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白芷的心有著小小的顫抖,但是手上很穩,劃開外翻的皮肉,他原先還很慶幸箭支躲開了要害,沒有傷及到內髒器官。但現在白芷已經不敢確定了,劃開胸口上的傷口的一霎那,白芷就在心中叫著糟糕,這支箭竟然用的蓮花頭,紮進身體後箭頭會如同蓮花盛開那般突然彈開,倒刺狠狠的抓咬著皮肉。不像剛才有著小倒鉤的箭頭,蓮花頭的箭抓著皮肉,而且還在胸口要害,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下手!腿上一軟,白芷跪倒在杜堇容麵前,“公子,陛下胸口上的傷,臣有心無力,微臣學藝不精,像是這樣的傷口,隻有微臣師兄和師父才可以辦到。”杜堇容的心皺縮了一下,看著跪伏在自己麵前的白芷,他很想遷怒一番,但他知道這樣做無濟於事,腦子混沌一片,突然想起了薑氏遺族,他們醫術不是很厲害嗎,無論如何都可以治好陛下的,一定可以。“元寶,元寶。”厲聲的喊了兩聲,直到元寶到自己麵前站定,杜堇容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元寶,“讓人去越州找平南王,讓他帶族中最好的大夫來,快。”最後一個字幾近於吼,嚇得元寶一個趔趄,手腳並用的跑出了大帳,讓趙一立刻快馬加鞭的趕往越州。以白芷目前的能力強行取箭頭,隻有三成的把握,就算是有七成,白芷也不敢做,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白芷不敢在一國之君的身上動風險如此大的刀子,就算是現在,他的腦袋也是別在了褲腰帶上隨時都有掉落的可能性。白芷現在僅能夠做的就是保住趙恆煦的性命直到薑昊的到來。杜堇容從最初的慌亂到現在的平靜,用了一個夜晚的時間,一個晚上他守著趙恆煦一動未動,當第二天的陽光重新普照大地的時候,杜堇容走出了營帳,眼睛下有著深深的痕跡,眼眸中有著擔憂和疲憊,但是他沒有因此而有任何退縮。有傳令兵來報,豐城的城門又開了,小股的士兵開始突圍。沒有時間給杜堇容緩解疲憊,點兵出發,在趙恆煦沒有醒來之前,他要撐起一切。“陛下沒事吧?”司聞仲打馬靠近,昨天陛下身中兩箭被抬了迴來的事情,可是引起不小的風波的。“陛下無事,隻是畢竟受到箭傷,還是要休養一段時間的,司大人不在靖南王身邊,怎麽有功夫和本侯到戰場上觀戰?”杜堇容淡淡的撇了司聞仲一眼。司聞仲十分不雅的伸了個懶腰,打哈欠的聲音十分的響,“北定王一日不除,小靜一日沒有找到,我就不能夠安心睡覺,司某也微微習得一些武義,看了稍許的兵書,說不定可以幫到侯爺。”“那就多謝司大人了。”杜堇容在陛下的“口諭”之下,很順利的接管了軍隊的事務,將士們無不服從,但服從並不代表真正的遵守,消極怠工的大有人在,在趙恆煦受傷的第二天,北定王發動了一次大規模的突圍,還囂張的在城樓上問趙恆煦死了沒有,要是死了,還是快點兒挪了位置讓有能者居之。趙恆煦受傷之事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並不好隱瞞,整整一天,陛下都沒有出現在眾人麵前,流言已經在私下裏傳播,加之北定王如此一說,更是讓很多人起了疑心,看向杜堇容的目光都帶上了質疑,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杜堇容有心意圖不軌,要暗害陛下。兵士們手中的武器拿得並不牢固,步伐也變得淩亂,還有些人在往後退縮,縱使杜堇容嗬斥、責罵也沒有作用。眼看著北定王的一股人馬要突圍成功了,還是杜堇容帶領的虎賁營,挽迴了頹勢,殺得敵人連連後退,最後龜縮進豐城城內,厚重的城門關上,一絲縫隙也沒有,豐城如鐵桶一般,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經過一次戰鬥,豐城前屍體縱橫,受傷的人躺在地上無力的呻吟,後營的士兵在整理戰場,那些零碎的屍體將戰場的無情放大到最大最大,血液浸透了土壤,在太陽的烘烤下散發著陣陣惡劣的味道,在鼻尖揮散不去,杜堇容的手緊了緊,心情變得更加的壓抑和沉重。“侯爺,你也如此消沉可不好。”司聞仲的身上沾著血液,襯得人更加的英挺,他臉上帶著笑容,笑容爽朗,與肅殺的戰場格格不入。