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女子在山野間急行。

    左顧右盼,心態卻各不相同。肖媱隻求盡快逃避追趕,而任櫻則一心想見世麵。

    “姐姐,我們不如先往西麵芙蓉鎮,從那裏再北上過江便是樊城。”

    “好是好,不過鎮上人多眼雜,會不會暴露了行蹤?”

    “放心罷,我和鎮上燕歸客棧的張老板很熟識。你我隻稍作歇息,便起程。”

    “這……好罷!”

    “姐姐你真好!什麽事都依我。”任櫻高興地挽著肖媱的胳膊。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天南海北地邊走邊聊。

    芙蓉鎮上,車馬冷清,人影稀落。想必是被戰火所驚擾,大都舉家遷離了。

    “妹妹,你累不累?”肖媱關問道。

    “還好,不過平日總是在房前屋後做些家務,第一次出遠門腿腳還真是有些乏。”任櫻衝她吐了吐舌頭。

    肖媱想了想,說道:“我們此去樊城還有些路程,看來得買馬匹代步,否則憑你我姐妹二人的腳力必然耽擱了。”

    “好啊,可是……”看這鎮上慘淡的景色,兩人又犯起了難。

    “姐姐!你看那有匹馬!”肖媱順著方向望去,果不其然一匹青白色的馬拴在樹下,腰圓體壯、鬃長毛亮,正“無人認領”。

    任櫻小跑了過去,摸了摸馬,道:“姐姐,這馬的主人八成是躲避戰火逃走了,不如我們把它牽走吧!”

    “不行,都不知道是誰家的馬怎能擅自牽走?不宣而取為盜啊!”

    “既然姑娘喜歡這匹馬,就送給你罷!”背靠著樹後的男子道。

    “這馬是你的……”任櫻問道。

    那人站起身,繞到二人跟前。

    “我並非在此販馬,而是等人。”

    “曹……”肖媱叫出聲來,原來這故作神秘的人正是曹丕。

    曹丕衝她一使眼色,示意別暴露身份,肖媱心領神會。

    “肖逸!是你。”

    “嗯?姐姐你認識這人?”

    “是位故人……哎?你的肩膀怎麽了?”肖媱見曹丕左肩用布包裹,隱約滲出血跡。

    “小皮外傷,沒什麽大礙了。”

    “故人……”任櫻之前一直盯著馬兒看個不停,現在才注意起“馬主人”來。

    突然她好像被什麽吸引,目不轉睛的鎖定曹丕,仔細打量。

    “怎麽了。”肖媱推了一下她,任櫻才迴過神,道:“啊……沒什麽……我覺得這哥哥十分眼熟。”

    “這小妹妹是……”曹丕問道。

    “那天和你分開,之後在山中遇到的,打算同行去投劉皇叔。”

    “哦……”

    曹丕牽過馬,拍了拍頭,撫了撫背,言道:“此馬名喚‘的盧’,是匹良駒。翻山越嶺,涉水過河無所不能。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你看它額生白點,眼有淚槽,據獻馬者說:此馬妨主。”

    肖媱走進端詳著此馬,確實額頭上長了些白色斑點,眼下各有像淚過的凹槽痕跡。

    “你所說的妨主就是對它的主人不利?”

    “不過都是些傳說罷了,不可不信,也不可盡信。”

    “算了,此地危急,多謝肖公子賜馬。”肖媱接過韁繩,又道:“……肖逸,此番幫忙,隻好來日再謝了。”說罷便叫任櫻打算往客棧走,又被曹丕叫住:“肖媱,此一別再見麵不知何日,我有一言相告:一個人活在世上,能相信的隻有自己,因為隻有自己才是不會背叛的。”

    靠,為什麽冷不丁跟我說這麽富有辯證法哲理性的話啊——她一路琢磨著。

    “姐姐,你跟這公子交情如何?”

    “……萍水相逢,從剛才你好像對他就很感興趣?莫非……”

    “不是啊,我總覺得他好像不是姓肖……”任櫻呈思索狀,她再迴頭去看,曹丕已不見蹤跡。

    燕歸客棧大堂,門可羅雀。

    “張老板,麻煩您了,請幫我們安排一間上房。”任櫻對老板道。

    “別客氣,任櫻姑娘,不知道你們要住幾日?”

