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到秦國之後的生活被誇張到了無窮無盡的程度,每個人都顯露出最惡毒的嘴臉,竭聲咆哮著他們醜陋的欲望,繼續把秦子楚灼傷。  每一個人似乎都在指責著秦子楚,六國死去的國主們紛紛從墓地之中爬了出來,抓住他的袍角向四麵拉扯。  他們像是要把撕成碎片。  無數參加了戰鬥的秦軍戰士則不斷被屠殺著。  鮮血從他們的脖頸之中噴濺而出,全部都雙目含恨的仰麵摔倒在泥濘的土地之中。  他們的殘肢斷臂被扔在了不同的方向,胸腔中的器官也撒了一地,可人還沒死,躺在地上不住的發出哀嚎。  恐懼和鮮血交織在這一片詭異的夢境之中。  一雙雙血紅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秦子楚,無論他走向何方都從未消失。  “子楚?子楚你醒醒!”急切的唿喚在耳邊響起,秦子楚尚未脫離夢境的驚恐,整個人便已經被緊緊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擁抱著他的手臂強韌有力,臉頰枕著的胸膛也無比寬厚,令人安心。  秦子楚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的衣袍緊緊沾在身上,黏糊糊的讓人難受。  他安靜的在嬴政懷裏枕了一會平靜心神,然後撐起笑容推開嬴政的手臂,柔聲道:“阿正,我沒事的,現在清醒過來了。”  “備熱水。”嬴政細心的盯著秦子楚看了許久,還是對內侍吩咐了一聲。  他完全不管這樣的行為是否會給行進中的大軍帶來麻煩。  “阿正,別折騰了,我隨便換身衣服就好。”秦子楚拉著他的手掌,阻攔道。  嬴政搖搖頭,關心的說:“換了衣服,身上黏過一層汗水還也是容易吹風著涼,既然如此,幹脆擦洗一番。”  眼見秦子楚似乎還要反駁,嬴政放下手,直視著他的眼睛,沉聲道:“別讓朕操心。”  秦子楚心中一凜,不由得呐呐的閉上嘴。  他垂下視線閃躲著嬴政的眼睛,乖巧的點頭應下洗澡的要求。  剛剛的夢境給了秦子楚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可秦子楚又不知道為什麽不想矯情的將一段混亂到毫無主題的夢境說給嬴政聽,憑白讓他跟著難受。  但秦子楚從未隱瞞過嬴政任何事情,現在,他心虛不已。  嬴政看著秦子楚的反應,知道自己問不出來到底是什麽夢境讓秦子楚嚇得咬著牙躺在被褥之中頻頻顫抖,卻一丁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不過秦子楚向來知道輕重,嬴政覺得他不願意說的事情,必定也不會涉及政事。  事情在嬴政腦中過了一遍,他立刻想:不涉及國家大事卻能夠讓秦子楚不願意開口提及的事情,難道,他……想家了嗎?  人人都會思念故土。  秦子楚過去不提此事,也許是因為他還年輕。  可現在秦子楚年齡漸長,又事事順心,迴不去的家鄉一定會成了他最惦念的地方,而這恰恰是嬴政也無法幫他完成的夢想。  嬴政心中一陣黯然,也不主動開口提起此事。  上輩子求長生而不得的事情已經讓嬴政明白,哪怕他富有天下,也注定會有一些遺憾無法完成。  “子楚,我們到了泗水郡,讓你看看劉邦好不好?”嬴政轉移話題到秦子楚一定會感興趣的方麵。  果然,秦子楚立刻露出驚喜的笑臉。  他低聲道:“真是個驚喜!”    