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個新來的成員實在被閔琛訓得夠嗆,他抱怨地用阿爾巴尼亞語嘟囔了一句“我下輩子都不想再來柏愛了”後,閔琛竟然倏地放下了手中的指揮棒,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同樣用阿爾巴尼亞語迴了一句:“那你現在就可以離開。” 作為一個指揮,閔琛無疑是非常有才華的,至少他所指出的錯誤和需要改進的地方都真正得到了效果,讓柏愛成員們不得不歎服。但是作為一個同齡人甚至是小輩…… 他們的指揮還是太毒舌、太兇殘了有沒有啊!!! ——柏愛眾人的心聲。 在明晃晃的聚光燈下,柏愛成員們誇張的表情全部映入了戚暮的眼中,讓他哭笑不得地轉首看向一旁的男人,低聲問道:“他們似乎……非常怕你?” 聞言,閔琛挑起一眉:“你聽錯了。” 比起眼前這個毫無信用可言的男人,戚暮當然更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輕輕搖頭,又重複了一遍:“他們確實很怕你。” 閔琛:“……” 在青年懷疑打量的目光中,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確實是個“溫柔和善”的人,閔琛離開觀眾席,邁著修長的腿走在了長長的走道裏,向舞台的方向走去。 柏愛的成員們紛紛瞪大了眼睛,有些驚恐地看著這個男人越走越近,而等到閔琛真正地登上舞台,拿起了放置在指揮台上的指揮棒後,已然有人崩潰地內牛滿麵。 突襲還不夠……還要親自指揮排練?! 他們不要你,他們要溫和善良的克多裏啊!!! 舞台下,戚暮清挺的眉頭微微蹙起,臉上帶著一絲看熱鬧的笑容,望著舞台上那個男人挺拔清俊的背影。他當然知道閔琛的意思,看樣子…… 這人是想親自排練一遍給他看看,洗刷自己明明“脾氣和善”的冤屈了? 戚暮低聲笑了笑,淡定冷靜地等待看一場好戲。 而舞台上,閔琛翻了翻放在指揮台上的總譜,然後轉首看向一旁已經迴到自己位子上的克多裏,問道:“隻有第二樂章的譜子?” 克多裏聞言,笑著點了點頭,迴答:“是的,今天下午我打算先排練第二樂章,所以昨天晚上隻準備了這一樂章的譜子。” 放在指揮台上的那份a3紙大小的大總譜上,印刷了每個樂器聲部的細譜。很明顯這份譜子並不屬於閔琛,因為那上麵密密麻麻地標注了一些注意點,尤其是在小提琴組的譜子部分,標注得尤其多。 閔琛隨意地看了兩眼,直接將那譜子輕輕闔上。 克多裏確實擁有不錯的天份,但他始終不是指揮,這份譜子對於閔琛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於是,隻見閔琛直接抬起指揮棒,點了點大提琴組左起第三個的胖子,道:“凱斯,把你的g弦再緊一點。雖然它現在還比較在調上,但是我不希望你隻能堅持五分鍾。” 那個被叫做“凱斯”的胖子二話不說直接開始較音,不過片刻,閔琛環視整個樂團一周,語氣平淡地說道:“第二樂章已經基本可以了,我們現在直接練習第三樂章。” 柏愛眾人:“……” “希望在明天下午,我能看到優秀的你們順利地結束這個簡單的樂章。” 柏愛眾人:“……”您在開玩笑嗎? 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樂團眾人殺人般的目光,俊美優雅的男人抬起指揮棒,輕輕一揚,一陣急促快速的小提琴聲便倏地響起。 第一百零六章 柴可夫斯基的《b小調第六交響曲》有一個別名,叫做《悲愴交響曲》。 與貝多芬的《悲愴》鋼琴奏鳴曲不同的是,這首《悲愴交響曲》沒有前者的堅強剛毅,始終是低沉壓抑的,是柴可夫斯基將自己一生的縮影給描述進去,所留下的最後的一首天鵝之歌—— 在這首曲子進行首演的六天後,柴可夫斯基就服毒自盡而亡。 這首曲子一共分為四個樂章,其中第三樂章可以算是最歡快熱烈的了,是一首甚活潑的快板,在小提琴為主旋律的音樂中,用仿佛南方舞曲般的聲音歌唱了人們生活時的忙碌景象。 柏愛無疑是非常出色的,按照剛才克多裏的話,似乎樂團還沒有排練到第三樂章的部分。但是戚暮坐在觀眾席中聽著,卻絲毫沒有覺得一點不順,除了偶爾一些情感表達方麵的錯誤外,錯字、搶拍、漏拍等等,都少得可憐。 這樣的水平如果放在普通樂團裏,絕對是至少排練過兩天以上了。 ——戚暮在心中不由地感慨。 