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鬆濤聽到這唿聲自然是一驚。但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的反應,已經被烏曇扼住了喉嚨。當時,晉二娘還不知來人是誰,裝模作樣地唿救,待看清烏曇的臉,才稍稍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但是謹慎如她,在分不清誰勝誰負的時候,怎會輕易表露出立場?稍稍退後了兩步,在烏曇和徐鬆濤都夠不著的地方往地上一賴,哭號道:“救命啊!這是什麽世道!老天爺快來替小婦人做主啊!”


    徐鬆濤則是仗著自己久經沙場,不肯輕易受製於人,雖然被勒住了脖子,還是出招反抗。隻不過,一則他年事已高,二則他與烏曇的勢力實在天差地別,那幾下掙紮隻是徒勞而已。反而惹得烏曇不耐煩了,照著他的膝蓋窩就踢了一腳,登時讓他跪倒在地,隨後又卸脫了他兩邊的肩膀,疼得他差點兒沒暈厥過去。“你……你這樾寇狗賊!”他仍咬牙堅持著怒罵。


    烏曇無暇跟他耍嘴皮子,直截了當問道:“火油火藥布置在何處?快老實交代!”


    “哼!”徐鬆濤切齒,“要殺要剮悉隨尊便!反正今日郢城就是爾等葬身之地!”


    烏曇當然也沒指望他有問必答,拽著他的後領朝銀庫外走,同時也招唿晉二娘:“此處的反賊已經被我們殺得差不多了,財東若是害怕,可以待我出去看清楚了,叫你,你再上來。”


    晉二娘也果然不客氣,並不跟上去。待烏曇迴到花園,極目所見,再無一個站著的敵人,也幾乎聽不到廝殺聲,出聲招唿,她才慢吞吞爬上台階來。看到花園裏橫七豎八的屍體,饒是她大膽,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我的天老爺,你們把我這兒變成什麽了?這以後誰還敢住在這裏?誰還敢來跟我做生意?”


    “至少財東保住了性命吧?”烏曇道,邊說邊拖著徐鬆濤往前麵走。每過一處,都看到複興會中人的屍首,或有幾個活著的,也都被海龍幫幫眾製服。幫眾當然也有受傷的,輕傷者居多。有兩三個傷勢較重的,已由正由鼎興的夥計在照應著——他們已經被全數救出,不過似乎是確信烏曇能將晉二娘安然帶迴,所以都沒有跑去銀庫,而是取了金瘡藥和白布等物來幫救命恩人包紮傷口。此刻見到晉二娘果然毫發無傷,眾夥計都歡天喜地:“財東的計策就是高明!二掌櫃他們也堪稱神勇啦!救兵來得真及時!”


    事到如今,晉二娘也不再裝蒜,撫著心口道:“這真是虧得我平時積德行善,才能逢兇化吉——你們這些猴崽子們也記得著,不管賺了多少銀子,都要多做善事,指不定什麽時候就需要老天爺來顯靈搭救呢!”


    夥計們紛紛點頭,不過語氣還是嘻嘻哈哈——也不知是因為晉二娘向日待他們和氣還是忽然化解了危機大家都輕鬆了下來。“財東所言極是!等過一陣子,咱們去鐵山寺捐個金身,再供多幾盞長明燈。那裏不是號稱西疆最靈驗的寺廟嘛?咱們去那裏做功德,以後必定萬事順遂!”


    “去鐵山寺捐金身?”海龍幫幫眾不知道鼎興的夥計們對這場叛亂知情多少,“鐵山寺此番隻怕不是要捐個金身那麽簡單,得整個兒重建呢。山上的那些佛堂加上山中的那些暗道,你們鼎興把所有銀子拿出來隻怕還不夠!”


    “狗賊!”徐鬆濤怒斥,“鐵山寺、清水庵都是我西疆佛門聖地,今日為與爾等一決死戰,才不惜破釜沉舟,將佛堂燒毀。待殺盡賊寇,必定拿你們的骨頭去做基石,世世代代把你們踩在腳下,好叫你們知道馘國百姓的骨氣!”


    烏曇等人因為先和玉旒雲一行趕迴郢城,並未目睹鐵山寺大火。但是,既然已經聽說複興會打算一旦事敗會將整個郢城付之一炬,區區鐵山寺和清水庵被焚,也不值得驚訝。是以,對徐鬆濤的叫罵不予理會,隻是搜尋還有沒有一息尚存的敵人,看能不能從他們口中問出複興會焚城計劃的細節來。但無奈的是,烏曇之前下了除徐鬆濤之外一律格殺的命令,鼎興之中的複興會中人即便尚有一口氣在,也都傷勢過重,無從盤問。吳鬆濤見狀,哈哈大笑:“何必白費力氣?總之今日你們是死定了,不是被我複國義師亂刀砍死,就是被火油火藥燒死!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爺爺的!”海龍幫諸人暴怒,“不讓你嚐嚐老子們的厲害,你還嘴硬!”說時就有人上來踢了徐鬆濤兩腳。


    烏曇本想製止——這時候,若是連徐鬆濤都死了,就徹底問不出個所以然了。隻是,這老家夥如此頑固,又早已抱定了同歸於盡想法,想要從他口中逼問出火油、火藥之所在隻怕難於登天。不如索性放手讓弟兄們拷打逼供,碰碰運氣。是以,他袖手不管,冷眼看著徐鬆濤遭遇拳打腳踢,同時心中盤算著其他的方法:複興會今日乃是分頭行事,各路人馬的領頭者應該都曉得全盤計劃。從四麵八方趕去皇宮的那一些已經來不及攔截,魚腸胡同那裏倒可能還有些人,隻是離此地甚遠,眼下的形勢經不起耽擱……這可如何是好?對自己謀略上的欠缺,愈發感到沮喪。


    這時候,晉二娘卻忽然想起了什麽。“說起做功德,咱們之前是不是花了一大筆銀子修繕永明渠?”