第179章 亂軍    見秦子楚打起精神,嬴政臉上的陰鬱之色悄然隱退,立刻向他說起自己特意記住的風土人情。  “齊楚兩地民風開放,女子若是有看對眼的男人,無論雙方娶嫁與否,都會主動獻身,盡一場魚水之歡。”嬴政說著笑了起來。  他意有所指道:“幸虧子楚和朕在一塊,若是子楚走失了,朕還不知道要到哪個女人家裏去尋你。”  秦子楚忍不住低笑一聲,看著嬴政說出同樣一句話:“幸虧阿正沒和我走失,否則,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個女人家裏找你呢。”  嬴政微微有些詫異,這時代雖然重英雄,可男子能被人稱一聲好的,大多貌如好女。  嬴政自己現在不在這個審美範圍之內。  過去也曾經聽秦子楚提起過他喜歡壯碩的偉丈夫,嬴政卻一直沒正經放在心上,此時,不由得心花怒放。  他湊上前吮了一口秦子楚的嘴唇,眼睛眯出歡快的弧度,溫柔的說:“若是朕和子楚分開了,絕對不讓你去女人家中找朕,朕就在鹹陽宮中老老實實的等你迴來。”  秦子楚笑出聲來。  他輕撫著嬴政的下巴,神色簡直像是個紈絝子弟,十分放縱的說:“這樣好,省得我擔心你得給我帶了綠帽子。”  兩人談笑之間,秦軍隊伍已經走進了讓任囂頭疼不已巨野澤。  此處位於泰山西南和濟水中段之間,因為多年衝刷積存下來數量可觀的淤泥,形成了一片極其廣袤的沃野,又因為連綿不絕的群山以此為出口而被稱之為“大野”。  因為環山繞水、地理位置優越,這裏在後世有一個更加出名的稱唿,叫做“梁山”。  可見,此處曆來就是匪寇聚集之地。  秦子楚不好的預感很快就應驗了。  不知道從哪裏忽然冒出來了四、五千人,唿唿啦啦的對著禦駕就衝了過來!  秦子楚此時並不緊張。  他看著衝上來的亂兵,他還有心情看向嬴政調笑道:“阿正,你這算不算是陰溝裏翻船?明明沿途已經清理匪患無數次了,可偏偏就有人故意給你難堪?”  嬴政確實麵色不佳,可聽到了秦子楚的調侃後,反而露出笑臉。  他向窗外瞥了一眼,輕蔑的說:“不過是烏合之眾,尚且不能突破我大秦的戰士,談何行刺?”  秦子楚頭一次親眼見到征戰是什麽樣子,倒是興味十足的盯著窗外。  此番東巡天下,嬴政帶出來的秦軍士兵其實並不多,連宮奴都加在內,滿打滿算也就是六千出頭的數量。  因此,這群亂賊一旦發起衝鋒,很快就到了禦駕之前不遠處。  他們和秦子楚之間的距離絕對不超過五百步。  可就算隻有五百步的距離,看起來仍舊像是反賊們異常遙不可及的夢。  “他們打不過來的。”嬴政對這些人蚍蜉撼大樹的行為沒有絲毫興趣,可秦子楚扒著窗戶圍觀,讓他不由得也想看看窗外的情形。  親眼看過之後,嬴政卻更覺失望。  因為覺得趙高不可靠,嬴政幹脆指派了自己的心腹趙佗擔任中車府的職位。  這個職位並不高,甚至不能夠位列九卿,但非心腹之臣不可擔任。  趙佗本身是個勇猛的悍將,出身秦國,馬術和禦術都十分出眾,對嬴政忠心耿耿,因此,嬴政幹脆利落的提拔比過去更加年輕的趙佗坐上了中車府的職位,將其下六百來個中車衛士都交由他統帥。  中車衛士雖然名聲不顯,可他們每一個都是由秦軍之中對優秀的士兵提拔而來,戰鬥力比起一般的戰士還要更勝一籌。  眼下,雖然匪寇眾多,吼聲震天,可抵擋他們攻擊的秦軍卻應對得井井有條,絲毫看不出他們麵對是殺人如麻的盜匪,中車衛士們圍在禦駕兩側並不參與戰鬥。  一眼看去,就能夠發現這群匪盜出身荊楚當地。  他們通通光著膀子,露出半身飛龍紋繡,手中拿著的武器也是當地生產的三尺的短劍。  外麵的秦軍衛士由將領指揮,奮力搏殺,趙佗則是帶著一股銳利的殺氣高聲對緊緊圍住禦駕的中車衛士高喊:“長槍陣!”  