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思過重又哪裏是雜事導致的呢?身為皇後,宮中所有的嬪妃都對她羨慕有加,說她家世斐然命也好,才一出生便是嫡女,又受家中萬千寵愛,左右又沒有爭寵的姐妹,方及笄便入主中宮封後,上頭沒有太後壓製,下麵不見狐媚子爭寵,皇帝又自製,後宮內隻有寥寥幾個宮妃,這樣的生活從古至今又有哪個皇後享受得到呢?可也隻有她自己清楚罷了,皇帝一年到頭根本沒有幾天真正歇自己宮中,那僅有的幾次也多是蓋著被窩純粹歇息的,其餘大部分的時間,皇帝都歇在勤政殿偏殿,隻有那些一年到頭見不到皇帝幾次麵的宮妃,有時來請安酸溜溜的說些奉承話,這些話聽在耳朵裏又哪兒有安慰呢?來之不易的兩個皇兒也不明不白的去了,這後宮隻怕有些手腳不幹淨的,可皇後縱然心急,卻也是無計可施,她在明處對方在暗處,哪裏有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即便是這樣了,皇帝還仍舊我行我素,該不在這兒的時候絕對找不到人影,也從不見來安慰過自己一絲半點,她一個二十歲還不到的小姑娘,懵懵懂懂的穿著鳳袍獨自麵對這些壓迫,時常就急的整宿整宿睡不著覺。難得皇帝關心自己,她有些暖心,心想著今日總該在府裏休息了吧?她便僥幸的張嘴想要挽留。大內監卻忽然匆匆自殿外殿外進來,給她草草行了個禮,便快步湊到皇帝嘴邊附耳說了幾句話。皇帝一邊眉頭倏地挑高,側眼看他:“當真?這樣便迴府了?也沒有差人進宮說什麽?”內監小心的瞥了眼皇後的方向,這才輕聲道:“是,守衛迴稟說快到了掉頭卻走了,方向是迴府的。”皇帝表情立刻便冷了下來,一手抓過布巾擦擦嘴巴,直接丟到了地上。皇後見皇帝突然站了起來,也有些不知所措,跟著戰戰兢兢站起身來,小心翼翼的半伸著手:“陛下今日可要……”“你早些歇息吧,我還有些奏折沒看,今日便睡在勤政殿了。藥還是記得吃。”皇後呐呐的縮了一步,眼中顯而易見被的失望盈滿,隻得輕輕答應了下來。皇帝腳下生風,步子邁的極大,身後的內監幾乎都跟不上他,半吊著的速度,大內監便聽他自言自語朝空中輕罵了一聲:“不知道又在發什麽癔症……”……諫郡王迴了府,進自己主院不久,王妃柳氏便匆匆趕到。他與皇帝一人取了左相的女兒一人娶了右相的女兒,當初辦婚事時還引得眾人議論紛紛,不過若照心說,柳氏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妻子,她現如今不過十七歲,還是個懵懂青春的小姑娘,卻手把手管起了一整個後院的行當,不論是大都內權貴們人情來往,還是後院裏那幾個明顯不好相與的側妃,她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條,不叫諫郡王公務之餘再操半點心。平心而論,諫郡王是感激她的,也在努力給她自己所能給予的一切,除了心和身體。是了,從洞房那日開始,他就沒有碰過自己的王妃。柳氏年紀尚小,她並不懂得這樣的生活代表著什麽,可諫郡王他是懂得的,並且深深以此為恥。柳氏並非是他的第一任王妃,她隻是個填房,但與首任王妃的生活實在是諫郡王不想提及的過去,在成親之前他隻和太子與皇帝有過接觸,直到成婚以後他才發覺自己很難對任何女人興起除了感激與敬重以外的其餘任何衝動,但上任王妃奢氏卻略通人事,迴娘家大約又了解了一些婚後該有的事情,於是在府內成日成日的來折騰他。諫郡王對她沒有辦法,可又確實不想做,於是在那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於後院中,諫郡王沒有一丁點作為男人的威嚴可言。這個情況還是但是太子了解到他的隱處後才得以改善的,奢氏在那之後身子就慢慢不好,後來時間到了也就去了。為此諫郡王不是沒有鬆口氣的,但對於一個無辜女人的死亡還是覺得十分愧疚,因此和太子當初也冷戰了好些天。妃位空懸,不得不娶,在皇帝迎娶了皇後之後,他作為皇帝唯一的弟弟,也不得不麵對娶新人的壓力。特意挑了個年紀小的果然還是有助益,柳氏確實比奢氏要好糊弄許多,性格也比較溫和,諫郡王對她雖然沒有男女之愛,可夫妻相敬如賓的敬重卻還是有的。柳氏有一手好廚藝,擅長燒素食,恰好符合諫郡王清淡的口味。