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美國是有法律的地方,不是你們這些……” 猛地聽到上頭一聲叫喚,“小祺。” 我登時一頓。 “小祺,你不記得我了?” 第28迴 房門合上,杜亦捷扶著我到床邊坐下,又親自倒了杯水給我。 我還有些驚魂未定,雙手接過杯子的時候,手還微微發顫,杯中的水灑出了些,濺到了他手上。 “抱、抱歉……”我抿了抿唇,嘴角傳來刺痛感,不由得伸手碰了碰,卻讓另一隻更有力的手一把抓著。 房裏的燈火還算明亮,到底是十年沒見了,杜亦捷的五官看去好有點早前少年時候的輪廓,眉宇間的氣勢卻是相去甚遠,別說在方才有些陰暗的廊道,就是現在,我也有些認不出來。 “別碰,都瘀青了。”杜亦捷的聲線低沉不少,帶著一股內斂和穩重的氣息,讓人無法違抗。 他輕輕拍撫我的手背,然後將床邊案上的電話拿了起來。 “嗯……還在路上麽?先把藥箱拿上來,嗯——今晚你就替我招待他們,沒什麽事的話不用報告了。” 杜亦捷放低了聲量說話,迴頭見我瞧著他,走來在我麵前蹲下身,目光和我平視。 要真說杜亦捷有什麽是和早前相同,想來就是那透著淩冽氣息的劍眉,還有暗眸之中帶著的微微暖光。我原來還有些不知所措,見他那副神情,不自覺伸手撫了撫他前額的劉海,無自覺地歎息出聲。 一轉眼,當年那少年已經長成一個成熟男人的模樣了。 杜亦捷像是微微一愣,我這才驚覺自己現下的動作有些唐突,臉上猛地發燙,正要要收迴來的時候,他卻又抓住我的手肘,放在頰邊,低垂著眸子。 “你……”我正欲開口,嘴角因為裂開,一張嘴就覺得泛疼。 杜亦捷苦笑一聲,語氣溫和地說:“你還是別說話了。” 外頭傳來敲門聲,杜亦捷對我安撫似地一笑,走了出去。沒一會兒,就拿了盒藥箱走了進來。 他脫了外套,身材更顯魁梧,冷硬的五官仿佛無時無刻都在散發著攝人的魅力,隻有在微笑的時候,還能看出當年的影子。 我忽然有股強烈的惆悵感——上一世的我絕對是無法想象。畢竟,杜亦捷這樣的人物,就連在交際晚宴碰上一麵,多半是點頭示意交談一二,我還當那張臉永遠都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兒。 我倒是從來沒想過,原來他笑起來,是這般好看。 他從藥箱裏拿出了藥酒,對著我輕聲說:“讓我看看被打傷的地方。” 我聞言不禁一愣,杜亦捷已經俯身替我輕輕解開衣扣,動作是溫和中帶著強硬,我對著那張臉,一時間連推拒的話也說不出口。 胸口下還有腹部都有些瘀青,最疼的還是背部,想來是我這副模樣太難看,臉又腫了一邊,看過去是說不出的狼狽。杜亦捷亦是瞧了眼,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我幹笑一聲,費力說:“平常果然是得去鍛煉才好——哈哈。” 杜亦捷微沉著臉,隻低聲應了聲,就替我在傷口處塗抹藥酒。他的手勁挺大,有些粗糙,我咬牙忍著痛,抑製住呻吟,杜亦捷扶住我的肩,附耳問:“疼麽……?”我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意識混亂地說:“沒事沒事……” 耳邊傳來一聲苦笑。 “你還是一點也沒變。”不隻是褒義還是貶義。 杜亦捷替我稍微料理了瘀傷,說:“醫生再一會兒就會趕來了。”我流了一身冷汗,渾渾噩噩地點了點頭,想了想,才擺了擺手趕緊說:“不、不用了……其實那些人也沒下重手,還是有點……”這真是實話。 杜亦捷眼神倏地暗沉下來,扶著我躺下,低聲說:“先躺著吧。” 他正要站起來走出去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拉著他的手,急急說:“那個……”他瞧了過來,我再次口吃起來:“這、這件事是因為——我想——” 杜亦捷像是安撫地坐迴床邊,將我的手放進溫暖的羽被裏,緩緩拍撫,道:“我知道。” 我突然有些臉紅,到最後還得拜托一個比我年紀還小的人,這張老臉實在不知道往哪裏擺,抬頭,順著床邊的燈光,我這才發現他的眼角邊有條細細的疤。 