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來,成就了不世功業,而正是這些成就反饋在本就不可一世的嬴政身上,讓他越發自信強大,無人可以比擬。  好不容易下了朝,大臣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塊,低聲談論著剛剛令自己心髒緊縮的君王。  馮去疾和彰黎都是經年老臣,為人也十分低調。  可此時,馮去疾偏偏湊到了彰黎身邊,賴著不肯離開。  他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卻壓低看聲音說:“彰黎相國,我有一件事情十分疑惑,還請相國為我解惑。”  彰黎四平八穩的向外走,低聲迴答:“哦?你我同朝為官,馮相國有何事看不清楚,需要向老夫詢問呢?”  馮去疾心中低聲罵了彰黎一句老狐狸,可臉上卻笑容不變。  他擺出真心誠意神色的說:“這兩年如此大動幹戈的征召天下賢士,似乎有其他打算?”  彰黎思陳片刻,考慮其中得失之後,迴話道:“此事,老夫也隻是心裏有個猜測,國主心思深沉又沒有兄弟,是否如此想的,老夫就不能確定了。”  馮去疾眼中顯出些許急切,趕忙說:“那相國猜測國主的意思……?”  彰黎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對馮去疾點了兩下,輕聲道:“馮副相未免太小心了,老夫的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裝什麽一無所知呢?”  馮去疾隻好褪去焦急無知的神色,尷尬的笑了幾聲。  他將聲音壓得極低的說:“難道國主真的打算就此設立郡縣了嗎?”  彰黎不由得歎息了一聲,平靜的說:“太上王當初就和兄弟們不親近,他是因為什麽被送去趙國做人質的你也清楚。所以,太上王沒有大肆封賞兄弟是情理中的事情,無可指責。等到了國主這裏,甚至連兄弟姐妹都沒有了,從小又被昭襄王和太上王輪流帶在身邊教導,更沒有什麽親近的堂兄弟。他們的血緣已經太遠啦,又沒有深厚的兄弟情誼還封國?封國這不是明擺著再演周朝的諸侯之亂麽!”  馮去疾心中也是這麽想的。  可是,不封國而完全設立郡縣顯然要受到許多人非議的。  自己功成名就了,就忘記了血脈相連的兄弟們,無論如何是一件不夠仁厚的事情,若是傳出去,恐怕又要被滅國的六國遺民拿去說嘴了。  馮去疾心中這麽一想,臉上就顯出了苦相。  國主從還是太子監國的時候起,渾身上下就已經顯露出了言出必踐的強韌心性,隻要事情是正確的,他可以不在乎一切非難。  眼下,國主已經登基,就更沒有人能夠勸阻他了。  尤其,馮去疾自己也是讚成郡縣製的,他實在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意勸阻國主,說什麽封國更有利於安撫當地百姓的鬼話。  猶豫了一會之後,馮去疾見彰黎眼含笑意的審視著他。  他心中一凜,知道郡縣製的事情八、九不離十了,恐怕國主還親口對彰黎說過!  馮去疾暗暗腹誹著彰黎為人不地道,口中卻趕忙說:“我也覺得不封國極好。”  彰黎點了點頭,溫和的說:“是啊,反正百年之前已經有了劃分郡縣的習慣,眼下能夠重置郡縣,將各地劃分出來由國主統一調派官員,實在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有了彰黎這句話給他吃定心丸,馮去疾馬上就明白,國主宣布重置郡縣的事情恐怕已經近在眼前了。  既然國主的心意已經明明白白的擺出來了,自己也覺得此事正確可行,還有什麽可推脫的呢?  馮去疾馬上旗幟鮮明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直白道:“國主若是肯宣布此事,馮去疾必定全力支持。”  