況緊急也沒多想,這個世界是不會稱唿“胡人”為“玁狁”的吧?於是隻好解釋道,“這是我家鄉流傳的歌謠,幼時常有異族人入侵,大家便習慣稱其為玁狁。” 朱染一雙冷冽的眸子這麽直勾勾地盯著我,鴨梨還真是挺大的…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他淡淡地吟誦起采薇結尾的四句,沉穩而帶著幾絲憂傷般的嗓音,聽得人簡直要入迷了,“真是一首悲涼的歌謠。楊才人,你這是在怨本王和晏帝麽?” 我一聽嚇壞了,趕緊跪下來,“臣下不敢!臣下隻是因思念家鄉,才吟誦這首歌謠,並非責怪陛下和王子!” “你這幅畫,每一筆都是這悲怨之聲。看來本王要好好收藏好這幅畫,時時警示自己才是。”他的聲音卻忽然和緩了些,垂下眸子看著我,“不必緊張,今日你另本王大開眼界,沒想到晏國竟有人能在短短一首歌謠內完成如此栩栩如生的畫作,相信你們晏帝陛下也不會責難你的。” “這是自然。”小皇帝的聲音忽然陰下來,“鈞天如此給朕爭氣,朕打賞還來不及。” 我看向小皇帝,他雖然說是要打賞,可是神色怎麽感覺並無多少喜悅之色,甚至帶著幾分複雜。 難道真如關尚翊說得那樣,一旦我贏得了朱染的好感,就可以引起小皇帝的注意? 就不知道這注意是好還是壞啊…… 我行了個禮便退迴席間,後麵便幾乎沒我什麽事兒了,宴會進行得順利,小皇帝也沒再多看我一眼。但是我感覺貴公子多看了我幾眼似的,但也隻是看了看,沒有發生什麽。 今晚就算是有驚無險地平安度過了吧?我心不在焉地吃著東西,就連旁邊的才人跟我說話都沒聽見。 關尚翊似乎沒想到我能死裏逃生,雖然臉上沒露出什麽神色,但是看著他默不作聲坐在原處我心裏就有種出了口惡氣的暗爽。我果然還是太嫩了,人家對我和顏悅色兩下我就昏了頭,全心全意相信人家。 果然在這裏是沒人能信的麽?一個個的都是影帝啊…… 其實我當初接近他的目的純是為了利用他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和人家掏心掏肺的了,連油畫技法都教給他了一些。在這深宮裏,繪畫幾乎可以說是我僅有的籌碼,就這麽輕易泄露給了對手,現在想想真是心疼。 不過這樣一來,我原本打算親近惠公子的計劃似乎泡湯了。關尚翊不曾把我視為朋友,便根本不可能為我引薦惠公子。 如此一來,我是不是隻有想辦法接近貴公子了?在這深宮裏,不選擇一方力量的話,到時候落得個兩邊為難就糟糕了。 宴會散席後,我跟著隊伍緩緩退出紫寰園,往翠微院走去。剛剛踏進院門沒多久,忽然有一幾名身穿絳紅緄邊宮服的宮侍匆匆趕來,告訴我小皇帝要招我入未央宮侍寢。 我愣了足有一分鍾才反應過來,他娘的老子終於被小皇帝記起來!!! 看來關尚翊果然更了解小皇帝一些,這猜得也太準了,我才被朱染誇了一通,當晚就被傳召。其實關尚翊是預言帝吧? 我心下高興得不行,遷易也樂得幾乎蹦了起來,問楓連忙吩咐宮人去燒水為我沐浴更衣,做好侍寢的準備。 我還沉浸在終於能見到小皇帝的喜悅中無法自拔,因此沒反應過來他們說的“準備”是什麽……直到我從滿是花瓣的浴桶裏站起身,看到問楓捧來一隻小玉瓶。 我就問他,“這是什麽?” “合歡膏啊。”他迴答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聽著這淫蕩的名字,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麽叫合歡膏?” 他睜大眼睛看著我,“您不知道?” “我為什麽要知道……” “笨啊你!”遷易一邊把白絲單袍披到我身上一邊說,“才人還沒侍過寢,怎麽會知道?” 問楓拍了一下自己的頭,“瞧我,連這個都沒想到。” “行了行了,說重點,這到底是啥?” 結果問楓臉忽然刷的一下紅了,囁嚅著說得含含糊糊,我也沒聽懂。什麽“就是那個的時候抹在那裏的,不會受傷……”,這個那個的搞不明白。 遷易看我一臉茫然的樣子,撲哧一下笑了,“才人你別聽他說了,我給您講。兩個人在行房的時候啊,為了讓彼此都能更舒服些,一般要把這個合歡膏塗抹到您後麵。” …… ……這迴倒是聽明白了,然後我就僵在那了…… 對哦…我光想著見了小皇帝就可以問他老族長的事兒了,忘記還有侍寢這一環節…… 我靠……這……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啊……雖然自從我來到這個大同世界以後貌似被影響的已經有點兒彎了似的,勾引男人什麽的都能幹了,可問題是勾引跟真的更另外一個男人做|愛完全是兩碼事兒啊!!! 我跟小皇帝上床?!太驚悚了吧!!! 這事兒我幹不了啊!!! 我立馬轉頭問遷易,“能不能跟陛下說我病了伺候不了了?” 遷易一臉便秘的樣子看著我,“才人您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怎麽能臨陣退縮啊?放心,就算是初夜的話,隻要做好準備,也不會疼的。” “不是這個問題!!!”我要怎麽跟他解釋我不是彎的這一點啊!!他們這兒根本就沒有直的彎的這麽一說啊!! 遷易趕緊過來安撫我,“才人冷靜,這聖旨已經下了,您就算爬也得爬去未央宮啊……別怕別怕,有我們呢,一定不會讓才人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