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背景裏摻雜著機場裏嘈雜的聲音,但是這句“我也很想你”卻讓戚暮忍不住地感到了一分愉悅,認為這是自己這輩子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了。  他也沒有開燈,就這樣站在黑暗裏,背靠著冰冷的紅木大門,笑著說道:“這些天我一個人在你的琴房裏練琴……我一直覺得,那個琴房太大了,隻有一個人真的很孤單。”  “還有四天。”  戚暮微笑著頷首:“嗯,還有四天……你就迴來了嗎?”  “我欠你一場演奏會。”  “嗯……你欠我一場演奏會。”  接著,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等到戚暮聽到手機那邊傳來丹尼爾的唿喚後,他才恍然意識到對方真的要登機了。  心中不知怎的就湧起一股衝動,戚暮下意識地說道:“……早點迴來。”  對方明顯也是一愣,接著才低聲迴答:“好,我很快迴來。”  掛斷了電話以後,戚暮後仰著靠在門上,抬頭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這天花板就如同房間裏一貫的包豪斯風格一樣,隻有簡約的黑白兩色,用流暢的線條勾勒出現代化的圖案。  這樣的風格正與那個男人一樣,總是如此的簡單優雅,沒有多餘的話語,隻是一句“我很想你”,都能讓戚暮忍不住地心跳加速。  他就這麽看著看著,過了許久才打開燈,開始梳洗起來。  這間公寓……真的很大,但是或許隻要再來一個人,就會變得很小。  當按下床頭的那盞燈、準備入睡的時候,戚暮忽然意識到:“已經有……快兩個月沒有見過了啊?”  青年歎息的聲音在安寧靜謐的房間裏迴響了許久,帶著濃到快要發酵的思念。  -----------  這邊,戚暮是安然入眠了,柏愛的成員們也踏上了華夏的土地,準備開始今年的倒數第三場演出。  而在維也納城市的另外一邊,坐在自家安靜的書房裏,埃弗拉先生看著報紙上那個篇幅不過千字的八卦新聞,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羅遇森和……紮耶夫?!”  上了年紀的埃弗拉先生,雖然對現在流行的事務也追得很緊,但是一到了晚上閑暇的閱讀時間,還是喜歡看上一些報紙——尤其是關於音樂類的。  維也納的音樂氣氛實在是太過濃厚,在這裏你或許很難在報亭裏找到一份娛樂新聞報,但是如果你想找到一份古典音樂報……那真是多到數不勝數。  埃弗拉先生每天都會看上七八份報紙,從發行量最廣的《維也納音樂報》到這份不起眼的《音樂地盤》,如果不是他看得足夠仔細,恐怕還會忽視這一篇小小的報道。  在看到這篇報道前,埃弗拉真的沒有把羅遇森和紮耶夫聯係在一起過,從來沒有。  一個是維愛的小提琴首席,一個是維交的第二副首席,這兩個人看上去怎麽樣都不應該產生任何聯係,更不用說……按照埃弗拉對紮耶夫的了解,他可不是一個喜歡親近年輕人的家夥。  安靜寬敞的書房內,一盞昏黃的台燈正孤獨地閃爍著光芒。頭發花白的老者此刻已經脫下了指揮的西裝,隻穿著一身睡衣的埃弗拉大師,平常得像一位鄰家老爺爺。  他的手指緊緊地捏著那份報紙,無數的折痕順著他手指按下的地方,向四周蔓延。思考了許久後,埃弗拉摘下了鼻梁上的老花眼鏡,抬手揉了揉自己發疼的太陽穴。  他人雖然老了,但不代表他的思維也生鏽了。  在短暫的猶豫過後,埃弗拉先生還是果斷地撥打了一個電話。  當聽到電話那邊詫異的聲音後,他長長地歎了一聲氣,說道:“多倫薩,嗯,是我,埃弗拉……有件事,我想當麵告訴你……嗯,這件事在電話裏不好說,我想親自見麵和你談談……你明天下午有時間?好,我去維愛找你……具體是什麽事?其實,這和我之前收到的一封信有關……”  隻有一人的書房裏,埃弗拉先生語氣平淡地與多倫薩約好了時間。  他仿佛已經意識到了一些藏在事情背後、撲朔迷離的事情,但是那個真相……  真是連他也不敢相信。  “或許……得問問多倫薩吧。唉……”  長長的歎息隱藏在了書房裏,當埃弗拉起身離開書房後,隨著那燈光倏地被人按下,房間裏倏地歸為了一片沉寂,讓黑暗將這裏曾經隱藏過的秘密也慢慢籠罩住。  不過……埃弗拉先生可真的沒想過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當涉及到了一個鮮活年輕的生命,無論是誰,都不可能視若無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多倫薩先生的怒火。    