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臘眼含淚光。在賦春做了這麽多年的官,他太清楚修路有多麽重要了。賦春什麽都不缺,唯獨缺錢,修路的花費幾十年也沒能攢下來。也因此,多少郡縣的特產無法運輸到縣外,這使得原本貧困的百姓生活更加雪上加霜。酈州修好了路,那蔬果便可以運來郡城,縣城內的百姓們就能更加方便的出行了。他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看到溫樂盯著窗外並不在意的淡淡的表情,他隻覺得自己如今說什麽都是多餘的。“爵爺……爵爺……”達臘揉著臉,不住的吸鼻子,本想將情緒憋迴去,沒想到更是有感而發,嘩啦啦哭了起來,“嗚——”這年代的男人老是在哭,溫樂看多了雖然不稀罕,但到底別扭,越發坐立難安起來。馬車到了地方,他匆忙就鑽了出去。“噓——”不著痕跡的吐口氣,溫樂暗道自己逃過一劫,沒想到才抬起頭,又看到另一個預料之外的人站在老侯府門外的石獅邊。溫潤笑容清淺,長得如同一株蒼鬆般筆直,他雙手攏在袖中,表情自始至終紋絲不變,看到溫樂來的一刹那,眼神才柔和了一些。“樂兒,”他走上前來,隔開下了馬車又想黏到溫樂周圍的兩個女人,“你來的真巧,我也才剛到,就看到你的馬車了。”下車的戴安娜她們操著不熟練的中文嘰裏咕嚕的說:“溫公子。”溫潤在腦子裏篩了三遍才反應過來這是叫自己,於是迅速的掛起溫和的微笑朝他們點頭:“諸位好。”達臘他吸著鼻子嗚嗚的哭,沒好意思下車,但大家在外麵也能聽到他哭鼻子的聲音。溫潤有些黑線,但也沒問出口,等到大夥兒離馬車遠了,才小聲問溫樂:“達大人那是怎麽了?”溫樂向來嘴上沒個正經:“我開玩笑說要和他提親,他傷心的。”溫潤愕然:“我若是沒記錯,他家女兒應當還不到三歲吧?”溫樂嘿嘿一笑:“不要乎細節!大哥,你今天怎麽會來這裏?”溫潤歎息一聲,手漸漸扶到他腰上,隨著溫樂邁步的頻率迅速的走,好半天才輕聲道:“等會兒吧,一會兒找個地方,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老侯府其實占地頗廣。這裏地處偏僻,周圍少有人居,空曠的不得了。於是雖然貪汙了不少錢,達春意還是舍得撥下一大塊地來建宅子。宅院的設計雖然不太合理,但由於溫樂敲掉了許多礙事的院牆,許多原本比較閉塞的小堂院比起從前來都要開闊了很多。這裏區域規劃涇渭分明。蠶房在宅院最深處,原本溫樂的主院處。那裏通風好、有活水和取熱設備,並且靠近山背空氣宜人。最臨海的偏院則用於築船,為了築船還把牆都給打了。原本韋氏的院子,被溫樂下令修整了一下,將原本的主屋打通了隔斷,偏房都隔出了差不多的小隔間,用作日後織布的女工工作和住宿。溫潤他自從搬走後就沒怎麽迴來過這裏,短短一段時間不見,這地方和他記憶中又有了出入。他一麵仔細觀察著,一麵覺得溫樂他的想法有趣。說實話,他越來越搞不清這個弟弟到底滿腦子想些什麽了,偏偏每次問他都問不出正經話來,久而久之,溫潤也隻能無視某些自己覺得古怪的改變,專心去做自己的事兒。大船造的不錯,就著從橫交錯的木板已經能看出些許日後的恢弘,這個院子已經太小了,船廠前些日子已經建造完畢,趁著現在工程量不大的時候,溫樂打算將船先運去船廠做收尾。由於溫樂他們經常會來,對這艘船的細節已經了如指掌了。一群熟門熟路的人打了招唿,就從架在船身上的小梯子爬到甲板。蒼術手上抓著鉗子,見到溫樂來,立刻放下了手頭的活,專心的跟上來幫忙講解。溫樂指了指跟後頭的溫潤:“不用管我。你家大少爺頭迴來呢,他這邊才是正事兒。”看到蒼術不知所措的模樣,溫潤笑了起來,他攏袖朝溫樂作揖:“樂兒果然善解人意,大哥恰好對這艘新船好奇的很,那就卻之不恭了?”他說完,明顯發現溫樂鬆了口氣,隻好在心裏搖搖頭,帶著蒼術從側邊繞到了後甲板研究別的。他一離開,戴安娜明顯鬆了口氣:“上帝啊,溫,你的哥哥真是可怕。”溫樂看出溫潤好像不太喜歡這群外國人,聽到戴安娜這樣講,就覺得有些可樂:“沒有啊,他一直都對你們很溫和嘛。”“雖然他一直笑……”戴安娜她糾結著挑選可以用上的詞匯,跟同樣心有戚戚的盧碧亞對視著,齊齊小聲的說,“但我總覺得他實際上是非~常~討厭我們的。”尤其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溫樂不以為意,溫潤的態度對他來說沒什麽重要的。