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堇容的眼神暗了暗,放在錦被上的手手指微不可查的彎曲了一下,“五年前?”“嗯,五年前你爹爹醒過一次,反反複複無意識的喊著你的名字,以此來尋找,我們發現了你。”薑昊之說道。“爹爹!”杜堇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重複。薑昊之重重的點頭,臉上帶著笑意,“大哥並沒有死,當初出城迎戰前有人在他的茶水和馬的草料中下了藥,還好老大及時趕到救了他,但大哥受傷過重,一直沒有蘇醒,直到五年前,醒過來一次後又昏迷了過去。”薑昊之垂下頭,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不自然的搓動了一下,“你爹爹就是我大哥,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過不了多久就可以醒,隻要堇容幫幫我們就好。”“我要去見他,如果是我爹爹的話,我會救,但是你們,坦誠的說我不相信。”杜堇容開誠布公的說道,沒有隱瞞自己的對薑昊之等人的不信任,“如果僅僅是救我爹爹,我會傾盡全力,但其他的,恕我無能為力。”“堇容,你……”薑昊之臉色有些微的變化,最後徒然的長歎一聲,“唉,你的顧慮我們明白,遺族並沒有惡意,將你帶來,一方麵是為了救治大哥,另一方麵是想要通過你告訴陛下,遺族人願意追隨陛下,遺族人雖然沒有多大的本事,但真正的薑氏族人都有一手很好的醫術,並願意將能夠公開的醫術教授給別人,如果這還不夠的話,我們還可以拿出更大籌碼。”頓了一下,薑昊之直接說道:“遺族人普遍衰老的很慢,我這個年紀看不出來,但到了我爹爹你爺爺那個年紀就會發現,遺族人的神奇之處,雖然有一部分是血統上的原因,還有一部分是藥物的後天作用,我們願意拿出來。”沒有人覺得得了長生不老,哪怕不是真正的長生,能夠活得更久,那也是所有人的願望,薑昊之相信,杜堇容聽到上述的籌碼,就不會拒絕。但杜堇容偏偏沒有如他所願,“我不渴望長生,我也不喜歡耄耋之年看起來還那麽年輕,那隻會讓我恐懼。這是我個人的想法,至於別的,你們大可以和陛下談,我無法左右陛下的決定。”“堇容你自己清楚,你對陛下很重要,你說的,陛下都會答應。”薑昊之舉手阻止杜堇容開口反駁,“我在京中五年看得十分清楚,你沒有必要貶低自己。唉,堇容聽我說說吧,很多事情你都不了解,也許會更加的糊塗,遺族是女媧造人是最成功的作品,這些傳說你應該在宮中的藏書閣裏都看過了,遺族人男女皆可生育,而且醫術十分了得,曆史中傳得神乎其神的就是說遺族人可以起死迴生。”薑昊之嗤笑,“這都是有心人傳出來的,如果遺族人真的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話,那還要避居在這裏幹什麽,隻因天生賦予的能力,我們被困居在此地,祖祖輩輩想要去外界,卻又害怕,這種感覺沒有人能夠體會。”杜堇容皺眉,“遺族人本來就是特殊的,因為你們特殊,當然要受到許許多多的關注,這是必然。關於遺族人,我知道這些就夠了,你喊我爹爹為大哥,你們究竟是什麽關係?”“這說來就話長了。”薑昊之的眼睛透過窗欞看到外麵的風景,被窗欞分隔開來的外界顯得那麽的狹小,就像是遺族人的生存環境一般,那麽的小,在縫隙中生存。薑昊之承認,自己在利用杜堇容,但他沒有選擇。心中無力的同時,又再一次因為遺族所麵臨的環境而重拾信心。