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久違的、仿佛處於夢境中。 周圍的景色朦朧飄幻,有種令人懷念的感覺。 我環顧了很久,一直到遠處漸漸走來一個身影。 是個小孩兒。 那精致漂亮的小臉蛋微微揚著,連走幾步路都講究姿態,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樣。 我看著卻覺得親切,那小孩兒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迴頭,對著身後一團空氣,冷然喊道—— 你怎麽這麽慢啊。 但是,他後頭什麽人也沒有。 看那孩子的模樣,卻仿佛感覺真的有人跟了上來,隻見那可愛的臉蛋漾起了滿意的笑容。 我想起來了。 他是……孩童時期的王箏。 王箏往前又走了幾步,身形逐漸成長,慢慢地形成了少年時的模樣。 那張冷豔的麵容,少了點孩提時期的稚嫩,眼裏的高傲和不羈卻是有增無減,隻見他走了幾步,突然扭過頭,往後沉默地看著,不知在看些什麽。 良久,王箏才冷哼一聲,從嘴裏溢出一句冷漠的話語。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跟著我,煩不煩? 少年模樣的王箏用力地迴過頭,又往前走了幾步,卻在中途停頓,過了好半晌才又迴頭去看。 ——我讓你不跟你就不跟,這麽聽話裝給誰看?快點過來。 他負手站立著,像是真的在等身後的“人”走過來,而後才微揚著頭麵無表情地迴過身,腳步卻緩了許多。 然而,王箏的腳步越來越慢,等到停頓下來的時候,呈現在我眼前已經是成年時期的樣子。 這時候的王箏,已經完全褪去少年時候的青澀,眉眼間盡是冷冽的氣息,臉上似是無時無刻都掛著微帶嘲諷地笑容。 他站在我跟前,一雙深不見底的暗眸緊緊瞅著我。 雙手緊緊揪著衣角,微微地側過頭,垂著眸子,猛地,仰起頭看著我。 ——我不會讓你好過。 ——絕對不會。 他咬牙切齒地說著。 身影逐漸朦朧,緩緩地在我麵前消逝。 不管我如何揮動著手,卻還是抓不住他。 我呆怔地瞅著眼前的一片空白。 ——祺日。 身後傳來一聲叫喚。 我微微喘著氣,緩緩地迴過頭。 那是—— 王箏看去一身狼狽,下巴長滿了胡渣,曾經俊秀的臉龐凹瘦了下來,那布滿血絲的眸子和我對視的時候,緩緩睜大。 他突然一震,腳步顫抖地走了過來。 ——祺日。 他喚。 ——祺日。 他向我走來,顫抖的、緩慢的,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最後,跌跌撞撞地走到我麵前,兩手攀住我的手臂。 ——祺日、祺日、祺日…… 他跪在我的眼前,啞聲喚著。 這是我永遠也無法想象的畫麵。 他仰頭看著我。 所有的話語集結成了淚水,從他的眼眶傾瀉而下,落在我的掌心。 那是如此真實的、滾燙的溫度。 不知是不是因為連著幾天沒睡好。 一開始我隻是坐在床沿,怎麽睡著的,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王箏那張俊逸不失精致的容顏,那雙暗眸衝我緩緩眨了眨。 我騰地坐起。 “呃,王、王箏……” 我……我怎麽會枕在他的腿上睡了? 王箏還保持著原來的坐姿。 我心神未定地看了看他,目光掃了掃四周。 對,這裏是我的家。 我迴頭看他,王箏動作緩慢地從床上站了起來,卻又有些不穩地輕輕搖晃,估計是叫麻了,我臉色微澀:“你、你,抱歉,那個、我怎、怎麽……” 王箏側頭看我。 沉默半晌,我讓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正要開口的時候,卻聽他道:“謝謝。” “啊?”我愣了愣,在那雙眸子瞧過來的時候,硬是扯了扯笑容,“呃,哈哈,那、那……你好多了沒?” 王箏點了點頭,目光轉了轉。 