    “永明渠?”鼎興的夥計都還記得。這永明渠是郢城用來排水的設施,開鑿於五十年前,為的是春季融雪和夏季暴雨之時避免京城內澇。當時也請了鐵山寺一位在營造上造詣頗深的高僧設計,采用明渠與暗溝相配合的方式,將天然的河道與人工溝渠相連,在整個郢城的地上地下織出一張縱橫交錯的水網。據說前後花費十年才完成,竣工後,果然解決了內澇之苦。隻不過,雨水衝刷城中各地的泥沙,溝渠易於淤塞。須得時時疏浚。建成最初的十餘年,官府都征發民夫修葺永明渠。後來,因為皇帝昏庸,國庫虧空,漸漸懶於維護,到樾軍征服馘國時,永明渠已經徹底失去了排水的功能。岑廣授命鎮守西疆,第一年夏天就遭遇了嚴重的暴雨,郢城內澇,不僅官員百姓寸步難行,種種穢物浸泡水中,將城池搞得臭不可聞,還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疫病。事後,官府決心重修永明渠。至於費用,除了從庫銀中撥發一部分,大多向地方富商豪紳募集。鼎興來到西疆設立分號之後,自然也就成為了募捐的對象。前後被迫獻金逾三千兩。晉二娘剛剛親自來到郢城時,還訓斥夥計們敗家。但官府找上門來時,她也不得不屈從——就在三個月前,還拿出五百兩來。


    在眾多商家和官府的努力下,永明渠總算從完全廢棄開始逐步恢複作用。但畢竟工程浩大,修好的隻有一小部分而已。“這那裏是溝渠,簡直就是吸金無底洞!”夥計們記得晉二娘這樣埋怨,“要全修好,可不得搭進去幾百萬兩?咱們還是趁早搬去旁的地方好了!”


    ——這光景,她怎麽忽然提起永明渠來了?眾人皆有些摸不著頭腦。晉二娘的三角眼卻放出精光:“永明渠最早是為了讓前朝皇宮不要淹水才修建的,所以是從舊皇宮開始開鑿的。平北公主持的修繕工程,也是從舊皇宮那邊開始,慢慢向四麵八方延伸。我記得我們鼎興出錢修的那一段是從皇宮往西麵去的,而大昌米鋪的趙老板,則出銀子將皇宮往東的那條主渠修到了梅花巷……那會兒,趙老板說夏季內澇,常常會威脅他的米倉,希望能優先疏浚他店鋪附近,不過官府卻說他店鋪地處城北,地勢較高,修葺工程要先解決城中低窪地帶的排水難題……”


    眾人聽她如此念念有詞,且越說越亢奮,更加莫名其妙。不過,他們都知道,晉二娘雖然有時會裝瘋賣傻,但絕不會無端端說些廢話。且這時候,大夥兒也注意到徐鬆濤的麵色漸漸難看了起來,聽晉二娘每說一句,他額頭的青筋就鼓脹一分,看樣子,若不是他兩肩脫臼受製於人,他就要跳將起來把晉二娘掐死。


    莫非——這永明渠還跟複興會的謀反大計有關?不由都把眼望向晉二娘,求她速速揭曉謎底。晉二娘當然也不賣關子。瞧見徐鬆濤青紫的麵色,她已經知道自己的猜測多半不假,略帶得意地冷笑一聲:“徐將軍,你們的火油火藥是布置在這永明渠中吧?你們一旦事敗,就在舊皇宮點火,這火頭就從那邊順著永明渠燒過來——距我鼎興最近的,就是梅花巷了,那是新修的永明渠的最東邊。之後,暗渠沒有疏通,所以並沒有火油火藥在地下,得依靠房屋燃燒,所以還稍許有些撤退的時間,是以方才徐將軍說,從這裏看到梅花巷起火,再逃不遲。而皇宮向北,明渠、暗渠完全沒有疏通過,所以地下一點兒火油、火藥也無,冬季刮的又是西北風,地麵上的火星不容易擴散去那邊。因此,你們留下北麵作為退路——小婦人說的不錯吧?”


    “放屁!”徐鬆濤大聲否認。但他那激動的態度,恰恰證明了晉二娘說的大差不離。


    “快去挖永明渠!”烏曇當即下令。


    “等等!”晉二娘喝住準備往外衝的海龍幫中人,“就你們這幾個人可不夠——永明渠四通八達,哪怕現在隻翻修了三四成,那曲裏拐彎兒的,隻怕也有好幾十裏。咱們不知道火油火藥有多少,又究竟藏在何處,要把永明渠挖個底朝天,得找幫手才行!”