    “暫住一晚,明日我們還要趕到樊城。”

    “樊城?你們還去那做什麽?”張老板一臉緊張。

    “去找劉備劉皇叔,怎麽了?”

    “你還不知道?前日曹軍大舉侵入,樊城已經陷落了!”

    “啊!?”肖媱驚叫。

    “那劉皇叔怎樣了?”任櫻焦急的問道,一副關切的樣子。

    “據說城破之時被手下幾員大將保護逃走,但下落不明。”

    “這怎麽辦……”計劃全亂了,肖媱一時沒了方向。

    “姐姐,要不這樣,我們先住下來,打聽劉皇叔下落,有了消息,再去投奔。”

    “眼下,也隻好如此了。”

    一連住了幾天,肖媱也未探聽到任何關於劉備等人的消息,她心急如焚。

    任櫻則整天拉著她聊這聊那,兩人感情也愈來愈親密。

    “姐姐,今天難得從市集上買了些花布,我們做些女紅罷?”

    “啊?”別看肖媱平常特立獨行,能說會道,還精通各種搏擊,善長寫作,但說到這繡花縫雲的正經女子德行,她可真是“手比腳笨”。

    “我不會啊……”

    “不會?”任櫻自是滿臉驚訝,也難怪這個重男輕女的社會下,女子無才便是德,相夫教子,刺繡女紅才是本分。

    “姐姐,那我教你罷。”

    “好……”看任櫻興致挺高,肖媱硬著頭皮答應道。

    手比腳笨的肖媱還真不是假的,任櫻手把手的教授技藝,急了一腦門子汗,肖媱卻連個布兜也縫不好。拿著針腳粗大,圖案歪斜的“成品”,她自己也隻能苦笑不已。

    當晚,任櫻已先躺下。肖媱的床靠近窗戶,她推開一道縫,正好月光可以灑在自己的床鋪上。她小心摸出貼身放的砭石結,仔細端詳,迎著光愈發漆黑烏亮。

    “姐姐,還沒睡?”任櫻突然說話。

    “啊?……啊,你怎麽醒了?”肖媱本打算把那串砭石和曹丕的腰牌一並放在自己剛縫製口袋中,好歹找個歸宿,誰想被打斷,忙把裝砭石的袋子藏在枕下。

    “姐姐,那東西對你很重要罷?”

    “……嗯,是。”

    “難怪那天晚上你會那麽緊張呢,真是姐姐的定情物嗎?”

    “你們兄妹,為什麽就對別人隱私感興趣?”

    “我們是好姐妹啊!自然要關心的。”

    “你呀,睡覺罷!”

    “姐姐,你說相愛的兩個人如果不能在一起會不會很讓人遺憾。”任櫻突然又拋出一個問題。

    “當然了!”

    “那拆散別人的人是不是應該遭到報應?”

    “何止報應!就應該是天譴!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麽。”

    “姐姐,那你說……”

    兩人聊得起興,嫌夜太短。

    轉天,任櫻說去買些帶在路上的東西,肖媱獨自躺在床上。

    咣咣咣——一陣敲門聲響起。

    “誰啊?”

    “客官,樓下有人請你下去。”

    有人找?我在此地也沒有熟人,怎還會有朋自遠方來?

    她懶洋洋地下樓,心中卻提起幾分警惕。

    客棧大堂空無一人。

    “夥計,你說找我的人呢?”

    “剛才還在這呢!是個年齡不大的孩子。”

    孩子?莫不是……肖媱琢磨著走上樓推開房門。

    “肖媱,好久不見。”

    “水鏡小先生,我猜八成就是你!”隻見水鏡司馬徽坐在屋內,自己品著茶。

    “我今日來,是想和你說說性命攸關的事。”司馬徽麵無表情,淡淡地說道。

    “啊?這麽沉重的話題……”“嗬嗬,從一開始,我就說你絕非平凡人,況且你是上天找來助我的人,定不會錯。”

    “……水鏡,你莫不是中邪了?”

    “肖媱,你還記得我當日跟你說的‘製衡亂世,佐佑眾生’罷?”

    “……嗯。”

    “這是我此生的夢想和抱負,不過憑我單薄之力,實難實現。所以我想請你幫我。”

    “啊?怎麽幫?想個口號之類的腦力活動還可以,體力的就算了。”

    肖媱在跟司馬徽打哈哈,沒想到對方說的一句話讓她險些窒息:

    “我想你是從另一個時代來,肯定可以理解我的意思……”

    “你說什麽!!!”

