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添坐下沒多久, 陸陸續續便有幾個與他相熟的人走了過來。 他們當中有在聯邦教學的帝國學者, 也有和夏添一樣的留學生, 但不論身份如何學曆高低,他們都有同樣的身份和訴求——這是一群想迴到母星的帝國人。 坐定之後幾人沒有過多客套寒暄, 上來就直擊主題,專門研究蟲洞理論的馮先生帶來了一個隱秘的消息,帝國星係派出了軍隊前來帶他們迴國, 這個消息讓眾人心情激動, 夏添更是甫一聽到就開心得笑了起來。 然而有人對此並不樂觀, 率先提出疑義的就是一位學者褚河,他是很有名的詩人,自帝國動亂後,一直在各大星係遊走,聲名在外。 而此刻,他顯得格外憂慮。啜飲了一口咖啡,褚河搖了搖頭說道:“我和你們幾位不同,小夏是專攻機甲研究的人才,老馮的空間蟲洞理論至今仍被多位大家奉為圭臬……可我,卻是最百無一用的書生。” 見幾人要反駁,褚河抬了抬手,“你們想想,哪個星係能離得開你們這樣的科研人才?別說咱們的母星,無論哪個國家都不會拒絕你們。可我不一樣,我不過是個舞文弄墨的人,平日裏不過寫些小文章博君一笑,我對於母星來說有什麽用處,不過寫點東西罷了,誰都可以做到,沒有耗費精力將我帶走的必要。” “這……”餘下幾人麵麵相覷,他們不得不承認,褚河說的有一定道理,如今各星係都在瘋狂研究機甲技術,機甲師等職業的招納條件好得令人難以置信,相對而言,詩人、文學家則幾乎沒什麽星係招納。 夏添張了張嘴,依他前世經驗來看,能夠給予人心靈慰藉、憑一根筆杆撬動人心的文學大家也絕非等閑人物,同樣是國家政權招納的對象,但他也不知道星際時代這一規則是否仍然通用,為了不引人注目,他便沒有多說。 從咖啡館出來,夏添在路過一家服裝店時停下了腳步,他佇立在櫥窗前,似乎是在欣賞當季的流行款式,眼睛卻一寸寸地掃過玻璃上的投影—— 左邊拐角處那個低頭翻看報紙的人,右後方叼著根煙鬥似乎是在等人的先生……他們看起來都像是無意路過,卻早已經引起了小狐狸的注意,對於這樣滿懷惡意的監視,他十分不滿。 夏添默不作聲地觀察了兩人一眼,初步估計自己與這兩人對上不會落於下風,但此刻他並無意和人正麵對抗,便假作瀏覽櫥窗商品的模樣慢慢溜到了牆角邊,準備伺機離開。 可剛走到僻靜處,他的腰上卻纏上了一條有力的臂膀,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夏添就被人擄進了一條深巷。 夏添一時間心跳如擂,身後那人將他一路拉進小巷,不知從何處拉開一扇暗門,抬手就將夏添推了進去,而後自己也一閃身躲了進來,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顯然是那兩個盯梢的發覺夏添消失跟著追了過來,搜尋了一圈沒見到人,兩個大漢在門外低聲交談: “跑了?這裏根本沒有人,是不是……” “探測儀……應該沒發現……隻是碰巧……” 議定了先迴警局說明一下情況,兩人立刻走出了巷子,甚至沒有再多檢查一下,顯然對於這項工作也並不是那麽上心。 夏添此時方才略微鬆了一口氣,但此刻顯然不是把心放進肚子的時候,他稍稍掙紮了一下,迫使對方鬆開捂著自己手,而後轉頭就撲進了男人的懷抱,小聲地叫了一聲“主人”。 盛黎愣了一瞬,繼而用力地抱住了他,低笑了一聲,道:“怎麽了?還這麽委屈?” 夏添像隻小奶獸似的使勁地在盛黎懷裏拱了一陣,片刻後才拽著盛黎的衣領,踮起腳尖探著腦袋去吻對方的唇,含混不清道:“就是委屈。” 兩人唇舌相交,並無情/欲,隻是憑借這個動作安撫彼此心神,夏添的唿吸漸漸平穩下來,複又抬頭看向盛黎,一雙桃花眼裏滿是喜悅和不自知的深情,“我好開心,主人來得這麽快,我還沒去找你呢。” 盛黎聽他這樣說,眼中也帶起溫柔情愫,低聲道:“你隻需要好好地呆在原地,我會來找你。”這一句話看似尋常,卻是他最真心的承諾,即便相隔山海,他亦會移山填海,將兩人之間的天塹鋪成坦途。 聞言,夏添笑得彎了彎眼睛,“好。”主人怎樣說,他就怎樣做。 這小小暗房實在太過狹窄,兩人平定心緒,盛黎又先出門觀察片刻,確認再無盯梢的人,這才讓夏添走了出來。 夏添心裏滿是見到飼主的歡喜,一路上總忍不住仰著頭去看盛黎,竟連路也忘了看,若不是盛黎拉著,險些撞上路邊的小孩。 “好好看路。”盛黎輕斥一句,語氣卻柔和萬分,索性攬著夏添的肩膀,逗弄道:“要是走丟了怎麽辦?” “那我就站在原地等你。”夏添笑道。 “很乖。”盛黎誇獎了一句,又隨口問道:“要離開的事情準備得如何了?” 夏添並未去思考盛黎為什麽會知道自己準備離開聯邦星係,在他看來,飼主是無所不能的,自然什麽都知道。 不過盛黎這句話倒是讓他想起了另一件事,當下有些緊張地看向對方,問道:“我要迴帝國星係……主人可以一起走嗎?”