    這道理誰都明白。但如此光景,要去哪裏找幫手?兵隊、官差都全部出動剿匪了,百姓們個個膽小怕事獨善其身——真能動員一批出來,也不放心交給他們——這萬一有反賊混在其中,豈不麻煩?


    晉二娘顯然看出烏曇的疑惑。“不用擔心。”她拍胸口道,“郢城要是被燒了,損失最大的就是咱們這些有家有業的。生意越是做得大,越是輸不起,尤其千裏迢迢從京城到西疆來的,誰也不想在這種破地方賠了夫人又折兵!”說著,她就吩咐眾夥計:“你們快去——恆祥綢緞莊的錢老板,龜山茶莊的李老板,四友古董店的薛老板——去告訴他們,他們的鋪子都在新修的永明渠附近,一旦反賊放火,他們這些年的心血可就全完蛋了。讓他們立刻出動所有夥計、仆役,把自己家附近的永明渠給挖開來。要是找到了火油火藥,就——就怎樣?”她不知道如何處理才安全,因扭頭問烏曇。


    烏曇又怎會曉得,隻想,這玩意兒一刻不銷毀,一刻都是隱患,要讓它燒不起來,要不就扔水裏,要不就搶先燒掉。因指示晉二娘,或者尋一處空闊之地點燃,或者鑿開冰凍的河麵,將這些禍害倒進水裏。總之,讓各位老板帶著夥計們見機行事,關係到他們的身家性命,相信他們也會萬分小心的處理。


    晉二娘點點頭,又向夥計們補充了幾個店家和掌櫃的名字,如此這般的囑咐了一番,即打法他們速速去報信。自己則帶著餘下的夥計及海龍幫眾人去梅花巷附近挖掘永明渠。


    這一大群人從鼎興裏浩浩蕩蕩走出來,連招唿帶吆喝的,很快就改變了街上死氣沉沉的氛圍——其實,鼎興裏麵發生一場拚殺,這動靜周圍的人都聽到了,隻是沒人敢出來探問究竟。如今見到晉二娘帶著大隊人馬扛著榔頭、鐵鍬出門,便有人忍不住開門問道:“財東,這是做什麽?”


    “當然是保命啦!”晉二娘一驚一乍道,“林老板,你不知道今天郢城有大禍嗎?”


    這被稱為“林老板”的顯然是個精明的人,對於大禍的真實所指了然於心,卻不願輕易宣之於口,隻小心翼翼道:“財東說的是昨夜天火亂竄,預示大災嗎?”


    “誰跟你說天火!”晉二娘跺腳,“是真的要失火了!反賊要在郢城放火,讓咱們大家都給他們陪葬呢!”


    這話可把林老板嚇了一跳——連烏曇等人也吃了一驚,沒想到她如此輕易就把複興會意圖縱火一事跟左鄰右舍說了——萬一這些人中也有圖謀不軌的,那可如何是好?但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此刻也收不迴來了。


    “財東,此話怎講?”林老板煞白了臉。


    “就是那些反賊呀!”晉二娘道,“他們在地下埋了火油火藥,要把整個郢城都燒了——這可是方才在我家作亂被官兵抓到的反賊親口說的。我這不立刻就帶了人出來挖地自救麽——林老板,你也快帶著夥計們來幫忙。你家可是做繡品生意的,一著火就什麽都完了!”


    “竟有這種事!”林老板拍大腿,“我這就來——”說著轉進店內,不久帶了五個年輕力壯的夥計出來。而這當兒,晉二娘又和旁邊三五家鋪子的掌櫃將複興會的陰謀疾言厲色地說了一迴,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便糾集起一支四五十人的隊伍,扛著各式各樣的工具,跟著晉二娘往梅花巷去。


    “財東,這會不會太冒險?”烏曇低聲提醒晉二娘,“這些人不明底細,萬一有幾個反賊混在其中,豈不是走漏了風聲?況且,反賊們先前想要煽動百姓上街來,企圖讓官兵在巷戰中處處掣肘。如今財東叫了這麽些百姓出來,豈不是正中反賊下懷?”


    “哈?”晉二娘扭過臉來,挑眉盯著烏曇,直看得他頭皮發麻,“在官老爺的眼中,我們這些升鬥小民,就隻有被反賊利用,給你們添麻煩的份兒?我雖然鬥大的字不識得一籮筐,但我也聽說百姓是水,朝廷是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吧?連反賊都知道,他們那艘船,沒水就走不了,難道內親王反而打算旱地行舟嗎?”


    “這……”烏曇怔住:玉旒雲並沒有說過要利用郢城的百姓做什麽,隻說他們若是不安分的躲在家裏,被巷戰殃及就是活該了。照這麽看,的確如晉二娘所說,在玉旒雲的一盤棋中,沒有百姓的一席之地。但她這也是考慮到百姓的安危吧?這些市井之徒,膽小怕事,也沒有什麽本領,難道還能和複興會戰鬥嗎?


