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攻下楚國的過程比較順利,壽春的前楚王宮保存得十分完好。 秦子楚不是個喜歡鋪張浪費的人,有他攔著,嬴政沒能在鹹陽城內重建壽春王宮,隻好就地征發民夫修繕了經曆戰火的壽春王宮。 此時,它終於派上了用場。 大軍很快穿過泗水郡,直奔九江郡的壽春而去,沒幾天功夫就到了這裏。 無數秦軍排成方隊和縱隊護衛在禦駕兩側,整齊威武的進入壽春大門,嫻熟的圍著這座王宮開展護衛工作,沿路的街市被清理得一幹二淨。 百姓們都匆匆奔走相告,無一不是心中戰栗。 當禦駕從街市路過的時候,百姓遠遠跪在護衛圈外,沒有一個敢抬頭麵對渾身散發著濃烈殺氣的秦軍。 因此,他們徹底錯過了心中強大不可抵擋的秦國國主滿目擔憂凝視著愛人的溫柔神色。 “國主,泗水郡、東海郡、琅琊郡、陳郡、薛郡的郡守求見。”內侍跪在禦駕外,輕聲通傳。 嬴政卻皺起眉頭不耐煩的說:“讓他們等著。” 語畢,嬴政直接用狐裘裹住秦子楚,打橫抱著他下車往寢殿走去。 搖晃讓秦子楚有點惡心的喘了一聲,然後強撐起笑容道:“我沒虛弱到沒辦法自己走。你去見郡守們吧,他們千裏迢迢過來,沒有一個容易的。你這樣晾著他們,多讓人心寒。” 嬴政不以為意的搖搖頭,臉頰蹭著秦子楚的額頭,眉頭不展的說:“你都這樣子了,怎麽還有心情管他們如何?好好休養,朕還有幾十年好活呢。” 言下之意,他竟然是怕秦子楚身體過度虛弱,死在巡遊路上。 秦子楚一愣,反應過來自己既然不老,也就沒有辦法確定他到底是徹底不會死;還是隻是不老,不知道什麽時候死。 他心道:自己這副蒼白消瘦的模樣,又讓嬴政犯疑心病了。 生死之事秦子楚沒有反駁的餘地,他隻好點頭安撫嬴政道:“嗯,我會好好休養的,都進屋了。我自己睡一會,你去見大臣吧起來之後,我會把荷準備的食物都咽下肚的。我保證好嗎?半個月內,讓肋骨都被肉埋住,徹底消失不見。” 細長的手指按在嬴政眉心,秦子楚輕輕揉散他雙眉之間的繃出的豎線,期待的看向嬴政。 嬴政歎了一口氣,將秦子楚的手掌握在掌心,終於無奈的笑起來。 他輕聲解釋:“朕明白你的意思的。好好休息。” 說完這段話,嬴政殷勤的幫他掖好被角,才收起臉上溫柔的笑容,帶著一身威嚴抬步離開。 五位郡守早早等在殿中,國主未到,他們也不敢在這威嚴的大殿之上談笑敘舊。 待穩健的腳步聲傳來,他們臉上都露出欣喜的神情,趕忙起身跪下,齊聲高唿:“見過國主。” 嬴政點點頭,用聽不出任何心情的威嚴聲音道:“起來吧。” 各位郡守趕忙坐好。 郡縣雖然劃分好了,也派人管理,但為了防止別人的製止,於朝堂之上,嬴政並未公開宣布此事。 因此,能夠到各地認作郡守的,無一不是當初秦軍之中立國功勳、前途無量的小將。 最重要的是,郡守們都對秦王室忠心耿耿。 這些郡守本就出身軍中,被派往各地的時候,更是每人都帶上了數量可觀的秦軍。 當帶著黑底繡金龍的旌旗大軍伴隨各位郡守駐紮在郡縣之後,早就被秦軍打得徹底拜服的各地百姓,哪怕心裏罵死了這支玄色大軍,可誰還敢公然與之作對? 他們不過是在錢幣和文字方麵的細節之處與秦人負隅頑抗罷了。 嬴政坐好了,視線終於在他們身上掃了一圈,臉上露出些許笑意,鼓勵的說:“各地整治得十分不錯,辛苦諸位了。” 諸位郡守臉上馬上露出慶幸不已的神色,秉持著軍人的作風道:“國主一路行來,也消瘦了不少。” 