絕對的音感和超強的耳力讓戚暮能夠分辨出樂團裏的每一個聲音,他能感受到這支樂團從一開始地略有生疏,到最後竟然慢慢地和諧起來,將這首第三樂章演奏得仿佛訓練過無數遍一般。 而這一切……戚暮知道,絕對不僅僅是因為這支樂團的優秀。 他轉首看向那個站在指揮台上的男人,從戚暮的位置隻能看到閔琛一個挺拔的背影,他看著這個男人輕輕地揚起指揮棒,大提琴便奏起了溫厚的聲響;他再用力地將手臂壓下,弦樂器突然停止了聲音,讓管樂器奏鳴。 一個指揮可以控製著全場的音樂,而優秀的指揮能夠讓全場的音樂按照他的心意譜寫。 舞台下,青年忍不住地勾起唇角,笑了起來。 而舞台上,閔琛眉頭一挑,看向木管樂器組裏的單簧管方向。其中一個正垂著單簧管的褐色頭發男人緊張地打了個抖索,趕緊更加認真地看起麵前的譜子來。 耳邊又是一道可怕的錯音,閔琛危險地眯了眸子,看向第一小提琴組裏的某個馬尾巴女人。後者立即渾身一抖,背脊挺得筆直。 整首第三樂章隻有短短的9分多鍾,但是整個柏愛除了克多裏外,恐怕每個人都提起了心髒,生怕自己出了一點失誤。至於已經失誤的人啊…… 他們已然在心裏默默祈禱了。 一曲結束,第一次出錯的單簧管手悲憤地抬起頭看向自家指揮,認命地等待著對方的指責。 但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個俊美清貴的男人今天竟然動作輕柔地放下了手中的指揮棒,然後抬首看向單簧管的方向,輕聲說道:“羅傑,你今天是感冒了嗎?” 被叫做羅傑的男人趕緊地點頭:“是的,指揮,我今天有點感冒,所以剛才我才一不小心……”話剛說到這,羅傑立即猛搖頭,連連解釋道:“不!柏特萊姆先生,我就算是感冒也不應該出現咳氣這種失誤,如果感冒真的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我應該請假!” 羅傑可記得,上一次瑪莎因為感冒,在排練的時候,不僅讓手裏的弓在琴弦上打了個滑,還重重地打了個噴嚏,迫使整首曲子都倏地停住。當時……指揮是怎麽說的呢—— 『感冒就多喝水,你是燒壞腦子了還是根本就沒有腦子,才會堅持帶病來樂團?現在就給我迴家去!』 然而,今天羅傑如此坦誠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且做好了被訓斥一番的準備,誰料他竟然聽到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嗯,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羅傑,記得要多喝水,不要讓感冒加重啊。” 羅傑:“……誒?!” 柏愛眾人:“……???!!!” 不過片刻,閔琛又轉首看向小提琴組的方向,輕聲問道:“愛麗絲,剛才是第三段錯了一個音嗎?” 愛麗絲哭喪著臉,不停地道歉:“對不起柏特萊姆先生,我對第三樂章還不是很熟悉,我今天晚上迴去就把它練通順了,絕對不會耽誤樂團的進度!真的對不起!” 隻見閔琛淡定地點點頭,語氣溫柔:“你已經表現得很好了,愛麗絲,隻是錯了一個很小的泛音而已,這個音很高,你一時間找錯也是情有可原的。不用著急,我們慢慢訓練吧。” 愛麗絲:“……啊?!” 柏愛眾人:“……????!!!!” 話說指揮今天……是吃錯什麽藥了? 迴憶著多倫薩和艾倫往常指導成員的模樣,閔琛麵·無·表·情、但是聲·音·柔·和地將樂團裏的眾人都指點了一遍。這情況恍若是大地迴春、冰雪融化,讓柏愛的成員們感受到了來自天堂般的溫暖。 閔琛滿意地點點頭,再轉首看向觀眾席的方向。這一看…… 身遭的溫度陡降十度!!! 隻見在那簡約風格的觀眾席座位上,不用說是戚暮的影子了,連個鬼影都沒有好麽! 克多裏哭笑不得地咳嗽了一聲,好心好意地說道:“奧斯頓,似乎是在樂曲剛剛結束的時候……丹尼爾將他喊了出去。”言下之意是,在你開始點評的時候,人家就不在了。 閔琛:“……” 不過片刻,男人冷著一張俊臉,神色冰冷地再次拿起了自己的指揮棒。 “我們再練習一遍,這次誰出錯,把譜子給我抄寫十遍。” 柏愛眾人:“……” 說好的好好休息呢! 說好的情有可原呢!! 說好的溫柔和善呢!!! 小天使,你怎麽就這麽走了啊嚶嚶嚶嚶!!!!! --------- 戚暮是在樂曲剛結束的時候,便被丹尼爾給喊出了排練廳的。 