    此念方起,他心中忽然又電光火石地一閃——且看身邊那些扛著鐵鍬、木棍甚至火鉗、簸箕的百姓,雖然不能和敵人搏鬥,但若是能靠他們搗毀複興會的火油火藥布署,豈不是此番決戰巨大的助力嗎?


    “老爺們可能覺得咱沒武功、沒學問、沒計謀,但是膽小怕事貪生怕死也是咱的本領呢!”晉二娘眯虛起本來就不大的三角眼,用一種難以言喻的幾乎有幾分自豪的目光看著自己唿召出來的這支隊伍,“複興會的那幫家夥,以為平民百姓都是一些愚昧無知,能被鬼神之言誆騙的人。或許多多少少我們是相信鬼神的,不過,在自己還能想法子的時候,我們可更相信自己——瞧瞧他們又唱又跳了大半天,喊出來多少人就知道了!誰不曉得郢城要出大亂子?如果這大亂子是‘人禍’,經過從前的戰亂,大家可明白得很,這種時候躲在家裏最安全!如果這大亂子是‘天災’,那根本避無可避,隻有等死的份兒!倘若跳大神真能逢兇化吉,那也等著別人去跳,自己撿個現成的便宜最好,犯不著跑上街去,萬一被天火燒死,豈不虧大了!但是如今告訴他們,反賊要放火,要燒死大家,這火油火藥,就在咱們附近,隻消找出來毀掉,大夥兒就有了一線生機——這就完全不同了。這是咱們能做的事,做了就有一線生機,不做便是死路一條,大夥兒還不出來做嗎?”


    可不是如此!烏曇不得不讚同晉二娘的分析。這不就把一群沒什麽用的人——甚至有可能成為阻力的人,變成了己方的戰力嗎?這醜怪婦人可真不簡單!“是我考慮的不周到。”他由衷地道,“財東的計策實在高明——哈哈,想不到我一介海盜,差點兒旱地行舟,虧得財東開閘放水,這場危機可以化解了!”


    “現在說化解,未免太早了。”晉二娘道,“正麵交鋒的勝負,咱們左右不了。是王爺獲勝,還是複興會扭轉局麵,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曉得。隻不過,對於郢城的百姓來說,這也並不重要——不要葬身火海,不要被燒盡家財,那才是他們關心的。所以,他們其實也不是幫王爺,是在幫自己而已——至於小婦人,我乃是樾國商人,好不容易在這裏站住腳,銀子沒賺到,可不想血本無歸,我自然是支持王爺的。”


    這份支持,有可能就成為今日成敗的關鍵呢!烏曇想。


    他們這樣談話的時候,一行人已經來到了梅花巷。畢竟有些商家之前參與過永明渠的修繕,而一路上越聚越多的百姓,也有不少曾經被征為民夫,多少曉得這水渠的布局走向,很快就已經從一處水井旁找到了暗渠的入口,開始動手挖掘。但是晉二娘卻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叫住大家:“各位父老,咱們大動幹戈之前,還有件重要的事,我得跟大家說一說!反賊心狠手辣。既然不惜埋下火油火藥,拉咱們陪葬,可不會抄著兩手,看咱們搗毀機關。反賊長什麽樣兒,咱們不曉得。總之沒有在腦門上寫‘複興會’三個字。所以,咱們得多加注意。若是身邊有什麽可疑人,咱們一定得合力將他拿下,免得他跑去通風報信——要是他狗急跳牆,在這裏就點起火來,那咱們就全體要被炸上天了!”


    百姓一聽,深以為然,有些當即前後左右看看,搜尋可疑之人,還有的道:“我們帶來的都是我們自己認識的,絕沒有一個失心瘋的反賊!隻要大夥兒都和自己的街坊鄰居一起,遇到生人,就盤問清楚,這樣反賊便沒有可乘之機了!”


    “好得很!”晉二娘點頭,“現在我鼎興已經發散人手去尋恆祥綢緞莊的錢老板、龜山茶莊的李老板還有四友古董店的薛老板等等,一起幫忙拆除這些要命的機關。大夥兒隻管放心,隻要齊心合力,每一處地方的火油火藥都能被找出來,郢城便會平安無事。因此,你們就不用去給自家的親戚朋友報訊了——”說到這裏,她頓了頓,三角眼中射出冷光:“現在梅花巷這裏,隻要有一個偷偷跑去報訊的,咱們就當他是反賊,好不好?”


    “這……”大夥兒其實心裏並不是都想過要去給城中其他地方的親朋好友傳信,但是聽晉二娘這樣說,哪怕有此念頭的,也都打消了。“不錯,就這樣辦吧!咱們留幾個在外把守,提防反賊圖謀不軌。”


    “甚好!”晉二娘道,“咱們這裏有些官兵老爺。他們其實是迫不及待想要下暗渠去挖火藥。不過,可以讓他們留幾個人在外麵,咱們也留幾個人在外麵,一同把守,大家覺得如何?”