杜堇容的祖父杜紹言和薑氏現在的族長薑苡仁相識相愛都是老一輩的事情了,兩人相識在微處重見於朝堂,分離在所難免,而二人共同孕育的孩子也就是杜堇容的父親杜赫乾,“我和薑之,也就是你見到過的白碧蓮,是雙生子,是你兩位祖父的老來子,算起來我還是你的長輩。之前說了,老大,也就是平南王薑昱之是我父親的養子,並沒有血緣關係,你爹爹和老大之間的事情,你可以親自去問他們,反正他們在一起後就有了你,因為各自主張的不同,老大也不能夠離開越州,眾多的原因加在一塊兒,導致老大和我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是我當年對不起小杜,因為我二人的政見不同,小杜想要平亂世,而我隻要守住蘇杭越,守好遺族人的門戶之地,小杜負氣而走,我又因為族中的事情無法去找他,堇容其實你小時候我見過你,但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唉,一切都是我的過錯啊,就算是意見相左,我也不應該一隔就是好幾年沒有去見他。”薑昱之其實很沉默,能夠一次性說那麽多話,很少見了。“嗬嗬。”杜堇容冷冷一笑,“這都是借口,如果你真有心去找爹爹,什麽事情都無法阻攔。”轉頭看向薑昊之,“將小章帶過來,就現在,我不相信你們。”薑昊之和薑昱之隻能夠苦笑,無論從哪個方麵,他們都站不住腳,他和薑之的欺騙,薑昱之這麽多年對杜堇容的不聞不問……杜堇容現在活得很好,他們本該不去打擾,隻要遠遠的看著,小心的守護著就行。血緣上再多的牽絆,都無法代替杜堇容幼年時所受苦楚的萬分之一,他們始終錯過了太多。但,他們也是沒有辦法,遺族又一次麵臨了困境,需要尋求強大的力量來庇護,而且杜赫乾等不及了,需要直係親屬的血液當藥引。“堇容出去走走吧,今天的陽光很好,小章一會兒就過來。”薑昊之站起來,手放在薑昱之的肩膀上用力的按了一下,“見到小章之後我們去見大哥,堇容……”薑昊抿了抿嘴,微微的搖頭歎息了一聲並沒有再說什麽。杜堇容穿戴好衣裳,就毫無留戀的離開了房間,經過薑昱之身邊的時候,毫無停頓,就像,薑昱之是個陌生人。對杜堇容來說,平南王又怎麽不是陌生人呢,在此之前杜堇容和趙恆煦一直將平南王作為一個假想敵的來揣測,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與其殊死一戰,畢竟在三位藩王中,平南王薑昱之是最神秘的,甚少有人真正的見到薑昱之的麵貌。但現在,平南王就在身邊,還麵帶懺悔的對自己說,是父親對不起你。嗬嗬,杜堇容的生命中就從來給所謂的父親空出位置。杜堇容和薑昊之走後,薑昱之痛苦的抱著頭,悶聲的嘶吼著,心都仿佛撕裂了。平南王府薑昱之很少來,平南王府除了前院正廳和處理政事的書房,其他地方,特別是後院幾個院落,都顯得十分寂寥,沒有主人的院子,就算是再精致的景色,缺少欣賞美景的人,顯得十分的空曠和靜默。杜堇容所在的院子,已經是平南王府的正院了,亦是薑昱之在這兒臨時休息的地方,內裏裝飾簡單到簡陋,但外麵倒是十分的漂亮。江南園林,精致、雅趣、十分的吸引人,亭台樓閣、假山流水,站在不同的角度欣賞同一個地方,都有不同的意趣。“平南王府曆經多代,曆來都是挑選薑氏一族中外務能力最好的人,老大是這一代的平南王,如果不是當上平南王,他和你爹爹也不會相識,最後也不會有你,但當然也不會因為政見的不同,最終分開,弄得現在這種情況,唉。”“今天的你和以前不一樣。”杜堇容無心欣賞身周的美景,他心中很亂,死去多年的爹爹竟然還活著,他又多了一個父親,還有一大堆有著血緣關係的親戚,他哭笑不得,突然冒出來的這一切究竟是幸還是不幸。薑昊之一愣,隨即失笑,“堇容,不了,我還是喊你侯爺吧,熟悉了,感覺這樣喊才更加順口。