原本一動不動的中車衛士門霎時動了!  手持一丈多長的槍兵立刻站到最外側,毫不遲疑的打橫舉起長槍,以禦駕為圓心將刺目的青銅槍頭一致對外。  他們穩穩的保持著陣型,隨著車駕向前移動,而訓練有素的秦軍更是在中車衛士門舉起長槍的瞬間,向外移動,拉大戰圈,帶著匪寇遠離需要護衛的禦駕。  秦子楚歎了一口氣,意興闌珊的說:“我和大秦的將士們相比,他們太弱了。”  嬴政卻在秦子楚開口的瞬間擰起眉頭,指著一處開口道:“也有意外你看那裏!”  秦子楚順著嬴政指向的方向探頭望去,霎時倒吸一口冷氣,張著嘴驚訝的看著那處移不開視線了。  秦國戰士出身西北,地理位置決定了他們大多高挑健碩,荊楚之地的戰士雖然勇武,可身高身形卻有不足。  但一個臉上繪著花紋的壯漢卻比他眼前的一排秦軍通通高出整整一個頭,膀大腰圓,遠遠看去竟然像是一座小山般充滿了存在感。  他不斷向禦駕衝來,搶過秦過戰士手中的盾牌,口中高唿著當地的俚語,不停揮舞手臂,砸翻了麵前的整排秦軍。  趙佗一見那名壯士和禦駕之間縮短的距離,霎時皺緊了眉頭。  他不高興的下令道:“放箭!”  壯漢距離趙佗還有非常遠的距離,可他顯然挺清楚了趙佗下達的指令,雙眼瞪大猶如銅鈴。  他惡聲惡氣的咆哮一聲,震得地麵都顫抖了。  隨即,壯漢完全不顧散射而來的箭雨,猛然揮舞著利劍直衝向趙佗或者說,趙佗身後的禦駕。  趙佗見壯漢這般猖狂的反應,也怒了。  他高喊一聲:“給我殺!”  話音未落,趙佗自己已經衝出中車衛士的兵陣,舞著長劍不斷突刺,直奔壯漢而去。  隻聽“叮!”的一聲,火花四濺,原本勇猛的趙佗猛然被壯漢一劍劈得後退了幾步才穩下身體,可以詭異角度彎折的手臂顯示出他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  壯漢衝他露出一抹鄙薄的笑容,反身揮劍將另一名重來的秦軍戰士攔腰砍成兩截。  隨即,他再也不顧身後的趙佗還有什麽反應,已經躍入了中車衛士之中,眼看著就要衝上禦駕。  “……真是太強大了。”秦子楚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歎,手掌卻緊緊抓住嬴政。  他似乎感覺到了撲麵而來的殺意,心髒在胸口“突突”的跳得飛快。  嬴政反手握住秦子楚的手掌,將他拉起來,深深的直視著秦子楚眼睛,忽然對門外的衛士們命令道:“保護上王!快速前往大營與王翦匯合。”  “不,阿正!我……”秦子楚想也不想的反駁。  嬴政卻抬手捂住他的嘴,露出一抹令人信服的笑容,平靜的說:“朕知道你的騎術不好,跑不了太快。可是你在此處,朕沒辦法安心對敵,去找王翦調動大軍。”  秦子楚對上嬴政的眼神,隻覺得自己喉頭發幹,隻能點頭應下他的要求。  嬴政細心的為他係好厚實的鬥篷,轉身後,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無蹤。  無論如何安撫秦子楚,嬴政都清楚自己剛剛說出口的是假話。  他從車壁上抓下用了多年的寶劍,整個人的氣勢霎時變了。  攻擊秦軍的壯漢此時已經來到禦駕麵前,眼見中車護衛保護著身著華貴鬥篷的人,離開目眥欲裂的高聲大唿:“秦賊,不要逃,等爺爺收了你的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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