杜堇容舒緩了一下眉頭,但空氣中的味道在鼻尖揮散不去,讓腹中的幼小生命不安的動了動,他眉間的皺痕怎麽都無法強迫的鬆開。“我知道。”緩緩的說了三個字,杜堇容看著如同一隻蹲伏的野獸一般的豐城,隻要給他機會,他隨時都會反撲給自己狠狠的一口。豐城到越州,快馬需要五天的時間,一來一迴就是十天時間,大帳內,杜堇容坐在床邊,他的的麵色很是蒼白,並不比床上的趙恆煦來得好,但在杜堇容的眼中,趙恆煦的麵色透著死寂的蒼白,視線移到他的胸前,箭支多餘的部分已經被截斷,隻餘下深入皮肉的箭頭,傷口雖然有白芷精心的治療,卻依然猙獰一片,模糊了杜堇容的眼。第一百零六章四天內,北定王每隔一個時辰就派兵出來突圍,多則三十多人,少則十數人,城樓上也時有弓箭手放冷箭,雖然杜堇容都帶著人阻止了突圍,但無法避免的,營帳內士氣消沉,時有竊竊私語聲,看向杜堇容的眼神也變得多疑猜忌。這樣並不是辦法,杜堇容可以殺人立威,但此舉可以緩解一時之困,並不能長久的化解矛盾。正午時分,杜堇容在樹下休息,對著陽光擦拭著長槍,眼神淡漠,麵無表情,自從趙恆煦受傷至今,他的表情仿佛都消失了,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虎賁營的副官端著午飯過來,簡單的白菜燉肉,主食是一個白麵大饅頭,杜堇容吃的和普通將士沒有什麽兩樣。虎賁營的副官恰巧也姓杜,名叫思晨,杜思晨是武舉出身,從出仕開始就在虎賁營當兵,是一路跟著杜堇容來的,現在都已經成為杜堇容的副官,深得杜堇容信任。別看杜思晨長得高高大大的,濃眉大眼、孔武有力,胡子拉碴的,但他年紀卻不大,隻有二十二歲,拿飯的時候聽了些閑言碎語,沉不住氣,臉上就掛了出來。“喲,誰把我們思晨惹到了,那人沒有挨拳頭吧?”虎賁營一共有兩個副官,一文一武,武是杜思晨,文就是現在說話的人。此人三十來歲,人瘦高瘦高的,眼睛向內凹陷,看人的時候顯得十分的陰沉,其人十分的精明,通讀兵書,少時當兵,實戰經驗十足,他名叫蔣怡,從西北大營來的,他一開始並不喜歡杜堇容的白麵書生的模樣,虎賁營剛成立的時候,他就是個刺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發現白麵書生一樣的上官甚至比一般窮苦出生的人還要吃苦耐勞,並沒有世家子弟的嬌氣傲氣。杜堇容樣樣身先士卒,其身手、其膽識,都讓蔣怡敬佩,他現在已經是杜堇容忠隨之一。杜思晨拉了拉臉,看了眼麵無表情的杜堇容,使了個顏色讓蔣怡到一邊說話去,蔣怡腳步剛動,杜堇容就出聲道:“有什麽話直說,別鬼鬼祟祟的。”“……哦,哦……”杜思晨撓撓頭,說話的時候拖拖拉拉的,撓頭的功夫瞥了眼蔣怡,心裏麵火燒火燎的,蔣怡不是號稱什麽問題都可以解決嗎?現在怎麽連個屁都不放,你倒是快轉移侯爺的注意力啊!“思晨有什麽就說唄,別擠眼睛了,還以為你迷了眼了呢。”蔣怡皺了下眉頭,瞥了眼杜堇容,想來杜思晨肯定聽到了一些閑言碎語,這些個小話他也時有耳聞,想來侯爺也聽到過,現在隱瞞也沒有什麽用。擰著眉頭,蔣怡咬了一口饅頭,“呃”腮幫子一陣疼,舌頭在口腔內動了半天,吐出來一顆小石頭,嘴巴裏餘下的饅頭麵很死,味道還有些發酸,一點兒都不好吃,往下拉了拉嘴角,蔣怡喝了一口白菜湯,“呸呸呸,怎麽這麽鹹?”簡直就是把鹽販子打死了,鹹得要命,而且仔細看菜裏麵的肉其實都是肥油熬下來的渣子,而且還是那種放在鍋裏麵煎了很長時間的油渣子,一股子油腥味就算了,竟然還帶著泥土的味道,夾起一筷子白菜,都是老根,還帶著成塊的泥巴。蔣怡丟下饅頭,拿過杜堇容麵前的饅頭和白菜。“蔣怡你做什麽呢,怎麽拿侯爺的飯菜。”杜思晨心裏麵鬆了一口氣,這樣就不用接著剛才的話題了吧!但豎著眉頭看蔣怡的動作,這是作死呢,竟然敢翻動侯爺的午飯,侯爺不吃啊!直接用手在菜裏麵翻了一下,“狗、娘、養的!”蔣怡粗魯的罵了一聲,“思晨是誰給你的飯,這是給侯爺吃的嗎?那幫畜生,誰給他們的膽子!”侯爺雖然和大家吃一個鍋子裏的飯,但誰不知道他的身份,還有他受陛下寵信的程度,誰敢給他吃有著死麵疙瘩的、沙子做餡的饅頭,帶著爛泥的鹹白菜。杜思晨眉毛豎了起來,搶過饅頭、菜碗就是一陣的翻弄,白菜被翻動的一塌糊塗,上麵的泥疙瘩已經散開了,湯湯水水的顯得十分的惡心。“媽的,這幫慫貨,竟然敢給侯爺吃這個,我去找他們去。”捋起袖子就準備去找夥房的出氣,“這幫慫貨竟然還敢在背地裏唧唧歪歪,說侯爺不行還連累大家,還說侯爺暗害了陛下,他、媽、的都是放屁,我們侯爺可是最忠誠陛下的。”