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添和盛黎又迴王府打點了東西,去院中看望了何氏。這些年來她在王府中過得很安樂,小寧安也長成了一個明朗少年,如今參軍去了,對夏添和盛黎頗為敬重。何氏一直沒有恢複當年的記憶,盛黎也並不想讓她想起來,親眼看著深愛的丈夫死在自己眼前,絕非什麽好事,何氏雖然記不得盛黎,卻或許世上真有血脈親情一說,何氏至今仍然畏懼外人,但並不抗拒盛黎和夏添,每每為小寧安熬製什麽湯水,也會特意為他們多熬製一份送過去。盛黎覺得,單隻這樣也足夠了。他們在院前同何氏拜別,何氏茫然地看著他們,並不能明白“周遊河山”是什麽意思,隻疑惑地問道:“你們要出遠門嗎?”“正是。”盛黎點了點頭。何氏便又說:“那祝你們一路平安……”她猶豫了一下,說道:“早些迴來,我新學了一樣養生的湯,等你們兩個孩子迴來就熬給你們喝。”兩人都知道這一去便不能再迴來,但卻不約而同地答道:“好。”何氏立刻露出開心的笑容,她喃喃道:“那很好,很好。”盛黎和夏添披著星光月色啟程,二人的身影被無邊夜色吞沒,直至最終消失不見。第82章 星際軍長惹不起星際3681年。聯邦首都星。早春的天氣還帶著寒意, 枝頭的積雪尚未融化, 有嘰嘰喳喳的小麻雀跳上去一踩, 便抖落幾顆雪粒子。夏添抱著厚厚一疊文件, 小心地避開腳下的積雪融化而成的水窪,卻冷不防被人從身後猛地拍了一掌,險些跌個踉蹌。身後那人見狀驚唿一聲,立刻抓住他手臂把人給拉直了, 結結巴巴地道歉:“嘿,夏……非常抱歉, 我不是故意嚇唬你的。”夏添站直身子, 低頭看了看手裏抱著的東西沒有損傷,這才朝著那高大的卷發青年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沒關係,艾伯特。”艾伯特和他並肩而行, 自來熟的青年很快便忘記了剛才的小小插曲,轉而開啟了新話題,“夏,畢業後你打算做什麽,你要接受聯邦軍團的邀請去做他們的機甲師嗎?還是繼續留在學校攻讀學位?我可是聽說好幾位教授都朝你拋出了橄欖枝, 快跟我說說,你想去哪位教授門下?”夏添卻沒顧得上迴答他的話,而是飛快地在腦海裏接收這個小世界的訊息。沒辦法, 任誰上一刻還與自己的道侶泛舟湖上相依共賞山水, 下一刻就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消失在自己眼前隻怕都會覺得頭暈, 夏添想,這樣的場景無論經曆多少次他都不會習慣,亦會覺得十分難受。盛黎也曾想像離開第一個小世界那樣哄他入睡,然後趁夏添睡著時離開,可有了第一個小世界那一遭,夏添哪裏睡得著,幾乎時時刻刻都睜著眼睛,即便夜晚入眠也要緊緊抓著盛黎的手不可,往常倒下就能睡著的小狐狸更是會一夜驚醒數次,隻為確認飼主是否還在身旁。而這個小世界已經是科技文明高度發展的時代,國家政權的範圍被擴大到星係,每一個政權下少說也有數十顆星球,夏添而今所在的就是聯邦政權的首都星。在這個小世界裏,“夏添”是一位帝國人,因為十多年前帝國遭逢外星係攻擊時又起內亂,內憂外患的局勢實在不適宜研究科技,夏家便將他送到了相對平和繁榮的聯邦學習機甲技術,期盼他能學成歸國為帝國出力。而現在,夏添在聯邦的進修即將結束,由於他在校期間的優秀表現和提出的幾個創新理論,聯邦政府也朝他拋出了橄欖枝,極力挽留他的步伐——要知道聯邦和帝國向來不對付,誰都不會願意白白將人才丟給對方。星際廣袤,不知道飼主在哪顆星球上……思及此處,夏添眉眼間露出了稍許沮喪的神色,沉默片刻,他才迴答艾伯特的話:“我想,我大概會選擇迴到帝國。”艾伯特瞪大了眼睛,顯然不太相信這位同一個實驗室的小學弟的話,“夏,你在和我開玩笑嗎?如果我沒記錯,你的母星現在……嗯,我是說她的狀況看起來並不那麽美妙。”這一點夏添當然知道,但是依靠生煙奩的牽引和道侶契約的感應,夏添莫名地覺得自己應該迴帝國星係找一找,何況他獸類的直覺告訴他,他的飼主離他或許不遠。他不知道這樣的感覺會不會出錯,但在麵對盛黎的事情上他向來很有耐心,夏添甚至已經開始計劃要從帝國星係的哪一顆星球上開始找起了。當然,這一點並不需要告知艾伯特。夏添隻是朝他笑了笑道別,便徑直上樓進了實驗室,艾伯特站在原地遙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道盡頭,聳了聳肩,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噢,奇怪的帝國人。”