他並不知道盛黎如今是何身份,原本隻是隱約感應到盛黎在帝國,可如今對方卻身處聯邦首都星,難道是聯邦星係的人? 若是這樣,夏添倒得好好考慮一下,這幾日為迴帝國的事情來迴奔波,夏添心中漸漸對那個隻在記憶中存在的星係產生了一股難言的情感,何況曾經的“夏添”所經曆的一切尚曆曆在目,他還記得多年前踏上空間艦艇那一刻,朝自己揮手道別的親朋泛紅的眼眶。 如果盛黎是帝國人又願意迴去,那麽自然皆大歡喜,可如果盛黎是聯邦星係的人,亦或不願意去帝國星係,那麽夏添自然要再做打算,他不願意和盛黎分開,卻也知道這一世自己承載著更多的期許,總要一一交代好了才能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可不是曾經那個隻想著要自己過得舒心便萬事皆可的小狐狸了,至少在上一世承擔起一個國家的命運後,夏添更多地學會了擔當。 見夏添若有所思的模樣,盛黎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帝國星係第二十集團軍軍長盛黎,現秘密執行護送外星係留學學者歸國任務。我將護送留學生夏添安全迴到帝國。” 溫熱的氣息撲打在耳邊,讓夏添瑩白的耳尖瞬時紅了起來,他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壓製住自己跳起來尖叫的欲/望,笑得眉眼彎彎,真好,他和飼主要去的地方是一樣的。 盛黎捏了捏夏添的臉頰,領著人七拐八繞,進了一間位置十分偏僻的小公寓樓。 甫一進去夏添就愣住了,無他,這公寓樓裏竟滿目都是帝國人,其中還有幾個他頗為眼熟的同學,那幾人正提著行李坐在一樓的大廳。而大廳四下還零散站著幾個腰背挺直麵容冷肅的年輕人,顯然同這盛黎是一個來路。 公寓負責人也是個帝國人,他知道這群人裏誰才是領頭的,他點開光腦上的登記信息,走到盛黎麵前展示給他看,露出些許為難神色:“盛先生,人太多,這樓怕是要住不下了,您看……” 盛黎微微頷首,示意對方繼續說,那負責人便道:“您看是否可以打個商量,讓大家夥再擠一擠,這樓雖然都是一個隔間的單身公寓,條件是艱苦了些,但一個屋子也不是不能多住個人……” 盛黎略一沉吟,便招唿了幾個兵哥過來商量,他帶了一批人當先頭部隊,以便衣身份來到了聯邦,暗中帶走被監視起來的學者,否則若是“帝國公然派出大量軍人抵達聯邦”的消息一傳出去,隻怕又要橫生波瀾,如今他們無意與聯邦政權爭鬥,能快速安全地將人護送迴帝國才是要緊事。 他們擔心的主要問題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學者們會端著架子不好說話,畢竟這些人幾乎都是這兩日在大街上就被兵哥們給“擄走”的,有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至今還對他們的身份有所懷疑,覺得他們是聯邦派來的間諜,根本沒有完全信任他們。 因此幾個兵哥都麵露難色,原本以為還要再費一番口舌,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夏添不過坐過去笑著低聲說了幾句話,學者們的態度立刻來了個大轉彎,仿佛這群兵哥就是移動的空間艦艇,能立刻將他們帶迴思念已久的母星,不論說是要搬房間還是拿行李,一個個的都十分配合,言辭間還多有感激,倒是讓兵哥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第85章 星際軍長惹不起盛黎卻從頭到尾都站在一旁, 隻在夏添朝他看過來時讚許地點了點頭。夏添立刻又笑了起來,這是獨屬於他們的默契。前世夏添剛當上攝政王, 把握朝綱大權時, 做出一些決定往往有些不自信,便會下意識地看向盛黎,因在朝堂之上, 眾目睽睽之下到底不便當眾安撫自己的小狐狸,盛黎就會以點頭來表示讚同,待夏添心安, 方才率先出眾領旨以示支持。在兩人之間, 這已經成為了“我將毫無保留地支持你”的暗語。這時, 一名士兵走到盛黎旁邊, 輕聲匯報了幾句房間安排情況, 盛黎聽罷,微微頷首, “我知道了。”說完,他徑直走向夏添, 單手撐在沙發椅背上,躬下/身說道:“如今房源緊張,不知道夏先生能不能和我擠一擠, 將就一下。”哪怕房源充足,夏添自然也是要和盛黎在一間房的, 不過如今他們明麵上是初次相識, 眼下局勢複雜, 為避免節外生枝,兩人方才就已經議定了,在外暫時做做樣子,至少也要等到迴到帝國星係才能放心。夏添自然是願意和盛黎擠一間屋子,要擠在一張床上才好呢,不過他想到一件事情,便仰起頭對盛黎道:“我的行李還在以前住的地方,我想迴去一趟。”盛黎耐心地勸他,說:“你如今所住的公寓已經被人監視了,咱們迴去再重新置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