乍看之下,有點像刀傷,延長至臉頰。 “你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杜亦捷說:“我待會兒再來叫你起來。” 他拿起手機走了出去,聲量極小,神色有些凝重,不知是在說些什麽。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才發現方才把手機留在包廂裏。 後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是因為感受到了陽光的熱度。杜亦捷背著光坐在臥房內的沙發,而後迴頭瞧著我,語氣平和地問:“醒來了?”仿佛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杜亦捷放下了報紙走來,邊說:“餓了吧,我叫了海鮮粥,還是你想要點其他的。” 杜亦捷走到外頭,沒一會兒就走進來,手裏還拿著托盤,放在床邊,擺好了早餐。 想來是看出了我的疑問,杜亦捷笑了笑,說:“昨晚醫生給你檢查處理了傷口,都沒把你弄醒,睡的挺沉。” 我微愣地點了點頭,撫了撫額頭,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程辰他……” 杜亦捷的神態依舊平靜,從口袋裏拿出一台手機,放到我眼前,說:“這是不是你掉的。”我看了眼,急急點頭,下意識地接過,低頭一看——果真是一長串的未接電話,除了程辰的,還有白君瑞。 我心一涼,正要撥打,卻又被一手輕輕奪去。 抬頭瞧著杜亦捷,隻見他將手機收迴口袋,端起那碗熱粥,低頭說:“先吃一點吧,暖暖胃,醫生說你的氣色不是很好。” 杜亦捷舀了舀粥水:“一會兒,我送你迴去。” 我有些呆滯地接過那碗粥。 杜亦捷依舊是那身襯衫,前端的兩顆扣子敞開,不知是不是因為個子的關係,不管怎麽看,除了多了份沉穩內斂,那挺拔的身型仍有著往日的帥氣。 還有……海鮮粥的味道挺不錯的。 杜亦捷原來是想親自送我,後來阿德走了過來,不知附耳說了什麽。阿德瞧見我的時候,揚手友好地點了點頭,和當年比起來,模樣倒是沒什麽變化。 “小祺,抱歉,我讓人送你迴去。” 我擺了擺手,原本想告訴他我自己搭計程車也行,杜亦捷這方麵卻是少有的倔強,看著我坐進車內,從車窗將手機拿給我,說:“記得要再去複診。” 阿德從後頭走了上來,說:“杜哥,底下的人報告說,您昨晚吩咐的事已經處理好了。” 杜亦捷應了聲,做了個手勢,司機點了點頭。 我在車上給程辰撥了通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他驚叫暴吼的聲音,然後又沉寂下來,原來他已經知道杜亦捷的事情。 【胖仔,那你出什麽事沒有?!你等等,我現在就到你那裏——!】“不、不用不用,你今天不是還有個任務要出。”我下意識地碰了碰嘴角,已經處理過了,臉上的腫也消了點,隻不過這模樣要是給程辰瞧見,鐵定沒完沒了。 【那……哎!亂七八糟的!胖仔……】 【是我不好,昨晚的情況——哎,我等遇見你跟你說清楚,總之,他奶奶的見鬼了。】我“嗯”了一聲,掛了電話,又打了通電話給凱薩琳,她二話不說就批了我一個星期的假期。 迴到公寓的時候,保全湯姆少不得驚訝一番,兩隻眼睛盯著我,然後霍霍地揮動拳頭,老說要替我教訓那些混蛋。我苦笑著應付了他,腳步微虛地走迴自己的套房。 躺在床上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什麽地坐了起來,當下給白君瑞打了通電話。 白君瑞一接電話便問:【小祺,你昨晚怎麽都不接電話,事務所也說你沒去上班,病還沒好麽?】我支支吾吾地答了幾聲,白君瑞仍是擔憂地囑咐說:【今晚我會過去,要是再不舒服我就送你去醫院。你現在還好麽?】我一聽心底頓時一涼,趕緊說:“沒、沒事的,就是……今天覺得有些累才沒去上班,你這幾天不是很忙麽,要籌辦——” 我當下頓了頓。 白君瑞這次來b市的主因是要替舒媛籌辦訂婚禮。 