我正好奇他在尋找什麽,卻見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睡衣,然後目光轉向我。 那一刻,我如遭雷擊,急忙擺手說:“你、你昨晚衣服都濕、濕透了,又發燒……所以我……” 王箏“嗯”了一聲,嘴角似有似無地揚起。 我咽了咽口水。 “那個……你餓了吧?” 我的早餐一貫都是牛奶和白麵包,不過若要這樣招待客人未免隨便了點,再加上這個客人的舌頭不是普通的刁鑽。 王箏之前的那套衣服已經被我扔進洗衣機裏,隻好讓他先委屈穿著我之前在商場上不小心買大了的襯衫,雖說對王箏而言,還是有些小。 王家一個個都跟樹幹子似的,就連那三兩天就得吊點滴吹不得一點冷風的任三爺,雖病卻實在不弱,個子還能拔得比王箏還高出小半個腦袋,可見得基因強著呢。 我沒嫉妒,真的。 熬了點粥水,放了點肉鬆,怕是有點寒酸,又迴頭煎了蛋。 王箏沒說什麽,很是牢實乖巧地吃著,看了看被掃蕩一空的碗盤,感覺上王大老爺還是滿意的。 早飯後我收拾了碗筷,王箏坐在客廳的沙發——就算要走,也得等衣服烘幹了才能走。 最可恨的是今日公休,我隻能衝了茶,遞給了王箏。王箏雙手接過,我摸了摸鼻子,佯裝忙碌地說:“招待不周,你隨意啊,我還有點事要做。” 其實也沒什麽事情,戴斯?金的報告和資料已經整理妥當,手頭上暫時沒有其他的案子,但是若對著王箏,也實在費神。 在我邁出幾步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那一聲:“祺日。” 我還撓著頭,聽見他那聲叫喚,整個人一個激靈,迴頭“啊”了一聲。 王箏抿了抿唇,像是思慮良久,方脫口道:“你……” “祺日,你過得好不好?” “呃,啊……哦,”興許是太久沒有如此清晰地聽見那把聲音,我稍稍頓了頓,“還、還不錯,現在還隻是實習律師,和上司還有同事都處得不錯,雖然很忙,做的事情也挺雜的,薪水也不高,不過……” 總是我自己選擇的道理,再怎麽艱辛也不覺得有什麽過不了的。 我下意識地說了一句:“那你呢?” 剛出口我就有些後悔了。 隻見,那雙暗眸斂了斂,王箏往沙發裏內坐了坐,不語。 我幹笑一聲,走到沙發上坐下,佯裝自然地道:“其、其實你也不錯嘛,我聽白大哥說,你在英國的成績很優秀 ,迴去新加坡之後也能幫上王伯伯的忙……” 王箏聞言笑了笑,隱隱帶著自嘲的意味。 我舌頭打結似地,再也說不出幾句能聽的話來,看了看他跟前的空杯子,順勢拿了起來,逃也似地說:“我、我去再給你衝……” “我……”王箏突然打斷我。他的身影有些單薄,帶著病後的蒼白,“很好。” 我愣了愣。 王箏雙手合握著,低垂著頭,語氣極輕,“我也……過的很好。” “哦。”我強扯起笑容,“是、是麽?那很、很好啊……” 王箏突然站了起來,身形微微搖晃,我忍著沒上前,看著他站穩了,正要說些什麽,他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從今天早上他的手機開機到現在,震動了不下數十次,卻一次沒見他接聽。 王箏看了看我,過了好半晌,才說:“我走了。” 我送他到玄關,見他腳步還有些虛,不由得說:“要不要替你叫車,或者是叫誰來接你?” 王箏沉默地搖了搖頭,用手輕輕摩挲了身上那件襯衫,抬頭看著我。 隻見他遲疑片刻,聲音微揚:“我……能不能再來?” “我來拿衣服!”那語氣似乎想掩飾什麽。 我微微一愣,下一刻便迴神道,“呃嗯,行、行啊,你有時間的話,平時也可以常過來,我這裏也沒什麽人……啊哈。” 王箏抬起眼皮看了看我,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一刻,我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要不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