    “就照財東說的辦!”大夥兒道,“別囉嗦了,趕緊去挖那些要命的東西!”說時,鋤頭、鐵鍬一通亂砸,將暗渠挖開了。


    海盜們雖然出身草莽,但是真正動員平民百姓做這樣一件要命的事情,他們還是頭一遭,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生怕亂起來無法控製局麵。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百姓團結起來自救,就好像他們的弟兄與敵人短兵相接一樣,並不需要講求計劃章法。性命攸關的時候,個個都克盡本分。在外把守的,瞪圓了眼睛,幾乎連一隻野貓也不允許走出他們的監察範圍去。而在內挖掘的,先是大刀闊斧,然後就小心翼翼。因暗渠內部不見天日,大夥兒擔心誤觸機關引發爆炸,原想借幾盞燈籠,又怕帶了明火下去反而危險,就想出拿銅鏡反光的法子。住在旁邊的人,立刻就找了好些鏡子來,有人幫忙照明,有人繼續挖掘,裏外同時開工,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幾乎把整條梅花巷給挖開了。


    挖了這麽長都未找見,這還得繼續挖到幾時?烏曇心中焦躁,郢城的明渠暗渠這麽多,沒有複興會提供確切的位置,這樣無異於大海撈針吧?而且,在挖掘的過程中,還不斷有附近的百姓加入,人越多、越雜,越是容易出差池吧?他不禁想提醒晉二娘:是不是該想個旁的策略?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街角的溝渠裏忽然傳來唿聲:“找到了!”


    這一嗓子的效果,跟點燃火藥也差不多,現場登時炸了,四麵八方的人都圍了過去:“找到了,在哪裏?有多少?”


    “快都讓開!”晉二娘厲聲大喝,“又不是挖到了金子,小心被炸上天!”她個頭雖小,嗓門卻大,果然把大夥兒都鎮住了,“唰唰唰”地退開,給她讓出一條路。而烏曇則搶在她的前麵,撲到最初唿聲傳來的角落——地上的青石板已經完全被掀起,露出下麵修葺整齊的水渠。中間是三尺寬的水溝,兩側還各有一尺寬的石台。此刻,在靠近街道內測的石台上,整整齊齊放著四個罐子,後麵還拖著一根麻繩,長長地深入尚未挖開的暗渠中。


    “就是這個吧?”那最先發現的人問道,“要不要打開看看?”


    “這位大哥你請退開一邊。”烏曇跳進水渠。他雖然渾身血汙,但畢竟身穿軍服,那人立刻服從了他的命令。烏曇即小心查看那四個罐子,將上麵的封口揭開,見有一罐是油,另外三罐都是火藥。“果然就是反賊的機關!”他雖然知道這是致命之物,卻也忍不住心中歡喜——總算是找到了。


    “好極了!”晉二娘拍手,“來,咱們就地銷毀,倒在水溝裏吧!”


    “真是老天保佑!”眾人之中響起一片歡唿聲。雖然也有小聲抱怨,說這油分給大家點燈多好,但立刻被人嘲笑:整個郢城不知有多少反賊的機關,都分給大家,要點長明燈了!


    便在這與生死關頭全不相襯的笑語生中,火油、火藥都順水而去。隨著四個罐子被倒空又狠狠地摔碎,歡唿聲更響了。郢城似乎瞬間又活過來,而籠罩眾人的不安與恐懼,仿佛也都隨波而去。


    “這麻繩想是反賊的引線!”眾人道,“咱們可以順藤摸瓜,沿著這繩子的方向挖就好!”


    有了這線索,大夥兒幹勁更足,效率也更高。很快挖到了第二處機關,照樣銷毀了火油火藥。在那裏,見到了兩條引線,眾人因決定兵分兩路繼續挖掘。這樣便需要更多的人手,雖然挖掘梅花巷的時候,不斷有百姓加入,但兵分兩路則遠遠不夠。晉二娘即采納了一個沽衣鋪老板的建議,用他店裏的紅色布料給百姓們綁在手臂上作為標記,再招募自己信得過的左鄰右舍加入,也發紅色布條為記號。“大家可要小心了!”晉二娘道,“若是讓反賊混進來,咱們都得沒命!”眾人無不稱是,各自照辦。


    此時,大約已未時過半,烏曇雖然擔心百姓眾多魚龍混雜,但是心知自己不能繼續耽擱,當盡早去和玉旒雲會合。即和晉二娘道別,招唿弟兄們往舊皇宮方向去。


    他們奔走起來,越發感到被動員得百姓人數之眾——從與晉二娘分手的地方,跑出一條街,沿途都還能看到奮力挖掘的百姓,更有人源源不斷湧來。


    果然是誰能得到百姓,誰才贏得這場爭鬥,他想,複興會身為馘國遺民,多少手段都用上了,怎麽就沒能贏得自己的百姓呢?此念一起,不禁又問:那麽玉旒雲呢?玉旒雲難道得到了郢城的民心?這問題的答案他不知道。但是他確定,玉旒雲曾經贏得了除了他師父之外的整個海龍幫,也徹徹底底讓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又奔出一程,漸漸街上的人開始少了。不過,仍能看到從晉二娘那邊隊伍派過來報訊的手臂上幫著紅布條的人。再走一程,街上才幾乎和清晨的死寂一般無二。但也在這個時候,聽到了某處小巷子裏傳來那跳大神的喧囂聲。