彰黎溫和的笑了笑,然後提高聲音拱手道:“好好好,那老夫他日必定登門拜訪,去嚐嚐副相小孫女親手釀造的米酒。”  馮去疾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了,險些破口大罵:彰黎你個老混蛋!家裏小痞子似的孫子也敢肖想我最得意的孫女!  過了許久之後,他才咬牙切齒的說:“恭迎丞相大駕你家中的子弟就不必跟來了。”  彰黎厚臉皮的笑道:“哎,老夫家中子弟眾多,也有好孩子,副相不必緊張。”  幾個孫子結伴出去玩,無意中撞見了馮去疾孫女,進而全都收斂起一身痞氣開始奮進,準備考科舉的事情,彰黎決定不告訴馮去疾。  哈哈,就讓平日裏總是擺著一張沉穩可靠臉孔的同僚好好操心一會好了!  鹹陽宮內,秦國的正副二相已經為了嬴政徹底進行郡縣製而達成共識,著手聯絡起了親近的大臣。  這個消息很快以一種隱秘又勢不可擋的勢頭席卷了秦國中樞。  善於經營人脈的李斯也毫不費力的得知這條消息。  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為了看起來更加穩重可靠而開始蓄須的下巴,腦中打起腹稿。  李斯思考著,臉上漸漸露出一抹笑容。  他心中道:眼下國主未曾明言,官員們都還模糊著任由國主向各地派遣官員,一旦郡縣製被公然提出,必定引發一場巨大的朝堂震動。  雖然多年之前郡縣製就已經在七國實行了,但從古至今,百姓還是早就習慣了古老的封國製度。  固定傳承的諸侯會讓百姓找到強烈的凝聚力,而頻頻調動的官員卻會像一道緊緊勒在頭頂的繩索,讓百姓們時刻恐懼。  大秦曆經四代君王,直到近日才徹底平滅六國。  國主若是想要大張旗鼓的改變封國製度,其中的阻力絕對遠超想象,可結合了國主提過的科舉製度,其中的好處幾乎令李斯渾身戰栗!  這是他們升鬥小民一舉躍升至朝堂的機會,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  但是現如今,國主想要徹底實行郡縣製,一定會遭到巨大的反對。  想到這裏,李斯撇了撇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忽然低聲自言自語道:“我的那群師兄弟們,恐怕不少人反對此事吧。嗬嗬,不知道韓非你到時候會不會妥協呢?”  可隻要韓非礙於人情妥協了,那麽將他扳倒的機會就又來了。  九卿的廷尉之職,李斯勢在必得!  有了國主的命令,李斯毫不費力的征調到了最好的雕刻工匠,而他一手飄逸優美的字體,迅速被工匠們展現在了雕版之上。  僅僅月餘時間,李斯昂首闊步的帶著一群宮奴手捧一張張雕刻滿了秦隸的《大秦律》走上朝堂。  他直接跪倒在嬴政麵前,得意非凡的說:“請國主過目,《大秦律》已雕版完成!”  嬴政揚起眉毛,意外的說:“哦?竟然這麽快?!傳上來,讓寡人看一看。”  內侍立刻捧著雕版上前,一張一張展示給嬴政觀看。  嬴政一直是個喜歡盡善盡美人,換句話說,他有強迫症,看到任何比例失衡的內容都渾身難受。  眼見如此字體優美的雕版出現在眼前,嬴政臉色不由得放鬆了許多,抬頭看向李斯的眼神露出讚賞。  “此事做得十分合寡人心意,很好。”嬴政不加掩飾的讚賞了李斯,卻話鋒一轉直接道,“博士師門之中似乎除了廷尉,都是修習儒學的吧?”  李斯沒等到露出得意的眼神,已經嚇得後背都被汗水浸濕了。  他忍不住想到這些日子以來流傳在朝臣和書生之間的傳聞國主想要廢除封國製!  對這個傳聞最不滿的就是動不動就要喊出“法先王”的儒生們,而糟糕的是,李斯的師兄弟們幾乎都是儒生。  李斯在心中不停咆哮:是不是這群混蛋做了什麽把我也牽扯進去了?!  可他此時隻能擦著額頭的冷汗,忐忑不安的迴話道:“迴國主,臣的老師是荀況,師兄弟們自然大多都是儒生。”  嬴政神色不明的輕輕“嗯”了一聲,然後一擺手,平靜的吩咐:“將《大秦律》刊印成冊,發往各地,百枚圓錢一冊。”  嬴政說著,眯起眼睛露出淡淡的笑容:“其他國家的錢幣,十枚銅幣換一個圓錢,金不論。”  