【小祺、小祺……】 “哦哦哦,怎麽——” 白君瑞輕歎一聲,說:【我這次可能會留在b市很久。】【你……搬過來我這裏住好麽?】【小祺,我是真的擔心你。】 我的手摸了摸胸前,猛地驚跳起來。 【小祺、小祺,怎麽了?】 白君瑞急急喚了幾聲,我著急地迴了句:“哦……沒事沒事,白大哥這些事我們之後再談——就這樣,我先掛電話了。” 我一合上電話,趕緊開燈低頭找了找,一路從房間找到了玄關。 還是沒有。 我突然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王箏送給我的墜子,掉了。 ———————— 若真要說那墜子對我有多重要,其實也不盡然,要仔細追究起來,估計也是王箏兩世來難得送給我一個值得紀念的東西。 那是我高二生日的時候,王箏送給我當作生辰禮物,原本隻是個精巧的小掛飾——雖說有點像女孩兒的玩意兒,不過王箏打小的心思品味就比較不一般,喜歡的東西就和他本人一樣,必然是漂亮細致的。 有時候我不由得想,王箏當年之所以會做出綁架這種出格的事情,應該是心情憂鬱和不安造成的。 至於那時候他所說的夢,我單是想想就覺得心涼,姑且不談。 墜子丟了,我也不知從哪裏找起。說句實話,心裏頭還真是有些落寞,怎麽說都戴在身邊好些年了。 隻不過,有一些東西,丟了也就是丟了,找也找不迴來。 這道理我上一世就明白過來,再說,未來估計和王任兩家再也沒什麽多餘的牽扯。這般想來,我心裏果真釋懷了不少。 結果才剛釋懷沒兩天,程辰這禍害就忙不迭地來找我,好在這次是來賠罪請客的。 說起來,我有個少為人知的事——其實我並不抗拒甜食,甚至還有些喜歡。 坦白說,以在我這個年齡的人來看,愛吃甜食,總覺得有點丟麵子,在他人來看,蛋糕巧克力什麽的,都是女孩兒和孩子喜歡的玩意兒。 我個人認為,這可能和我幼時教育有關。小時候我媽不怎麽讓我吃糖,整個冷冰冰的大宅裏就隻有我一個小孩子,我爸走了後,也不會有人想去買甜食藏放起來。好容易熬到了春節,我媽看了那紅彤彤的喜糖總要鬧上一鬧,我每每拘謹地坐著,連抓把糖都得偷偷摸摸。 說到這兒,我覺得該說件事。 任三爺似乎挺喜歡小孩子。 我記得老早以前,任氏主宅最為熱鬧的時候,也就是在過節時。王家還有任氏分家的一大群人都會來拜訪,任三爺這時候少說也會露上一麵,一大群的孩子瞧見他乖得跟什麽似的跟著,甜甜地叫一聲“三爺”。誰讓任三爺給的喜糖包裝不僅漂亮,也是最好的。 任三爺初一都會穿著一身大紅四處紮人眼,任老太說這般能給任三爺聚點喜氣,我怎看都覺得該加把白胡子,剛好跟聖誕老公公似的,會更加喜慶。 也不知是不是由於我沒少因為任三爺挨罵,我沒敢上去向他討,任三爺派糖的時候,就把臉扭到邊邊去——別看他這模樣,其實還挺偏心的。不過王箏打小確實討人喜歡,長得跟娃娃似的漂亮,糖也拿得最多。 這時候,王箏多半會把多出來的分給我——其實我曾經認真地想過,我對王箏那朦朧的感情,估計就是吃糖吃出來的。啊哈。 程辰算得上是少數知道我喜好的人,好在他這人沒什麽不可吃的,這會兒投我所好地到了家甜品店。程辰大方地接受女孩們的竊笑注目,於眾目睽睽之下,招搖地拉著我找了個窗邊的位置坐下。 這兩天,我的臉早就消腫了,雖說身上的傷還沒全好,不過也不礙事。程辰也沒追問當天出了什麽事,隻淺淺帶過幾句:“亂七八糟的一堆事,那天你突然不見了,我找你找個半死,差點就去找白大哥,還好沒這麽衝動,要不然就是我來等你救命了。” “結果沒找到人,我還見鬼了。” 程辰嘖嘖了兩聲,笑容驀然一褪,沉聲道:“說他是杜哥,我怎麽也不相信。” 別說我認不得,程辰這和杜亦捷少年時候真有點交情的,一時間也覺得反應不過來。而且,從程辰話裏,感覺不到幾分好意,興許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兩個人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這件事,程辰倒是隻字不提,我也不好逼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