    “哈哈,你肯用心聽我說話了?”

    “你剛才說什麽?再重複一遍!”

    司馬徽又呡了口茶說道:“以你的能力在這個時代本可以大有作為,何必要置身事外呢?難道你不想弄清楚你來此的緣由麽?”

    “你,知道我從現代來的?”

    “現代?你我所在便是現今時代啊?”現在輪到司馬徽打啞謎,肖媱著急了。

    “我是說你知道我來自未來世界!?”

    “其實,你能到此並非我力所能及,不過是通過一個媒介……”

    “媒介?莫非就是說那串砭石?”

    “正是,第一次見麵我就告訴過你它的非凡之處了,想必龐德公也跟你講過,但你一直沒有重視它啊。”

    “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了?!”肖媱從未這麽急過。

    “我把‘製衡亂世,佐佑眾生’的想法告訴天,希望她能幫我找來幫手,而你,就是天意選定的人!”

    “……天意?一派胡言!你們經過我允許了麽?征求我同意了麽?你們這叫綁架!”

    “肖媱,難道天讓你做事,你還有微辭?”

    “什麽天!?你這是封建迷信!你知道麽,在我那個年代,可以隨便控製降雨,不用做法求雨;還有大氣空洞、厄爾尼諾……”她一口氣說了許多不著邊的詞匯,就為了說明水鏡的言論多麽可笑。

    “你既然來了,也隻好如此了。”

    “……等等,那是不是還有人和我一起被你們找來了?”肖媱說的就是言林,她現在擔心起言林的安危來,誰知司馬徽不置可否,說道:

    “我不清楚……眼前隻有肖媱你一人。一個願意加入我們‘羽冠’的肖媱;或者是一個不願意加入,成為敵人的肖媱。”

    “羽冠?”

    “就是我為實現‘製衡亂世,佐佑眾生’而招募的各地有誌之士,不過他們現在少人統領,而我希望你能勝任。”司馬徽拿出了一張有羽毛鱗片圖案的彩繡放在桌上。

    這莫不是曹丕提到的神秘組織?“當日鵲尾坡救曹仁的就是你們?”

    “是你自己想到的,還是有人告訴你?算了,這並不重要,我隻希望你能同意。”

    “不可能!白日做夢!你以為你是黑社會組織啊!到處拉攏人入夥?!”肖媱的嘶喊表明她已經幾近崩潰,歇斯底裏了。

    “你……不願意?”怎麽可能有人願意!就像被人綁架,然後綁匪還問人質是否願意切掉幾根手指去恐嚇家人一樣。

    正這時,房門打開。

    “姐姐,我買了些食物,夠我們路上……”任櫻推門進來,見屋內多了一人,便問道:“這……小弟弟是?”

    “我餓了,想管這姐姐要些吃的,但她說她不能給我……我要走了!”司馬徽當著突然闖入的任櫻竟真裝起了未成年,但明顯是話中有話。

    “她沒有,我這有些,給你一些罷!”任櫻把剛買迴來的東西遞過去。

    “不用了,謝謝姐姐。”說著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消失了。

    “這小孩,還挺有禮貌……”

    “……”想著司馬徽剛才幾近瘋狂卻言之鑿鑿的話,肖媱心亂如麻。初步揭開了自己墜入亂世的謎團,但卻直麵一場更大的“局”,還有言林是否真和自己一同穿梭到此?這一切的一切,讓她根本無法接受。

    “你怎麽了?”任櫻把東西放在桌上,望著魂不守舍的肖媱。

    “沒……什麽……”這種突如其來的刺激都足可以讓旁觀者陷入腦死狀態,更何況是當事人。

    “姐姐,剛才張老板告訴我,劉皇叔已退到新野縣城了,和劉表的大公子一同抵禦曹操。”

    “哦……”這個消息如果早十分鍾肖媱一定會從椅子上跳起來,但現在實在是無暇他顧。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沒有,你別擔心,我就是有點頭疼。”

    “那我扶你上床歇歇?”

    “不用……妹妹,麻煩你整理一下,我出去一趟,迴來就上路……”

    “你去哪?”

    “去看天……”說完她就衝出屋外,去追司馬徽說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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