造船的進度比溫樂想象中要快,很快就可以進入收尾階段,再過不久大概就能試航。他和埠家姐妹們商定了一下大概的試航時間。由於商船的事情他並未在賦春過明路,而是用自己資金私下修建的,所以對商船的一切進度他都必須親力親為,保證不出紕漏。因為商船的花費驚人,溫樂在商城內又沒有什麽特殊的貨源可以保證交易,所以這段時間商城內的收益基本上都拿來投資這玩意兒了。溫樂壓根兒沒敢去想如果船開不起來要怎麽辦,反正造都造了,多高興一天也是好的。另一邊的溫潤,他雖然一開始是象征性的跟著蒼術參觀,但待到看過幾個地方後,心便慢慢沉了下來。他還記得當初溫樂告訴他要出海的原因,是因為父親承諾給他一個小海島。後來父親雖然去了,海島再無音訊,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他還是決定去親自尋覓那個島嶼。但現在看來,事情顯然沒有溫樂說的那麽簡單。大厲朝並不流行出海。大厲雖然崇商,但這廣闊的中原土地已經足夠商人們分食,更勿論還有那通往神秘西域的絲綢之路。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遙遠的水域那一邊還存在著別的國家和廣袤的土地,但出於行船不易和技術有限的原因,皇帝並未推進出海商貿的事宜。另一則,臨海的漁業百姓每年因為巨浪吞噬而失去性命的案例多不勝數,這使得人們明白到大海是個可怕又神秘的地方。雖然更多的時候海麵都是平穩安寧的,但一旦碰上那麽個萬一的天氣,渺小的力是絕對無法和天災抗衡的。不過雖然大厲不流行出海,大洋彼岸的某些小國卻十分熱衷於來到大厲。溫潤他曾經見過不少從倭國來的臣民,所以對外麵的世界也有個不甚清晰的認知。那些倭國停靠在各地港口的船隻溫潤曾經也跟父親一並去見識過。比起江河內的商船確實要結實牢固許多,體積也大上不少,但縱然是那樣的船,也從沒見過溫樂這樣的造法。幾乎有一半的地方都是留作儲物的,船內的許多設備也都盡可能做到簡潔和輕便,下倉內都是空曠的倉房,頂層也有專門作出凹槽用於固定貨物……他這是要運送多少東西?尋找一個島嶼,用得著駕駛一艘這樣容量驚人的船麽?這隻有兩個可能,第一是溫樂預備把賦春內的許多東西運到海外去,第二則是他要從海外裝載許多的貨物迴來。前一樣代表他興許想要離開大厲,後一種的可能性就大了去了。難道是老爺子在海外藏了寶庫?亦或是溫樂得到了什麽隱蔽的消息,比如說海匪的寶庫什麽……溫潤越想腦子越疼,他最怕的就是溫樂打算逃之夭夭。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他這弟弟大都時膽子小的要命,遇上了難題,也都喜歡用躲避解決。這段時間雖然看起來有魄力了很多,但賦春的形式這樣困難,他難保又會迴到從前那樣子。溫潤思及此,也不再轉悠了,轉身就迴去找溫樂。結果發現溫樂他們已經談好了事情預備離開了。溫樂見溫潤神色有異,疑惑的問:“大哥,你怎麽了?”溫潤搖搖頭,拉住他的手,柔聲說:“樂兒啊,平常你有什麽不如意的,大可以和大哥來說。”溫樂詫異的被他拉著手,又去看蒼術,蒼術哪裏知道溫潤他腦補了這許多?見溫樂瞧自己,他也是無辜的一個勁兒搖頭。不關他的事啊。溫潤在外人麵前通常是比較會裝模作樣的,盡管幾個外國人聽不懂他說話,他還是沒有多言,隻是輕聲說:“迴去和你細談吧。”為此溫樂不得不和幾個老外提前道別。迴了府,溫潤把人拉迴自己的屋子內,吩咐人離得遠一些,又閉好門窗,那架勢好像要防賊似的。溫樂向來不瞎想,溫潤的房間他不常來,於是坐在凳上好奇的四處打量,看著看著又覺得不過癮,跑到百寶架上把那些古玩一個個摸著看過去。溫潤更是無奈:“樂兒,嚴肅一點,我和你有正事要說。”“你說唄,”溫樂拉開博古架的小抽屜,赫然發現裏頭放著一大堆的刀幣,又稀奇的將一串刀幣拎起來數,一麵心不焉的敷衍溫潤,“我聽著呢,聽著呢。”“樂兒!”溫潤沉下臉,見他說不聽,直接上前去把拉到離博古架最遠的榻邊,按他坐下,“別鬧!我問你,別和我說謊話。你築船到底是想要做什麽!是出海尋島,還是預備偷偷逃跑!”“……什麽逃跑?”溫樂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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