當多倫薩先生看到老朋友和紮耶夫一起走進他的休息室時,他上前給了埃弗拉先生一個擁抱,高興地說道:“埃弗拉,我們很久沒見了!就在同一個城市你都很少來找我,今天怎麽突然就來了?”  兩人的關係實在是太熟悉了,這次的登門造訪,埃弗拉直接兩手空空、連一點禮物都沒帶。他攤攤手,笑道:“這不是正好想著維愛就要開始今年的全球巡演了嗎?趁著你還沒有離開,當然要抓緊時間來看看你了啊,多倫薩。”  兩人又說笑了一番後,為了更好地與老朋友談話,多倫薩便讓紮耶夫先離開了。在紮耶夫臨走前,埃弗拉先生還和他開了個玩笑,休息室裏的氣氛十分融洽。  但是等到紮耶夫一離開了休息室,當大門發出“卡嗒”一聲脆響之後,埃弗拉先生的臉色卻一下子沉了下來,再也沒有一絲笑容。  此時多倫薩先生正好轉身給他接了一杯水,突然看見老朋友陰沉得似乎能擠出水的神情,他微微愣住,接著坐在了埃弗拉身旁的沙發上,低聲問道:“所以說……埃弗拉,你今天到底是要和我說什麽事情?”  埃弗拉接過那杯水後並沒有喝,而是直接擱在了桌子上。他抬頭認真鄭重地看向一臉茫然的多倫薩先生,那目光實在太過嚴肅,讓後者也慢慢地坐直了身板,似乎意識到——  接下來,大概要發生什麽很嚴重的事情。  沒有直接迴答多倫薩的問題,埃弗拉先生將一封厚厚的信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包中拿了出來,雙手交給了多倫薩:“我的老朋友,有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和你說,但是我想,隻要你看了這封信,你也一定就明白了……”  “為什麽今天,我一定要親自過來找你。”  這樣一封厚厚的信,說起來字數很多,但是多倫薩先生看得卻不慢。尤其是在看前麵三分之一的“個人懺悔”時,他目光飛快地匆匆瀏覽而過,並沒有太注意。  可是等看到後麵三分之二的內容時,多倫薩的速度卻一下子慢了下來,甚至有的時候還一個字、一個字仔細地閱讀過去。  當他徹底讀完這封厚厚的信時,這位脾氣溫和的大師一下子呆怔住,過了一會兒,他才問道:“所以說……埃弗拉,原來你之前辭退了維交的第二副首席,就是因為……他竟然在去年那場演出前,給陸下藥?!”  那場音樂會,至今,都讓多倫薩先生都記憶猶新!  明明在自己上台前,那個溫和有禮貌的孩子還祝福了自己,但是為什麽在音樂會尚未結束的時候,就發生了那樣的慘劇!  可是讓多倫薩萬萬沒想到的是,當他已經接受“有人在演出前給陸子文下藥”這件事後,埃弗拉卻突然搖了搖頭,又拿出了一份報紙,遞給了他。  “不,多倫薩,你再看看……這份報道。”  一個接一個的衝擊,讓多倫薩先生一時也無法承受。看完這封信和那篇報道後,他與埃弗拉先生在自己的休息室裏激烈討論了很久。  等到太陽落山、夜幕降臨的時候,這位生性溫和的指揮家緊緊地捏住了拳頭,終於承認:“其實埃弗拉,很久以前……我曾經知道過紮耶夫做過的一件事。隻是你現在竟然告訴我他居然與陸的死亡有關,我真的……”  “可是多倫薩!你難道真的還不敢相信嗎?!下藥的事情我已經有9成以上的把握了,隻欠缺一個證據!而現在,很有可能在幕後指使羅遇森的人就是紮耶夫!你為什麽不願意開始調查?!”  “……埃弗拉,我……”  “多倫薩,我知道你脾氣好,不願意去懷疑人,可是……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當初你來到維交邀請陸子文擔任你的首席時,我以為你給他帶去的是一個機會,但是我從來沒想到……這竟然是陸的結局。”  “多倫薩,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你的本意是好的,我相信陸也非常崇敬你。可是……現在他的死亡其實或許並不是一場意外,而是一場蓄意的謀殺!你就真的真的忍心看他含冤而死嗎?!!!”  指揮休息室裏,如同一片死寂,沒有人吭聲。  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聽多倫薩先生堅定的聲音響起:“埃弗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一定會徹徹底底地查清楚,紮耶夫這些年在樂團裏到底做過哪些事。”  “我一定要還給陸……”  “一個真相!”  ---------  作為維愛的首席指揮和音樂總監,多倫薩先生幾乎掌控著整個維愛二分之一以上的權利。甚至就是在樂團成員大會裏,他都擁有一票否決權,可以決策很多重大事件。  多倫薩先生實在是一個脾氣溫和、待人親近的好好先生,對於給了他這麽大的權利這件事,維愛上下沒有一個人反應。因為他們知道——  “多倫薩先生對每個人都很好,如果你讓他生氣了,那一定是你有錯誤!”  日久見人心,多倫薩執棒維愛這麽多年,他的人品與脾性早已被維愛的成員們所了解,他們也非常願意信任自家這位德高望重的指揮。  而當多倫薩想要查一查樂團內部的事情時,他簡直是如魚得水,很輕鬆地便在一天內得到了很多……自己以前從來都不知道的事情。  之前多倫薩先生與埃弗拉說過,他確實知道很久以前關於紮耶夫的一件事。但是正如同他所說的一樣,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了當時紮耶夫還沒有擔任維愛的首席。  那時候紮耶夫還是維愛的副首席,他在一次排練中刻意壓製了第一小提琴組一名樂手的聲音,讓多倫薩先生也是大為不滿。  雖然在這之後紮耶夫一直堅持當時是因為自己狀態不好,他並沒有刻意想要壓製對方的聲音。但是在那之後,多倫薩卻是留了個心眼,讓那名年輕出色的小提琴手擔任了第二小提琴組的副首席。  不過除此以外,紮耶夫真是沒表現出一點異常。就連多倫薩也認為:“紮耶夫這家夥就是比較不喜歡年輕人,應該不會做出太過出格的事情吧。”  但是,調查出來的結果卻讓多倫薩先生徹底地開始懷疑……  自己過去這些年,是不是做錯了一些什麽?  在維愛表麵看上去團結和睦的氣氛下,竟然隱隱地藏著一個小團體。這個小團體十分排擠新來的樂手,甚至有一兩次還讓對方被迫辭職。  這個小團體的成員是木管樂器組的一人,銅管樂器組的兩人,以及第二小提琴組的兩個人,和……第一小提琴組的樂團首席,紮耶夫。  最大的共通點就是這些人的年齡都上了50歲,屬於樂團裏的老前輩了。  多倫薩真是不敢相信,當自己暗地裏表示想要知道一些關於紮耶夫的事情後,竟然會有這麽多的成員偷偷摸摸地給自己投匿名信,讓他看到了許多隱藏在平靜水麵下的波濤洶湧。  在排練的時候刻意讓樂手練習十遍,在演出前要求樂手提前到場準備和自己不相關的事務……  維愛的大多數成員默默地的承受著來自紮耶夫團體的壓迫,也不是沒有人曾經想過告訴多倫薩先生,但是紮耶夫卻這樣冷笑地說:“我和多倫薩合作這麽多年了,你覺得……他是會相信我,還是相信你?好好練琴吧,有點實力,才更好說話不是?”  這些被壓迫的樂手,基本上都是剛畢業不久的新人。其實大多數時候甚至不用紮耶夫開口,他們都將這樣的行為默認是“樂團規矩”,不敢去招惹人脈廣闊的紮耶夫。  看到這十幾封匿名信的時候,多倫薩氣憤地狠狠地將自己的鋼筆甩在了地上。那筆尖刷的一下就斷裂開來,黑色的墨水將淺色的地毯打濕。  這支鋼筆是去年紮耶夫送給多倫薩先生的生辰禮物,在筆帽上刻上了多倫薩的名字,筆身則順滑泛亮,帶著金屬獨有的光澤,據說造價不菲。  然而此時,當多倫薩先生看到這支筆的時候,卻簡直恨不得將其踩爛。  他的樂團……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竟然隱藏著這麽多的黑水!  簡單純潔的古典音樂,從來不容許這樣齷齪的事情發生!  他居然就這樣忽視了十幾年,甚至在最後……  直到一條鮮活生動的生命永遠失去了唿吸,他才發現了被隱藏得極好的真相,甚至還是在其他樂團的人員的提示下!  “紮耶夫……”重重地在桌子上錘了一聲,多倫薩先生紅了眼睛,氣得咬牙切齒。  當多倫薩先生心中憤怒難忍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以後,他的眼眶慢慢濕潤,愧疚的眼淚從那雙蒼老憔悴的眼睛裏流淌下來。他低聲地呢喃道:“陸,是我、是我……對不起你啊……”  他正是脾氣太好了,才會給人這樣一種好欺負的表象。  但是紮耶夫,你們又知不知道?  世界上最可怕的並不是一個向來暴戾的人,每天衝你發火。  而是一個生性溫柔的人,被人逼到了極點,爆發出滔天的怒氣。  比如這個時候的多倫薩先生,可比埃弗拉……  恐怖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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