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楚卻笑了起來,用溫和又惹人生氣的口吻說:“不,我是說搞不好,我真的是你爹,異人的相貌和有七成相似,但我看著沒有這麽女氣。”  話道此處,他視線下滑到嬴政仍舊袒露在外的下腹上,帶著一絲笑意的說:“還有,你不覺得這麽‘小’的時候,和我談論這些太奇怪了麽?還是仔細想想一會去見國主的時候,該說什麽吧。”  語畢,秦子楚瀟灑的推門離去。  嬴政臉上一副被雷劈到的神情站在原地,過了好半晌,忍不住捂著嘴壓抑的笑出聲。  他果然還是更喜歡這樣的秦子楚,笑鬧無忌的樣子才是秦子楚真正的模樣。  哪怕又被他調侃了,嬴政心中還是很歡喜。  “公子吩咐奴婢來伺候小公子。”荷跪在門口輕聲道。  嬴政收起臉上的笑意,口氣淡淡的“嗯”了一聲,張開雙臂仍由進門的六七個侍女為自己整理衣衫。  嬴政小時候吃了不少苦,他並不是不會自己穿衣服,可如果不需要當著秦子楚的麵,他還是更喜歡被人伺候。  打理妥當後,秦子楚帶著嬴政直接前往鹹陽宮正殿。  可還沒進門,已經聽到秦王惱怒不已的大吼:“你真是越來越長本事了?這種事情也做得出來!”  “國主息怒。”範睢勸阻的聲音難得顯出一絲猶豫,讓站在門口的秦子楚心中大驚。  他不由得和嬴政對視一眼,兩人眼底都浮現出疑惑。  範睢麵對秦王的時候一向都是信心滿滿,怎麽會有現在這種怪異的口氣出現呢?  嬴政對秦子楚搖了搖頭,不動聲色的說:“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知道。”  語畢,兩人耳邊已經響起秦王猶帶怒火的聲音:“子楚,你來得正好,去勸你母親,讓她打開宮門,不要鬧脾氣了。哦,對了,你前些日子向我上書的事情,寡人準了,從趙國打下的太原城,你拿去隨便玩玩吧。”  秦子楚馬上想起嬴政剛剛叮囑自己的話,心中不得不佩服嬴政純王者的思考方式。  他臉上一片平靜,眼帶疑問的向秦王見禮後,詢問道:“子楚昨日拜見母親的時候,她還說今天打算處理東宮事務,怎麽會鬧脾氣呢?難道有侍婢頂撞她了?”  秦子楚說著有些埋怨的看向跪在一邊的太子柱。  兒子站在殿上被老父賜以厚賞,可自己隻能跪在地麵被訓斥。  太子柱因為華陽夫人誓死不見而鬧得不愉快的心情越發惡劣。  “滾下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寡人不想看你。”秦王看到太子柱的眼神,心頭怒火更勝。  太子柱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已經被秦王轟了出去。  秦子楚做出猶豫的神色,目送太子柱離去。  秦王歎了一聲,忍不住說:“寡人一世英名,怎麽就有這麽個不成器的兒子。”  見秦子楚看過來,他心煩的擺擺手,勸道:“柱兒平時混跡後宮,資質平平,他若是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情,多想想他是你父親,同意讓你作為嫡子的事情,不要跟他計較。”  秦子楚心中已經明白剛才秦王和太子柱之間爭吵的原因,可他仍舊擺出一副莫名的神情,隻是乖巧的點頭說:“子楚知道,國主不必擔憂。”  秦王欣慰的連聲說好,隨即向他招手道:“來,跟寡人說說你之前說過要做的事情。”  秦子楚立刻上前,認真的說:“子楚一早就覺得奇怪,趙國西麵有我大秦、東麵元環繞著野心勃勃的燕國、北側尚有匈奴窺伺,這些年來征戰不斷,青壯始終沒能夠迴到田地裏耕作。可為何這些年來趙國卻從未缺乏過糧草,仍舊能夠保證軍需充足呢?因此,子楚私下托了武安君和彰黎先生的情麵,從邯鄲宮廷之中拿到了趙國來不及帶走的書簡,仔細查閱後,我發現他們依靠的是經過革新的農具和耕牛。”  農耕一事在靠天吃飯的年代是每個國家的重頭戲,秦國也不例外,種地好的農民可以得到官府獎勵。  遇上饑荒念頭,別說打仗,君主甚至隻能夠對其他國家俯首稱臣以圖借來些糧食度日。  若是能夠男子全部外出征戰,家中隻剩下婦孺的時候仍舊能夠保證農田不被荒廢,簡直是除去了秦王心中一塊沉甸甸的大石。  