實驗室裏,大胡子老教授和幾個學生正在裏麵談話,見夏添來了,老教授接過學生的實驗報告粗略翻了翻,便隨意放在了一旁,轉頭問夏添:“夏,我知道最近有不少導師都在找你談話,但你們帝國在上古時期不是有這麽一句話?‘衣服要穿新的才漂亮,人還是以前的更好’,我可是從入校就開始帶你,如果你要繼續鑽研機甲技術,還有什麽比我開的研究課程更合適呢?”這個小世界的“夏添”在聯邦首都星的機甲院校裏無疑是頗為耀眼的存在,剛一入校就憑借著在機甲控製台課題上的出色表現而為人矚目,上次他和導師共同攻克讓星際人為之苦惱數十年的精神力聯動難題後,更是有不少教授都當麵向他傳達過善意,對於大胡子教授的傾囊相授,夏添無疑是感激尊重的,但這一次他卻要讓老師失望了。“你想迴去?”夏添剛和老教授說了幾句話,一道令人不那麽愉悅的嗓音便響了起來打斷了他。夏添循聲看去,說話的原來是一個矮個子男生,他眯了眯一雙過於狹小的眼睛,嘴角掛著惡意譏諷的笑容:“恐怕我們沉迷於學業的夏還不知道,你的帝國正在殘忍地把迴國的每一個學生都送上絞刑架,讓他們當著自己父母的麵被勒死。”生煙奩內沒有接收到任何善意的信息,夏添頗為厭惡地皺了皺眉,他討厭這個矮個子用這樣得意而充滿惡意的口氣對自己說話,這人的國家原本是依附於帝國星係的附屬星,在數年前才趁著帝國內亂宣布獨立。好歹上一個小世界也是做過攝政王的狐狸,夏添真要擺出不怒自威的架勢也有模有樣,他麵無表情地看向矮個子,眼神中滿是漠然,隻因對方甚至連被他蔑視的資格都沒有。矮個子一接觸到他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雖然心中仍舊不服氣,卻也不敢再開口說話。一旁幾位聯邦的學生卻難得地沒有反駁他,而是朝著夏添點了點頭,其中一位家裏從事媒體行業的女學生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小聲說:“夏,是真的,我聽我爸爸說了,過兩天主流媒體就會報道這件事情,你不要迴去送死。”夏添溫和地朝他們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而在與聯邦首都星相隔數千光年之外的帝國首都星,一個一身軍裝的男人緩步走進了大樓,直奔最頂層的辦公室而去。“小盛,你可算是給我盼來了。”堆滿文件的辦公室裏,一身軍裝的盛黎抬手向迎麵走來的中年人抬手恭恭敬敬地敬了個軍禮。那中年人名叫李誌珍,是當初動亂時最早扛上槍杆子的一批學生,憑著出色的頭腦和槍法一路嶄露頭角,因為當年受了不少傷身體大不如前,如今便轉為了文職,正是此次迎接帝國在外學子迴國事宜的總負責人。李誌珍也抬手迴了個軍禮,他的左腿大腿和腳踝都中過彈,右腿的膝蓋處至今還嵌著一塊彈片,如今無法久站,但仍舊腰背挺直如同雪中青鬆。盛黎放下手,將人攙扶到了一旁的沙發上。李誌珍也不逞強,抬手敲了敲左腿,“老咯,不中用了啊……”盛黎道:“您不老。”李誌珍哈哈大笑,“怎麽,幾月不見你小子也學會拍人馬屁了?”不待盛黎辯解,又假意批評:“拍馬匹也不好好拍,你倒是多說兩句好聽的。”盛黎又說:“第二十軍團全軍將士都視您為奮鬥目標。”“這倒是句好話,說得我這尾巴都要翹上天了。”李誌珍眼底都帶出了幾絲笑意,似乎是想起了曾經槍林彈雨的戎馬生涯,但他很快便從迴憶裏抽身,正色道:“小盛,這次找你來,想必你也聽了些風聲。”盛黎神思微晃,他想起了今天接到的名單,點了點頭,“接帝國在聯邦留學生迴國的事情。”“對,我們好不容易從戰爭裏走出來,當初我們吃夠了機甲不先進、武器不鋒銳的苦頭,如今不想吃苦,就離不開這些人才。”李誌珍抬手輕輕敲著沙發扶手,“可人才誰不想要?我們之前派人秘密交涉過,聯邦政府並不想放人……”說到此處,這位高級將領臉色一沉,“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盛黎微微頷首,他知道,自己如今所帶的第二十軍團,顯然就是這批“硬的”。盛黎畢業於帝國第一軍官學校,他手底下的第二十軍也大多是接受過正規軍事化教育、不少還是跟著他投筆從戎的“書生兵”,在整個帝國星係都能算是軍事素質水平最高的一支隊伍,被帝國高層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