古代交通不便,巡遊天下絕對算不上享受。 哪怕富有天下,嬴政的東巡之路也過得十分辛苦。 他又要處理政府,又要操心秦子楚的身體,自然累瘦了一些,但無論如何,嬴政仍舊是個高大健壯的青年,周身氣勢更因為消瘦後更加深刻清晰的五官而強盛了不少。 聽到自己心腹之臣的感念,嬴政神色更顯放鬆,點點頭,溫和的說:“諸位也累瘦了。” 正在此時,薛郡郡守忽然開口道:“國主,彭征有一物要獻給國主!” 看著他激動的神色,嬴政心裏有了些許趣味,輕聲詢問道:“哦?彭征,到底是何物竟然讓你這樣激動?!” 彭征叩首道:“請國主允許四名武士抱著它覲見。” 嬴政眼中更顯得興味十足,直接點頭說:“好,當他們進來吧。” 四名威武的戰士穿著秦國的玄色皮甲,抱著一個蒙著黑布的球狀物品緩慢向殿內移動。 他們每走一步,額角青筋都驟然暴起,手臂上更是隆起一塊一塊飽滿的肌肉,腳步沉重,落在地上竟然發出“嘭、嘭、嘭”的悶響。 聽這聲響,四人捧著的物件,竟然足有千斤之重此物到底是什麽東西? 嬴政眼中閃出疑惑,看向彭征,等待他的解釋。 彭征起身走到球狀物麵前,單膝跪在地上磕了個頭之後,才猛然先開罩在上麵的黑布,一隻一人高的銅鼎驟然出現在嬴政麵前,隨著殿中點燃的人魚膏油燈而發出耀目的赤金色光芒,閃得人眼前一陣眩暈。 嬴政不由得站起身,克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大步走到銅鼎麵前,抬手摩挲著上麵篆刻的一個個文字。 他激動的抬起頭,驚訝道:“竟然是尋遍不著的雍鼎?!它居然真的不在周王室手中……” 話音未落,嬴政瞳孔驟然緊縮,翻身向後一仰,整個人矮下一截。 “叮!”的一聲,金石相撞,擦出無數刺眼的火花,雍鼎上已經被磕出了一道劍痕! 一名與其他秦軍戰士穿著無二的士兵手中持著的卻是與秦軍裝備得完全不同的長劍,不斷朝嬴政行刺而去。 他手中拿著的是一柄鐵劍,劍長不過三尺,寬不過三寸,劍身沒有任何花紋,隻是從頭到尾泛出一層青光,看得出來絕對是一柄殺人利器。 嬴政從未親身參加過什麽戰爭,對外而言,秦王政不過是個長得異常高大威猛的西北壯漢。 可他這些年由秦初親自教導,更是日日練劍從不懈怠,絕非外人以為的不通武藝! 嬴政彎腰後手扶銅鼎,一個利落的轉身,負在腰間的長劍已然出鞘。 他拿著的是秦軍裝備最標準的長劍,由銅和錫以令人驚歎的完美配比而鑄成,既能夠保持劍身的硬度還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它的韌性。 長劍比刺客手中的要長一尺有餘,劍身充滿了美妙的弧度,更是閃爍著皇家特有的豪氣。 純金色的劍身滑過,反射出的燭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你們不必上前。”嬴政扯出一抹冷笑,令人膽寒的雙眸落在刺客身上,直接對圍上來的護衛發出命令。 他操著長劍猛然直刺,招招都是毫無花俏的殺人劍招。 對麵的刺客很快就在嬴政強大的力量和兇猛的攻勢之中失去了原本的氣勢,幾十招過後,不得不由攻變守,捉襟見肘的閃躲著嬴政的攻擊。 嬴政卻不會對他客氣! 他手中的長劍猛然向前一送,“噗!”的一聲狠狠捅入劍士的腹中。 手握劍柄,嬴政眼中露出兇殘的殺意,就著刺破胸腹的姿勢將長劍翻轉一圈。 “啊啊啊啊!!!”劍士隻覺得自己腹中的腸子完全被絞碎了。 他雙陽瞪得大大的,臉色青白,發出的慘叫已經不似人聲。 嬴政這才抽出長劍,挑斷他的手筋腳筋,瞥了跪在地上的彭征一眼,冷聲道:“查出來,到底是何人行刺!” “是!請國主降罪!”彭征跪在地上滿頭大汗。 他的麵色也十分難看,卻並沒有推卸自己的責任,仍舊抖著嘴唇,開口請求嬴政降罪。 嬴政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隨即,他厭惡的看著一眼離死還遠的刺客,對彭征道:“揪出行刺的幕後主使,此事便與進獻雍鼎的功勞相互抵消了。” 嬴政再看上輩子求之不得的雍鼎,已經沒有之前的激動。 天下已經被他掌握在手,一個引來禍患的銅鼎,又有什麽值當? 第177章 癡情種子 秦王巡遊天下的時候遭遇刺殺,這是一件震驚了天下的大事。 更因為此番行刺之人是隨著運送名義上尚在西周的雍鼎而出現,本就體弱多病號稱“快病死了”的西周帝終於一命嗚唿,撒手人寰。 嬴政看著傳來的消息,冷笑一聲:“死了?他以為自己死了,事情就算完了嗎?派王翦出征,把西周滅了。” 聲音從嬴政口中透出十足的冷酷。 他眼也不眨的看向彭征,直接詢問道:“查出此事是何人所為了?” 彭征滿臉慚愧的跪伏在地,用力磕了三個響頭之後,迴話道:“都怪彭征無能,輕信他人的謠言,見項燕得建土地廟後,他的後人勇武又未曾做過什麽過激的反應,才將項氏一族收入軍中效力行刺國主之人正是項氏族人。” 嬴政微微挑眉,有些詫異的詢問:“你是說,項氏一族自己親自來行刺朕?” 彭征跪在地上點頭,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替項氏一族辯解,哪怕其中還有許多老弱婦孺。 這讓嬴政十分玩味的挑高了眉頭。 他一生遭遇過的刺殺次數並不少,可無論哪一次,都是別人買兇來刺殺他,還從來沒有自己出手的呢。 這荊楚項氏一族膽子可真不小! 但話又說話來,做事並不藏頭露尾,項氏一族辦事實在是光明磊落。 嬴政雖然遭到了刺殺,可心中震怒之餘,不由得有些敬佩這荊楚項氏一族。 猶豫了片刻之後,嬴政終於道:“刺殺者父母妻兒盡數誅殺,項氏一族餘者成年男子全部發配邊疆服勞役,其餘老弱婦孺充入鹹陽宮為奴。” 以嬴政的標準,這實在是輕而又輕的處罰了,卻與新修訂《大秦律》中“少殺戮”的想法不謀而合。 但彭征還是十分詫異國主竟然真的如此輕易就放過了行刺之人。 他沉默了一會,低聲道:“是,國主。” 然後,彭征轉身退出正殿,快步離開,希望能夠盡快將此時處理妥當。 嬴政抬眼看到雍鼎上的刀痕,有些厭煩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殺,忍不住哼了一聲。 他望向窗外逐漸凋零的花木,舉步向後殿走去不知道停下路程之後,子楚舒服了一些沒有? 秦子楚不但是舒服了,而且食欲大開。 他並不是身體真的難受,而是暈車加上時時刻刻的搖晃,讓人整個都沒了精神。 現在能夠躺在鬆軟的被褥之中好好睡一覺,清醒過來之後,他立刻恢複了活力,不管什麽東西都開始往空蕩蕩的肚子裏咽。 “阿正,你來了。”一見到嬴政,秦子楚立刻放下筷子,露出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