    幹掉他們!烏曇向弟兄們打了個眼色,大家便會意,齊向那喧囂處奔去。隻不過,還未到跟前,冷不防旁邊某個院落眾躥出七八名壯漢,跟後又出來三五個婦人,手持棍棒,大吼道:“反賊在那裏!別讓他們跑了!他們會去點火燒死咱們!”烏曇等人不由一愣,又注意到其中一個舉著燒火鉗的胖婦人手臂上綁著紅布條,這才明白過來:想是晉二娘放出消息——但凡跳大神的,都是企圖火燒郢城的反賊,在被她唿召的百姓中,這話已經傳遍了。所以這邊的人雖來不及加入挖掘的隊伍,也聽說反賊扮成神漢仙姑,遠遠聽聞鑼鼓聲,即喊打喊殺衝出來了。


    複興會就這樣變成了過街老鼠嗎?烏曇心中好笑。“看來用不著咱們出手了呢!”他對弟兄們道,“不過還是去瞧瞧,若對方身懷武功,隻怕普通百姓還不是對手。”


    海盜們都點頭稱是,跟他一同追上前去。果然見到五六個巫婆神漢打扮的人被百姓們團團圍住,棍棒笤帚劈裏啪啦如雨而下,咒罵聲、討饒聲此起彼伏。


    “諸位大哥大姐誤會啦!”那幾個挨打的人嚎叫,“我們真不是反賊!聽我們解釋!”


    “少囉嗦!”百姓們怒吼,“哪有反賊肯承認自己是反賊的?今天就打死你們這幫龜兒子,看你們還怎樣興風作浪!這段日子,我們可算受夠了!”說時,又是劈裏啪啦一頓好打。直打得那幾個巫婆神漢嗷嗷慘叫,有兩三個都暈厥過去。隻剩一人還有力氣辯解:“我們……我們都是鼎興的夥計……不信,你帶我們去前麵見財東就是……”


    鼎興的夥計?烏曇一怔:若是複興會眾人情急之下狡賴,斷不會說自己是鼎興的人。想來這幾人是晉二娘先前派出去求救的數隊人馬之一。若是如此不問青紅皂白被打死,可真冤枉!他連忙和弟兄們上前阻止。而眾百姓見他們穿戴官兵服色,再怎麽義憤填膺,也都悻悻住手。此時他們方才能看清圈內挨打的幾人,早已經頭破血流奄奄一息。“諸位是財東派出去報訊的嗎?”烏曇趕緊抓住一個傷勢較輕的人問。


    那人既驚恐又委屈,幾乎連整話也說不出一句,顛三倒四的哼唧了半晌,烏曇才聽明白——這些人果然就是晉二娘早先派出去求援的,隻是一路上都未遇到巡邏的官兵,反而撞上了幾撥複興會的人,中途還被叫去“保護太妃”。他們生怕露陷,不敢推搪,隻得跟著所謂太妃的車轎去到城中一處宅院,在那裏見到好些遺老遺少,都朝服打扮,還有一個周身華服的孩子被稱為“太子”,聽眾人議論說,魚腸胡同隻怕已經為樾軍所覺察,正好用那裏當誘餌,而太妃、太子和諸位王公大臣就從這裏去皇宮。幾人雖然聽得不甚明白,但曉得茲事體大,須得趕緊報告官府。


    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從複興會的據點溜出來,他們直奔郢城府衙。隻是到了跟前,見衙門大門緊閉,連站崗的衙役也不見一個——當然也沒有見到晉二娘派來官府求救的夥計。幾人不知此處是不是已經落入反賊之手,心中感到萬分絕望。偏巧在這個時候,他們撞見了晉二娘適才派出來讓各個店鋪的掌櫃幫忙挖掘永明渠的那幾個夥計。這幾人不由驚喜得差點兒哭起來——尤其,聽到鼎興的賊人已經被殺得片甲不留,晉二娘等人一切安好,夥計們忍不住連連叩謝各路神仙。


    “內親王的手下都和財東在一起。”後來的夥計建議道,“你們趕緊迴去,就可以將消息傳給內親王了!”


    於是,這些先出門的夥計們便又折返迴來。沒想到今日注定一波三折,快到家門口了,被街坊鄰居拿下痛打一頓。


    眾百姓聽他們敘述至此,也曉得自己打錯人了,有些過意不去。“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眾百姓七嘴八舌,“幸虧在這裏遇上幾位官爺。幾位大哥不用忙著迴去鼎興,先到我們家裏去歇一歇吧。”


    那幾人也實在站不起身,隻得接受了街坊的歉意。而烏曇則問明了他們口中所說的“太妃”和“太子”的所在,便和弟兄們奔那邊而去。


    那處宅院的地點倒是一點而也不令人意外。就在複興會的其中一個據點芳菲園附近,幾乎可以說和芳菲園背靠背而建。門口掛的是鏢局的招牌。此刻和街上其他店鋪一樣,大門緊閉。


    有了方才血洗鼎興的經驗,烏曇一行絲毫也沒有多想,直接分頭翻入院內,打算照樣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連複興會領頭的前朝大將和其他主要戰力都已經在鼎興被殲滅,這個空有遺老遺少的地方,至多有幾個三腳貓護衛,不足為懼。


    眾人都提著兵刃,紅了眼一般在宅院內搜索。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繞了一大圈,連個鬼影也沒有見到。眾人在中庭碰頭,麵麵相覷:難道賊人已經離開了這裏,前往舊皇宮了?