她身後跟了長長的一串托著食膳的下人,迅速在屋裏擺開一桌,又上前嫩生生的朝諫郡王微笑:“王爺可算是迴來了,這幾日天寒,我燉了桂圓丹參烏雞湯,桂圓可還是一等爵千裏迢迢隻賦春帶來分送的,我瞧每一粒都有小橘子那麽大,實在是上優,補身絕對一流。”諫郡王任由她給自己除了披風,表情有些微和緩:“辛苦你了,大冷的天,你少下水,對身體不好。”柳氏仍帶著嬰兒肥的麵上飛起酡紅,微微低下頭去小聲說:“好幾日見不到王爺,我想您了。”諫郡王對她的感情猶如看到了撒嬌的妹妹,淡淡一笑,並不接話,隻是摸摸她的頭說:“我這些天比較忙,疏忽了你,並非有意。”柳氏扯著他的衣袖,越發不好意思:“王爺每日都歇在宮裏,我有時想您也不敢去宮內找您,陛下他……”諫郡王忽然抽迴手,不聽她說完,掉頭走到桌邊,坐下喝湯。柳氏愣了一會兒,抿住了嘴唇,眼睛有點點發紅,很快又將淚意給咽了下去。喝了好幾口湯後,諫郡王才抬起頭,似有些歉意的對她道:“以後在家裏,少說宮裏的事。”柳氏抹抹眼睛,撐起個笑容來,笑吟吟的朝他道:“我知道了。”……隔日皇帝下了旨,將賦閑在家的溫大老爺勝任大都翰林萬書院書士,萬書院是一個類似藏書閣的地方,不過放的卻不是皇帝真正寶貝的書籍,書士們每日要做的就是蹲在單位裏等待太陽下山然後迴家。但這仍舊是很叫人眼饞的閑職了,對養老來說更是優越,萬書院都是那個年紀的人,大夥兒也能誌同道合說得上話,更何況大老爺從前雖然坐的是官銜更高的禦史一職,可真心是吃力不討好,還天天要吵架,書士雖隻是個七品官,但入了翰林,說出去就是兩種感覺。突如其來的恩典叫大老爺有些吃不住,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接旨,下一秒就猜到絕對是溫樂在禦前替他說好話了,心中簡直感激涕零。好吃好喝送走了傳旨太監,他獨自興奮了一會兒,才跑去找因為聖旨被驅趕離開主院的老婆。大夫人卻不甚滿意,她上下翻看著那卷奏折,一雙細細的眉頭險些皺的豎起來:“七品官?老爺從前是個什麽位分,現在反倒降職了。”“你懂個屁!”大老爺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七品官也是人家求來給我的,你倒是巴望我坐大,先前睡不著覺的時候你就給忘了!”大夫人嘟著嘴:“我哪不是為你著想啦?我不也是為你好麽!”“頭發長見識短的東西!”大老爺一腔的興奮被老婆的兜頭冷水一潑,熄火時連煙都見不著零星了,怒氣衝衝的又趕去萬書院視察了。……因為昨夜說話睡得晚,第二日傳旨來的時候溫家兄弟還在午睡,等到日上三竿才雙雙蘇醒,溫樂感覺眼皮子漲漲的,怕是腫起來了。他揉著眼睛半坐起身,唉唉叫著:“怎麽迴事,我昨晚沒喝水啊。”溫潤打了個哈欠,眯著眼睛瞧他,腦子裏先是迷糊了一下,下一秒,昨晚兩人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就都記起來了。他有點尷尬的搓搓鼻子,心裏偏偏暖暖的,溫樂一大早這樣的舉止給他一種特別親密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他在三老爺和韋氏身上都從未看見過的。他也順勢爬起來,托著溫樂的後腰往懷裏一帶,手將溫樂的臉給掰正來說:“怎麽了?”“眼睛腫了……”溫潤一看,一雙眼睛確實眼皮子腫腫的,比平常小了一半有餘,臉好像也有點浮腫。他用指頭去刮了刮溫樂的眼皮子,也不明白是怎麽迴事,隻能幹著急:“疼麽?疼不疼?眼睛看東西可模糊?”“模糊倒是還好,”溫樂使勁兒眨了眨眼,推開溫潤的臉說,“別和我說話,早上你可沒漱口。”溫潤鼻子裏哼哼哼的笑著,親了親他的嘴巴,伸手將他昨晚被自己扯開的裏衣給綁好,這才朝外喊道:“來人。”秋分大概一直守在外頭,聞言立刻端著熱水帶人進來了,看到兄弟倆的模樣,隻是微微一愣,隨後就習慣成自然的低下頭隻管做自己的事情。反正兩個主子也不是頭迴抵足而眠了,這一次仿佛更親密些,果真是別人家兄弟比不上的和諧。她這樣想著,又覺得有些驕傲了。溫樂被伺候著洗臉,左右看看,問道:“忍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