秦王聽出其中的門道,不住點頭。  他著急的說:“竟然有這等這事情。你還有何想法,快快講來。”  秦子楚馬上說:“我大秦目前兵疲馬乏,青壯男子卻都迴到了土地之中,近幾年希望能夠休養生息、勸課農桑。因此,子楚想,趙王雖然無道,在農耕的事情上確實比我大秦做得要好上許多。國主胸懷寬廣、深謀遠慮,一定能夠明白其中的好處,我大秦何妨向趙國學習一二。若能夠從中獲利,我大秦從今以後就再也不必因為糧倉空虛而擔憂了。出兵討伐他國的時候不缺少糧草,軍隊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好,能在我大秦全麵推廣開就最好了。”秦王立刻同意了秦子楚的話。  秦王越年老就越著急,但身為謀士,無論範睢還是彰黎都不會隻聽秦子楚的一麵之詞,就覺得能夠在趙國做的事情肯定能在秦國成功。  彰黎主動開口勸說道:“國主何必心急呢?既然是重要的大事,不如將想要給公子的太原改成關中一代,讓公子花些時間試試看此事能否成功。成功了之後再做推廣也不遲,以免萬一失敗了,全國上下都要餓肚子。”  提出農耕改良的秦子楚馬上附和道:“正是如此。國主,農具改良需要征兆不少鐵匠,飼養耕牛也是一筆巨大的開支,這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還請國主三思。”  秦王遺憾的歎了一口氣,終於說:“隻好如此了。關中腹地乃是我大秦的命脈之地,子楚好好好管理,千萬不要讓寡人失望。”  嬴政見時機成熟,立刻插嘴道:“父親昨日還對我說,此番戰勝尚且未向六國討要財物,因此,想要借國主的威風,從韓國要兩個人。”  秦王對曾孫寬容更勝與孫子,一聽到嬴政開口,馬上笑嗬嗬的說:“哦?什麽人竟然能夠得到子楚的仰慕?真有這樣的人,寡人一定要將他們都要迴來。”  秦子楚讚賞的看了嬴政一眼。  他立刻對秦王叩首道:“一名是韓國出名的水利大師鄭國,子楚覺得他能夠為關中平原修建一條貫通南北的水渠;另一人則是韓國公子非。”  秦王看向秦子楚,一拍桌子詫異的說:“韓國公子竟然還有擅長水利之人?”  秦子楚馬上解釋道:“子楚曾經聽說非公子賢明,提出了很多治國良方,但他在韓國並不受國主的重視。若是那一天韓國國主一時被祖先庇佑,開眼意識到非公子的好處,那豈不是我們的損失。這樣的人,哪怕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讓他留在韓國,否則恐怕又是另一個魏無忌。”  秦子楚這番話說得絕對發自本心。  如果說過去他心中還有過收服韓非的想法,那麽在經曆過平原君一事之後,他徹底了解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  韓非不是秦國的人,他是韓國的公子,真正的王公貴族、地位尊崇,秦國能夠給他的永遠不會比韓國更多。  這一點和平原君相同。  平原君在秦子楚身邊居住的時候,秦子楚對他禮遇有加,可平原君虛卻隻是委蛇,以求一時安穩。  因此,可等到麵對抉擇的時候,韓非肯定會做出和平原君一樣的選擇,為自己國家效力,有意無意的暗示秦王當權者避開自己的國家,讓韓國存活下去。  他們和一般追名逐利想要建功立業的平民不同。  保衛國家已經融入了各國公子的血液之中,國家就是他們的生命。  但若是其他國家的有才之士,秦子楚並不會偏激的認為全世界人都是來坑害他的,他願意重用這群有才華的人。  聽到秦子楚的話,秦王眯起眼睛,眼中狠戾之色一閃而過。  他點點頭,稱讚道:“子楚想得很好,若是寡人開口就要殺了韓非,恐怕韓國國主再昏庸也會明白非公子的好處,隻是把他要到我們秦國看守起來,就不會引人矚目了。”  秦子楚垂眸輕笑,認真的說:“勞煩國主為子楚另外費心了。”  秦王欣慰的笑著說:“你這兩年的成長讓寡人很高興。範睢、彰黎都是你相熟的大臣了,此去關中,需要什麽直接對他們開口,不管人力還是無力,寡人都權力支持你。”  “多謝國主。”秦子楚感動不已的說。  但凡事情牽扯到了農耕和軍事力量這一類容易引發猜忌的東西,國主肯定會心中猶豫的,但秦王的反應實在是讓秦子楚太感動了。  “行了,咱們祖孫哪來那麽多客套,好好做,寡人閉眼之前想看到我大秦強盛更勝以往。沒事的話,迴去與你的門客商討一番該怎麽做吧。”秦王笑著說完話,打了個哈欠。  他擺擺手,似乎很疲憊的說:“都退下吧,寡人休息一會。”  秦子楚皺起眉頭,忍不住望了一眼天色,室外天光大亮,時間早得很。  他牽著嬴政走出正殿,心情有些沉重。  “國主他的身體……”秦子楚看向嬴政,說話的語氣顯得十分遲疑。  嬴政點了點頭,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語調說:“我們的時代快要來了。”  秦子楚一驚,霎時停下腳步,不敢置信的說:“竟然這麽快?”  “快?”嬴政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向秦子楚,不解的說:“時人五十尚不易得,國主年過七十難道還不夠長壽麽?”  不等秦子楚開口,嬴政已經立刻反應過來。  他歡喜的說:“你的意思是你那個時候,七十多歲也不是很大?這真是太好了,朕盼著你能夠長長久久的陪伴朕。”  秦子楚被嬴政不加掩飾的驚喜表情衝擊,心頭因為秦王沒多久就會過世的消息而產生的壓抑消散了不少。  他與嬴政並肩向迴走,輕輕的“嗯”了一聲。  臨近屋門的時候,秦子楚忽然說:“既然你知道我想把韓非和鄭國都要過來,那昨天肯定是偷聽到我同甘孜的談話了。他想要將兒子派到你身邊,這麽好收買人心的機會,你不要麽?”  嬴政看著秦子楚笑了起來,低聲說:“甘羅日後必定出人頭地,朕舍不得讓他為奴。還是由子楚來照顧他吧。但是記不住,不要把他也當成兒子來養,朕不喜歡。”  這句話暗示性太強,秦子楚想裝作不知道都很難。  他臉上有些發紅,沉默了下來。  直到兩人跨入院落裏,秦子楚忽然說:“嬴政,我一直覺得很寂寞。這個時代任何人理解不了我的想法,就像你們理解不了刀耕火種的古人一樣。你不必將擔憂總是掛在嘴邊,因為連交流都做不到的話,根本不會有愛情產生。”  嬴政滿意的點點頭,有點心疼的握住秦子楚的手掌:“這麽說來,似乎隻剩下朕有機會了。別的人沒資格在你麵前站直身體,他們隻能匍匐在你腳下。”  嬴政停下腳步,瞥了一眼跪了滿院子的奴仆和走出書房緊跟著也跪在地麵上行禮的門客。  他揮了揮手,用隻有兩人能夠挺清楚的聲音道:“有再多人接近你,朕都可以安心了。此去關中,注意身體。”  秦子楚笑著點了點頭。  秦子楚伸手在嬴政頭頂撫過,湊過去在嬴政額角輕輕一吻:“小孩子竟然這麽猖狂。乖一點,等我迴來再收拾你。”  嬴政呆愣愣的摸著仍舊殘留著嘴唇餘溫的額角。  他注視著秦子楚瀟灑的走入人群之中,無比自然的說:“收拾行裝,我們離開鹹陽,去關中。”    第84章 此時不妙    秦子楚說是去“關中”,但事實上,除了後期打下來來的城池,整個秦國差不多都在“關中”的範圍內。  換句話說,秦王其實還是將變革整個秦國農耕的重任交托到了秦子楚的手中。  他對秦子楚寄予厚望。  鹹陽城距離秦子楚要去的地方並不遠。  近些日子他一直往返於鹹陽宮和壅宮別館之中,行李是很容易就能夠收拾起來的,但秦子楚沒想到他心中的“輕車簡行”竟然也勞動了上百的宮奴和整整一千人的軍隊護送。  這讓秦子楚心理壓力有些大,幸虧護軍的將領是他的老熟人秦初,才緩解了秦子楚不少緊張情緒。  古代的趕路除了遭罪之外,找不到任何其他形容詞能夠精準的替代。  秦子楚……重度暈車。  他已經顧不上什麽形象了,連續吐了十二天之後,秦子楚隻能麵無血色的仰麵躺在馬車上,連她的唿吸都變得異常清淺。  秦子楚連說話的力氣都吐光了。  在他肩膀右上側放著一個看起來十分精美木質小桶,馬車已經竭盡全力維持平穩,可前進的時候仍舊顛簸不已。  “嘔”在馬車顛簸的瞬間,秦子楚猛然隨著震動爬起身,抓住精美的木桶嘔出一口青黃色的粘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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