    正要惱火晚來一步。忽聽旁邊廂房裏有響動。當即衝了進去,正見到一個青年女子要鑽到供桌下。海盜們眼明手快,將她拖了出來。那女子抖如篩糠,先是哭號道:“英雄饒命……英雄饒命……”隨後,當被固定四肢無從掙紮時,她看清了眾人的臉,止住了哭:“咦,是你們——你們是齊王殿下的把兄弟!”


    這是方才那個“珍太妃”身邊的侍女?眾人對她的模樣沒什麽印象,不過如此打扮,又說他們是哲霖的把兄弟,想來就是在明德門與他們有過一麵之緣的太妃侍女之一了。烏曇心中一動,示意弟兄們放開她,緩和了麵色,道:“正是。你是太妃娘娘身邊的人——這裏其他的人呢?太妃娘娘呢?太子殿下呢?”


    “他們說樾寇已經查到了這裏,所以先把太子殿下轉移去其他地方了。”那侍女顫聲道,“太妃還在這裏等著,因為一次沒法轉移太多人。”


    “查到這裏?”烏曇一驚:鼎興的夥計才迴去報信,複興會居然就覺察了,而且先行撤退?“你們怎知樾軍已經查到了這裏?”


    “之……之前有七八個官兵上門來……好在人數不多,都被薛大人擊潰。”那侍女道,“不過,薛大人說,既然能來七八個,之後或許就能來七八十個,還是轉移比較安全。”


    “你可知道轉移去了哪裏?”烏曇問。生怕這話有些突兀了,又加上一句:“我等從徐鬆濤將軍那邊來,他讓我們來幫忙保護太妃和太子——雖然咱們弟兄都擁戴齊王殿下,但是太妃是殿下的母妃,咱們一定得好好保護。若你知道轉移的去處,我們可以護送太妃過去。”


    “不……不知道……”那侍女搖頭,“不過,他們說先過去芳菲園,那兒有一條地道,從地道走。”


    那就正好從地道追過去,將這邊的反賊餘黨消滅!烏曇和弟兄們交換了一個眼色——眾人心中也都和他一個想法。“芳菲園就在這宅院的後麵,沒幾步路。”他道,“就由咱們來護送太妃過去吧。”


    “有勞各位壯士了!”那侍女感激涕零,“太妃娘娘就在密室了,待我去請她老人家上來。”說時,揭開供桌的帷幔,露出密室的入口。自己先順著梯子爬下去,不一會兒,一眾女眷便從下麵一個接一個地爬出來。珍太妃在最後,兩個仆婦在上麵拽,另有兩個侍女在下麵托,才將她頂出了密室口。


    顯然,這番避難的經曆讓女眷們都稍顯狼狽,滿頭滿身都由灰塵蛛網。年輕的侍女們也多有驚恐之色。但是年長的仆婦們,看起來卻神色如常,還多了幾分警戒與威脅的模樣,似乎隨時準備為了她們的主子拚命。而珍太妃則更加神情端莊從容,和方才明德門前初遇的時候別無二致。甚至在一瞬間,烏曇想,這婦人大約從前在皇宮裏也就是這副模樣。玉旒雲在臨敵之時,也有泰山壓頂不變色的氣魄,但是烏曇以為,那是身經百戰磨練出來的,自己出生入死的時候,不也毫無懼色?但是珍太妃,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落魄老婦,也明明是身處隨時可能喪命的境地,卻能有如此威嚴與淡定,想來是天皇貴胄與生俱來的氣勢吧。


    “見過太妃娘娘。”海盜們都裝模作樣地行禮。


    “各位俠士忠心耿耿輔佐齊王,本宮甚是欣慰。”珍太妃道,“如今正是和敵人交戰的緊要關頭,諸位還來保護本宮,本宮感激不盡。”


    “太妃娘娘言重了。”烏曇盡量裝出恭順有禮的樣子,“我等既然追隨齊王殿下,保護您也就是分內之事。本來我等奉殿下之命來與複興會商討複國大計,既然娘娘遇險,我等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我聽說諸位並非我馘國子民。”珍太妃幽幽道,“卻對我國複國一事盡心盡力,他日,無論是太子登基,還是齊王稱帝,諸位都是複國功臣。馘國絕不會虧待你們。”


    不用他日,今日你們就都要上西天了!海盜們心中好笑,但都努力板著臉,前唿後擁地保護著珍太妃出門來。離開了那座宅院,一路來到芳菲園。


    一向熱鬧的煙花之地,此刻當然也是冷冷清清空無一人。不管是茶館酒肆或者青樓,大部分都緊閉門戶,唯獨芳菲園的門開著,不過也不見半條人影。


    “娘娘,真的要……要到這……這園子裏麵去嗎?”有侍女露出嫌惡的神色。


    “如今你們還計較這些?”珍太妃語氣不悅,“自樾寇入侵以來,我們還有什麽地方沒住過?都是仗著複興會的庇護,才勉強清清白白的活到了今日。但是為了光複故國,宮中不是也有許多姐妹在這汙穢之地忍辱負重?我聽說這芳菲園就是孟美人和梁美人辦的。論身份,她們豈不是爾等的主子?”