他雖然有些不明白對方怎麽突然找自己有事,可是既然曲子已經排練結束了,戚暮便也不在意地起身跟著對方走了。 排練廳的大門不止一處,前後除了後台的走道外,一共有六扇門供人行走。當戚暮跟在丹尼爾的身後從中間的大門走出去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 在碩大的落地窗外,一條白色玉帶般的河流溫潤地穿行過這座城市,將其分割成兩片。 仿佛察覺到了戚暮的視線,丹尼爾透過玻璃窗往外看了看,笑道:“哦那是施普雷河,從柏愛總部可以看到它還沒匯入哈弗爾河的那一部分。你剛才是從另一側的走廊進來的,所以沒有看見。” 這一側的走廊與戚暮剛才走過的那條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在走廊的兩側沒有掛上柏愛曆任指揮、首席以及其他成員的照片。 在這樣一條采光極好的走廊裏,戚暮望著不遠處已經開始西垂的太陽,開口問道:“丹尼爾,很久不見了,不知道……你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丹尼爾也沒有一點遮掩,直截了當地問道:“其實……小天使,你是不是已經和閔在一起了?” 這個問題來得十分突兀,戚暮也是微微一愣,接著才笑道:“嗯,我們已經在一起了。”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你可以叫我小七,安吉爾這個名字真的是法勒先生的惡作劇。” 丹尼爾聞言立即傷心地瞪大眼,說:“天哪,小天使你真的忘記了嗎?在去年底我在華夏b市第一次聽到你的獨奏的時候,我就喊了你這個名字了啊!那時候哪兒有法勒大師的事情啊!” 見著對方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戚暮無語了一會兒,然後隻得點頭道:“是是是,是我忘了……”猶豫了半晌,戚暮試探性地問道:“要不,你就還是喊……這個名字?” 丹尼爾重重地點了點頭:“小天使啊,昨天閔請了兩天假期的時候我還在想,如果你不接受他……明天當他迴到樂團的時候,我們會經曆什麽樣可怕的事情。” 聽了這話,戚暮微微怔住:“……閔琛的脾氣,真的很不好嗎?” 在戚暮的印象中,他第一次見到閔琛的時候對方就非常熱心地拉住了他,使得他沒有掉入車流、釀成慘禍;第二次見麵的時候,對方更是個怕蟲子怕得連公寓的大門都不敢進了,這樣的人也能讓人害怕? 之後在港城的時候,閔琛更是好心地告訴他斯威爾先生喜歡的曲子,還指導他如何演奏。 在此以後,類似的事情更是多得數不勝數,足以證明:就算閔琛不是一個非常友善的人,但也不至於讓人害怕吧? 聽著戚暮的話,丹尼爾藍色的眼睛瞪得滾圓,他驚唿:“上帝啊!小天使你是在誇一個惡魔很溫柔嗎?我沒有聽錯吧?豈止是不好?!我敢保證,樂團裏的人現在已經被他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了好嗎!” 戚暮:“……” “難道你沒有去過多瑙河論壇嗎?該死,我以為就閔那個家夥沒興趣看別人對他的評價了,都忘了小天使你是在華夏,估計還不知道這個論壇吧。”丹尼爾頓了頓,又道:“就是在歐洲,有一個古典愛好者聚集的網上論壇,在前幾年的時候他們曾經搞出了兩個投票。” 戚暮微笑著聽丹尼爾繼續說著:“總而言之,第一個投票是評選脾氣最好的指揮家,第一名你應該認識吧,是紐愛的艾倫·斯威爾。另外一個投票就是評選誰是脾氣最不好的……小天使,你知道那個第一名是誰嗎?” 戚暮輕笑著搖搖頭,在心裏吐出一個名字:……奧斯頓·柏特萊姆。 “是閔琛那個家夥啊!我可找了好幾個朋友注冊帳號上去給他投票呢,他要不是這個投票的冠軍,那些其他脾氣不好的指揮家,比如你認識的維也納交響樂團的埃弗拉先生,哪兒比得過他啊!” 戚暮:“……那個,丹尼爾……” “總而言之,閔那個家夥的脾氣可壞了,你別看他對你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其實一肚子的壞水,可毒舌了……” 戚暮苦笑著:“丹尼爾,其實……” “我知道!其實你想說,閔他是個惡魔對嗎?小天使,你總算是看對了啊!他要不是惡魔,那還有誰……” “我是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