侯爺,我和過去沒有任何變化,有變化的其實是你的心啊。”“……是嗎?”杜堇容有些恍惚的說道。“的確不一樣了,最起碼我們以後再也迴不到以前那樣了,侯爺,北定王野心不小,他貪戀長生,因緣巧合下知曉了遺族的秘密,他一直認為遺族能夠減緩麵貌的衰老就是因為長生不老,長生不老啊,遺族人最多麵貌老得慢一些,但絕對不是不會死。北定王要的太多了。”薑昊之停了下來,站定後定的看著杜堇容,“遺族生活不易,我們也渴望外麵的世界,但總有人覬覦遺族的秘密,侯爺,你可以不相信我們,但絕對不要用最大的惡意揣測我們,遺族隻會成為你的後盾,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情,如果不是出現北定王的事情,我們也隻會遠遠的看著你,遠遠的支持著你。”說完,薑昊之就在前麵引路,率先走了,留下杜堇容愣了愣,放在身側的手情不自禁的握了握,“你們已經打擾到了我,還想通過我脅迫陛下不是嗎?”聲音很低,喃喃的很快就消散大空氣當中,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爹爹。”湖麵遠處一群黑色的天鵝慢悠悠的滑動著,還時不時張開雙翅,卻沒有飛翔,在陽光下顯得十分的慵懶。近處,可以看到湖內遊弋著許多的紅鯉,全都是通體橙紅的鯉魚,沒有任何雜色,匯集在一起就像是在水中開了一朵異常妖豔的花。在湖岸邊,有一個孩子高高的抬起胳膊,用力的往湖中扔了一把魚食,別看動作挺大,卻並沒有將魚食扔出來多遠。小孩子眼尖,腦袋一轉就看到了遠處走近的人,高興的喊了起來。第一百零一章平南王府的花園,有著南方的秀美精致,也有著北方的豪邁廣闊,十分矛盾的組合,卻恰到好處的組合在一起。趙甯章遠遠的看到爹爹走了過來,高興的歡唿,手中捧著的大把魚食一個不留神,全倒到了水裏麵,水中的紅鯉爭先恐後的吃著食物,互不相讓,那不斷張開的薄唇動作間吞吐著水同時將食物吃掉。翻滾的紅色魚身在湖邊濺起水花,弄濕了岸邊,趙甯章跑動的時候,腳不留神的踩到濕滑的地麵,小身子不受控製的往水裏麵倒去,站在他身側的薑之眼疾手快的推開趙甯章,自己卻因為重心不穩,掉進了湖裏,把那些吃食的魚兒驚嚇得四處逃竄。薑之的水性很好,落水後人很快就掌握了平衡,甚至還在水裏麵遊動了起來,隨手抓住了身邊的一條小臂長的魚兒,奮力的扔到岸邊,“哈哈,晚上就吃這條了,我都下來了,再去摸一些螺螄和河蚌吧,我都想吃了。”在水裏麵把自己礙事的衣服一脫,卷成一團扔到了岸邊,帶著水的衣服在空中甩出很多水珠,濺了岸邊的人一頭一臉。“唉,讓侯爺見笑了。”薑昊之無奈的皺了皺眉頭,有這麽個同胞弟弟,他已經無話可說了。“嗬嗬。”杜堇容抱著小章站在一邊,扯著嘴角淡淡的笑了兩聲,“令弟也是真性情。”水中的薑之靈活自如,一會兒從水麵消失潛入水中,一會兒從水底摸著東西出來出現在岸邊,已經有侍從等在岸邊接應,當然也有人按著薑之的要求跳入水中。看似平靜的湖水一下子失去了安寧,紅鯉魚不安的拍打著水花,遠處的黑天鵝一家也展開翅膀飛得更遠,抬著優美的曲頸遠遠的看著在水中鬧出不小動靜的人類。“這個湖當初修建的時候就是當個魚塘來使的,裏麵養了很多東西,蝦蟹魚、螺螄、河蚌,很多很多,侯爺等會兒嚐嚐越州的特色美食,不比京城的差。”越州的食物稍微有一點點偏甜,而且以清淡清爽為主,應該適合絕大多數的人。杜堇容扭頭看著身邊的薑昊之,“你們難道不急著讓我去見爹爹嗎?”“都等了那麽多年了,不差這一時。”薑昊之淡然一笑,“侯爺剛醒身體恢複得也不是很好,理當多多休息一下。”“或許是,你們還有許多準備沒有做,比如說我。”