一順嘴,杜思晨把一路上聽到的都說了出來,不隻是夥房裏麵,營地各處都有這樣的竊竊私語之聲,像是蒼蠅一般,讓人討厭。虎賁營的人誰不知道陛下和侯爺的關係不是那麽簡單的君君臣臣,也不是外麵有人嬉笑說的男寵什麽的,要是陛下對男寵像對待妻子一般,那男寵他也願意當啊!先前的時候,因為杜堇容這層身份,沒少被虎賁營的人詬病,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都被杜堇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沒有人還敢說什麽話。杜思晨說的還有所保留,有人說的更加難聽,仿佛一夜之間,杜堇容建立起來的威信都崩塌了,看向他的眼神都帶上了不信任和鄙夷,甚至有人說陛下都快死了,還打什麽仗,倒向北定王那邊算了,還有人說安定了幾年的天下又要亂了。仿佛所有人都認定了趙恆煦一定活不了,讓杜堇容的臉更加的陰沉,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你去了幹嘛,找人打架嗎?”杜堇容放下長槍,淡淡的說道。“侯爺,他們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了。”杜思晨眼睛一瞟,看到圍坐在一起的虎賁營眾人吃的都不是好菜好飯,眉毛胡子都氣氛的豎了起來。“哼哼。”杜堇容冷冷一笑,“打一架又有什麽用。”蔣怡說道:“對,侯爺說的對,打一架最多你把夥房的人打趴下了,你能夠把所有說閑話的人都打趴下嗎!”杜思晨氣惱的捋起袖子,“有何不可?爺的拳頭可是硬硬的,要他們斷骨頭。”杜堇容無奈的搖搖頭,杜思晨孔武有力,上戰場有一股不畏死的氣勢,但空有一身的武力,卻忘了將腦子也提升一下。蔣怡白了杜思晨一眼,“你要是這麽做了,侯爺更加難做!”無奈的歎了一下,蔣怡自己的對杜思晨解釋,“你用武力鎮壓了一些人,卻無法堵住所有人的嘴巴,‘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到時候就不是私底下說說了。而且現在其他兵營與我們虎賁大營已經有諸多矛盾,隻是缺少一個機會罷了,要是你一衝動,加劇了矛盾,北平王到沒有將我們打到,反而內部開始混亂,陛下正在養傷,侯爺已經十分擔憂,你難道還要侯爺更加憂心嗎?”杜思晨煩惱的拍拍頭,一屁股坐了下來,氣惱的低吼了一聲,“蔣怡那你說怎麽辦?兄弟們吃不好、睡不好,還讓那些人中傷侯爺,想想那些人的嘴臉就恨不得上巴掌,打掉那些人的大牙。”蔣怡縱使有千百種辦法,也要看杜堇容說的辦,斟酌一二後說道:“侯爺需要立威。”扭頭遠遠的看了一眼豐城,如同一隻蹲伏的巨獸,隻要撬動這隻巨獸,就是侯爺立威最好的機會。杜思晨甩了白眼,“那還用你說,再說了侯爺已經很威嚴了,在我們眼中侯爺就是神。”杜堇容拿起杜思晨碗上那個還沒有動過的饅頭一下子塞進了杜思晨的大嘴裏麵,“少說兩句。”順勢咬了一口,杜思晨嚼巴了幾下,牙齒磕碰石頭的聲音聽起來“嘎吱嘎吱”的,艱難的吞咽了一下,都覺得拉嗓子。嘀咕了一聲,“真難吃。”“我知道一條路,晚上我們突襲。”杜堇容起身站了起來,背著手看著遠方的豐城,視線掠過豐城城牆落到豐城背靠的大山上,交握在身後的雙手,左手搭在右手上,可以摸到帶著體溫的米色蜜蠟手串,有一些淩亂的畫麵總是在腦海中閃過,他現在就要對這些畫麵做個證實。深吸一口氣,希望一切都可以成功。杜思晨和蔣怡麵麵相覷,雖然心中有著猶疑和擔憂,但是對杜堇容的信任還是讓他們從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躍躍欲試的火光,摩拳擦掌,晚上準備大幹一場。“杜思晨。”“到。”聲音極響,驚動了附近的一些人。蔣怡甩給了杜思晨一個白眼,杜思晨瞪了一下眼睛,他知錯了還不行嘛!杜堇容無奈的搖搖頭,待沒有人關注他們這邊後,繼續說道:“秘密挑選二十人,寅時初在悄悄的在營帳外等候。”“是。”聲音小了很多,心裏麵已經開始盤算,究竟要帶什麽人過去,他相信杜堇容的謀算,明兒一早已經有好玩的事情,嘿嘿。“蔣怡。”“侯爺。”蔣怡拱手小聲的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