嬴政此言一出,殿內的大臣臉上立刻都露出驚詫到無法壓抑的程度,他們雙目瞪得滾圓,在一陣詭異的安靜之後,朝堂上立刻爆發了熱烈的討論。  彰黎皺著眉頭率先開口道:“國主為何不像太上王一樣,派遣官員專門前往燕、魏、齊、楚四國等價調換錢幣呢?這麽做,是不是太急了。”  他並不是反對嬴政的做法,而是此四國境內仍舊民心不穩。  因為嬴政讓遺民破國的仇恨,秦國的圓錢在這四個被攻下不久的國家推廣得極為艱難,根本沒什麽人願意使用,圓錢也顯得分外的不值錢,購買力底下得令人發指。  嬴政微微一笑,用一股與臉上表情相反的、冰冷到令人渾身戰栗的口吻道:“若是使用圓錢的想法都沒有,他們又有什麽心思為我大秦效力呢?”  秦子楚坐在後殿,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  嬴政處理錢幣流通和科舉人員的手段,比他預計的還要優秀太多了。  他眨了眨眼睛,覺得心頭火熱。  ……忽然很想要將那個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抱在懷裏,肆意親吻他的嘴唇。    第173章 記上心頭    秦子楚平日裏從不仗勢橫行,可現在燒在心頭的火焰卻讓他有些克製不住自己的行為。  他微微垂首,低聲道:“去吧阿正叫過來。”  內侍站在原地,沒有一個敢動作的,全都在裝木頭人。  秦子楚抬起頭,冷笑一聲,挺起了脊背,往日身為帝王的氣勢瞬間流瀉而出。  他冷冷的說:“若是你們不肯叫他過來,我就自己去見他。”  內侍身體一顫,猛然跪在地上,卻一句求情的話都不敢說,隻管不停的磕頭。  秦子楚垂頭看著跪了一地的內侍,並不叫他們停下,而是直接抬步向外走,待到了後殿和正殿一牆之隔的位置,一下接一下的敲著牆壁。  內侍們顫抖得更加嚴重,卻全部被他所震懾,仍舊沒有人敢於阻止秦子楚的動作。  誰不清楚上王是國主的心頭肉!  哪怕上王被關起來,國主也沒舍得折辱他一點,平日細致體貼恨不得親手穿衣喂飯。  雖然沒有人敢站在上王的身邊,可也沒有人敢觸上王的眉頭惹他不快,否則到頭來還是他們這群宮奴遭殃!  “咚、咚、咚!”的悶響不斷,接連傳入正殿之中。  嬴政一愣,當反應過來這聲響從何處傳出後,他臉上威嚴的神色瞬間柔軟了下來,嚴苛的眼神化作一泓溫暖的泉水,直接起身。  嬴政邊向後殿走,邊對滿堂朝臣吩咐:“父王尋寡人過去,你們在這裏等一等。”  語畢,不給臣子們任何反應時間,嬴政已經帶著滿臉遮不住的笑意,大步穿過正殿和後殿之間的迴廊。  嬴政進入後殿的時候,入眼就是這樣一幅畫麵:秦子楚麵帶怒色的站在後殿裏,殿內跪滿了內侍。  見到嬴政的瞬間,秦子楚臉上怒色全部消失無蹤,明媚的雙眸之中盈滿了溫潤的色彩,臉上不受控製的紅了起來。  他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克製不住自己,一步接一步向嬴政走去。  “……子楚,你……”嬴政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秦子楚,他似乎拋棄掉了全部防備和遮掩,將對自己充滿了欲望的,並且這樣的他完全展現在自己眼前。  秦子楚展開一抹動人的笑容。  他扯住嬴政的衣袖,眯著一雙水汽朦朧的眼睛輕輕噴出一口濕潤的唿吸,低聲道:“噓,什麽都別說。”  話音未落,秦子楚已經伸手按住嬴政的後頸,將他強行拉下,俯首麵對自己。  秦子楚張口含住嬴政的下巴,小口小口輕輕吮著,舌頭來迴掃著他下顎上刮人的胡渣,時而用牙齒刮擦而過。  輕柔卻飽含期待的親吻沿著嬴政脖頸而下,溫柔潮濕的口腔包裹住嬴政下上滾動個不停的喉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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