杜堇容手往上托了托,讓在自己身上扭了扭去、要下去的趙甯章老實點兒,“那是我的爹爹,我會救的,你們不用顧慮這點,也不用再動腦經勸我,那,畢竟是我爹。但我有權利知道,你們究竟要我做什麽?”“侯爺。”薑昊之喊了一聲,然後就頓住不說話了,眼睛跟著湖裏麵薑之的身影移動,喉結滑動了一下,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道:“侯爺還記得點煞嗎?”“嗯。”杜堇容皺眉,不明白薑昊之怎麽突然提起這個。“是這樣的,點煞對外人來說是劇毒,對遺族來說卻是良藥,遺族人的身體和普通人比起來,並不僅僅是男人可以生育這一點的差異,還有身體素質上的,無論是純血的遺族人,還是半血的遺族人,身體都很差,當然半血的要好上很多。遺族人的身體天資上就有著缺陷,在先輩們的研究下,發現了點煞,在幼兒時期植入到體內,會慢慢的改善遺族人的身體,同時,近親之間,特別是父母與子女之間,一旦生有重病,彼此的血就是最好的藥引。”翻動的水花聲音突然變得極為的響亮,就連輕盈的風刮過耳邊的聲音都異常的清晰,因為安靜,感官變得十分的靈敏,輕而易舉的捕捉到外物的動靜,但這種安靜是短暫的,奇妙的感覺很快消失,杜堇容眼神恢複了焦距,卻顯得空洞,流溢出一絲傷感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我中點煞,是你們安排的。”“不,不……”第一個否定,薑昊之說得十分幹脆爽快,但緊接著第二個否定就變得拖泥帶水、猶豫不決,聲音也小了很多很多。薑昊之低垂下了頭,腦袋裏一陣旋轉,不是暈眩,而是懺悔的情緒讓他緊張,唿吸都變得略微的急促,“侯爺,堇容,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是,那個北定王得到了點煞,我們也沒有想到他……”“哼哼。”杜堇容冷冷的笑了兩聲,突然感覺到孩子環抱著自己的脖子,軟軟綿綿的感覺讓他不想再談這些,神情淡淡的說道:“先不說這些,我不想在孩子麵前說這些。”“……好。”趙甯章充滿好奇的雙眼,很幹淨,在他的目光下,薑昊之覺得懺愧,無地自容。行程並沒有按照一開始預定好的那樣,提早吃晚膳,晚膳後就走,不然兩個時辰不到就可以趕到遺族族地。天有不測風雲,午後的陽光還是那樣的燦爛,傍晚時分就飄來了一片厚重的雲,開始飄起了細密的雨,不到半個時辰,雨勢就變大了,滂沱而下,這種天氣下趕路並不明智,而且雨天路滑,去往遺族族地十分的不安全。晚膳很是豐盛,以越州菜係為主,清淡卻不失滋味,糯米蒸肉、清蒸鱸魚、糖醋排骨、爆鱔絲、紅燒鯽魚等等,看著就讓人歡喜。另外還有口味重的菜色,辣炒螺螄、腐乳豬蹄等,各有千秋的菜色擺了慢慢的一桌子,圍坐在一起的人也就趙甯章吃得最開心。邊吃還邊疑惑的問杜堇容,“爹爹,白白他們為什麽要把我們抓過來,為什麽父親和弟弟還沒有找到我們?”“父親和弟弟會來找我們的。”杜堇容夾了一塊豬蹄,是豬腳掌那一塊地方的,皮肉厚實有彈性,裏麵還有一層細嫩的精肉,貼著骨頭的那一塊還有燉得酥爛的筋,他抽掉中間的兩根細骨頭,用筷子將肉分成小塊,沾上濃香的醬汁後放到趙甯章的骨碟上。摸著孩子的發頂,杜堇容溫柔的說道:“小章我們很快就會迴家的,就可以見到父親和弟弟了。”“嗯。”趙甯章用力的點點頭,“爹爹,菜菜很好吃,到時候也要讓父親和弟弟吃,好不好?”“當然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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