    侍女們無話可說,垂頭認錯,引著珍太妃走進芳菲園。


    由於珍太妃一行並未從複興會那裏獲知地道入口的確切所在,眾人在諾大的芳菲園裏幾乎大海撈針一般,東瞧瞧西看看,推開每一扇門,敲擊每一處地板和牆壁,但除了撿到散落的釵環又發現幾封肉麻的情書,一無所獲。


    珍太妃畢竟年級大了,漸漸露出疲憊之色。正巧一行人走到一處華麗的房間,珍太妃就提意暫時休息片刻。海盜們本來不想多耽擱,但是珍太妃卻強留他們:“你們也奔波了半日,歇息一會兒又如何?權當是在這裏保護本宮便是。”


    再要拒絕,反而引人懷疑。烏曇等唯有答應,但心中想著:雖然隻不過片刻的功夫,反賊可能已經跑遠了,還是得積極搜查才行。是以,大部分人雖然留在珍太妃身邊,仍有兩人繼續出去搜尋。


    侍女們扶珍太妃在房內的軟榻上坐了,左右垂手肅立。如此雕梁畫棟的房間,周圍彌漫著煙花女子撤離時不及散去的脂粉香氣,配上珍太妃安閑淡定的神色,以及這群動作整齊劃一的侍女,畫麵詭異無比——活像烏曇等人進入了馘國皇宮,正在拜見貴妃。


    “左右也是坐著……”珍太妃道,“不如勞煩壯士們給本宮講講齊王在楚國的事情吧。”


    這可讓海盜們撓頭了。哲霖的事跡他們隻聽說了大概,這不是要他們現編嗎?卻也沒有辦法,硬著頭皮把他們大概知道的事情添油加醋胡扯一番,心中隻盼在外麵搜尋暗道的夥伴趕緊迴來,報告有所發現。


    這樣強撐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外麵的兩人才迴來了。可惜,毫無發現。“這樣找下去,還不知找到何時!”他們低聲道,“反正這群老賊小賊最終也是要去舊皇宮,不如我們先去那裏和內親王會合——至於這個老太婆,抓做人質也沒有用,索性殺了吧。”


    不錯!海盜們覺得此番一無所獲,卻耽誤了許多時間,這勞什子太妃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在這裏拿別人取樂——若是此間有茶點,隻怕還要一邊吃喝一辯聽海盜們編故事了。


    就這樣吧!烏曇點頭讚同了弟兄的建議。


    隻是,就在他轉過頭,要起身走向珍太妃的時候,腳下的地麵忽然消失了。他疾速墜入黑暗之中。


    莫非這就是他們在尋找的暗道?是誰誤觸了機關嗎?


    當腳下再次觸著實地的時候,他忍住渾身筋骨被震蕩而產生的痛楚抬頭往上看——他距離方才休息的房間已經有四五丈遠。而且頭頂的那方光亮——也即方才地板消失時打開的密道入口為免也太大了些,幾乎整個房間都被囊括在內。因此上,他又低下頭來看看自己的周圍——海龍幫的一眾人等也都跟著掉下來了,唯獨不見珍太妃一行。


    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這時,頭頂上傳來幾名侍女的聲音,她們的臉出現在入口的邊緣。“娘娘,奴婢們看不清楚下麵——不過,這麽高跌下去,應該不死也殘廢吧?”


    可惡!是陷阱!烏曇當即縱身躍起,想在牆壁上借力跳出去。卻沒有想到,才碰到牆壁,腳就一陣鑽心的疼痛——原來四壁布滿了鋼釘。這群龜兒子!他心中怒罵,這點破機關就想困住老子?門都沒有!即再次躍起。這一次,用鋼刀戳在鋼釘之間的縫隙中,借力上行。


    “啊呀!樾寇上來了!”侍女尖叫,“快關門!”


    隨著她的喊聲,上方的入口開始閉合。烏曇眼前的光亮漸漸縮小,但是他不放棄,繼續用鋼刀借力向上。隻是,那入口關閉得太快,任他再怎麽飛縱,也沒能搶在縫隙合攏之前躍出這陷阱去,隻是勉力抓住了最後那絲縫隙的邊緣。機關沒能完全合攏。


    從縫隙裏,他看到了珍太妃的臉。“你們這群賊寇!”珍太妃惡狠狠,“占我河山,又殘害我馘國忠良。虧本宮一開始還真相信你們認識齊王!”


    “娘娘,不必和他囉嗦!”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您不惜以身犯險,拿下了這群兇殘的樾寇,也算是為徐將軍他們報仇了!我們快走吧!”


    這人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藏在何出,方才竟沒有發現?烏曇又從那縫隙裏看,卻看不見人臉,隻看到寒光向下斬來。他連忙鬆手,才使得手指免於被砍斷。但是那縫隙徹底合上了,他也重新跌了下來。


    其實看不看又有什麽所謂?他心中惱火,恨自己大意:必然是鼎興那邊有亂黨跑了出來,所以複興會在此地設局引他上鉤!如今,可著了敵人的道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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