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 戚暮倏地笑了出聲,連連道:“是是是,老師,我一定不會把票送給閔琛的。” 聽了這話,阿卡得教授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繼續發揮了他最擅長的碎碎念功夫,一路上讓戚暮不停地點頭稱是,連個“不”字都不敢出口。 磚紅色的街道上,隻有寥寥幾人在濃鬱的夜色中行走著。蘭斯大師住的地方離戚暮所住的酒店很近,隻是走了十幾分鍾後,他便迴到了酒店,將自己的琴盒輕輕地放在了桌上。 當確認房間裏隻有自己一個人的之後,戚暮唇邊的笑意漸漸斂下。他縮緊了手指,站在碩大幹淨的落地玻璃窗前,沉默無言地看向西南方的地方,那裏……是維也納交響樂團總部的所在地。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剛剛下定決心要解決上輩子的事情,阿卡得老師就將這張邀請函送到了他的手上。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一樣,仿佛有一種叫做命運的大手,在無聲地操控著,讓他不得不去麵對—— 那個想要忘記的事實! 而此時此刻,剛剛從日內瓦飛往維也納國際機場的一班飛機緩緩降落下來,在機場跑道上滑行了幾分鍾後,送下了一班筋疲力竭的乘客。 維也納交響樂團這季度的演出排得非常緊湊,他們可不像柏林愛樂樂團一樣,在每次演出前都喜歡花費大量的時間進行排練。今天剛剛迴到維也納,後天,他們便需要再進行一場演出。 隻能說,指揮的風格不一樣,樂團的風格便也大不相同。 機場內,樂團的成員們三五成隊地一起走著,隻有單獨走在最後的那個黑頭發華裔男人,看上去十分突兀、不和諧。 羅遇森英俊的麵容在這幾個月漸漸瘦削下去,顯得有一絲苛刻,但是他卻毫不自知地用直勾勾的眼神望著別人,讓本就對他有所芥蒂的樂團成員們更不樂意接近他了。 事實上,前幾天在日內瓦的演出前,埃弗拉先生就已經說了,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他會為樂團再選擇一位副首席出來。對於這個位置,羅遇森已經覬覦很久了,這個機會…… 他絕不會放過! 但是現在的羅遇森並不知道,在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得到副首席的席位的時候,就在隔了半個城市的地方,某個青年正冷笑著等待與他再重逢的機會。 “後天嗎……” “羅遇森,真是好久不見了啊。” 青年低歎的聲音在安寧寂靜的房間裏,輕輕地迴響著,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維也納的夜晚幽寧寂靜,隱藏住了許多人的秘密。 第八十三章 維也納的黃金五月,真是一個充滿著濃鬱音樂氣息的季節。一個接著一個全球優秀頂尖的交響樂團,都在這座美麗的城市進行了自己的演出。 而當維也納交響樂團走過了一整個歐洲、再迴到自己的大本營時,更是獲得了這個城市的居民的熱烈歡迎。 當晚,維也納交響樂團的音樂演出幾乎是坐滿了1000多個席位。在那人群之中,有的是古典音樂界的專業人士,有的是來自其他樂團的樂手,更多的則是維也納的本地居民。 而在這些歡唿鼓掌的人群中,一個俊秀漂亮的黑發青年似乎引起了一些人有意的注視,但是當演出結束後、他們再想去尋找這個似乎十分眼熟、好像很有名氣的青年時,他們卻意外地發現—— 演出一結束,人家就走了好嗎! 漆黑深邃的夜色下,穿著正裝的觀眾們相諧著笑著離開。 他們時不時地聊著一些關於音樂會的事情,偶爾也會談到今天到場參加的著名觀眾。比如波士頓交響樂團的首席先生,曼哈頓交響樂團的副指揮,當然……還有那個坐在前排一直笑著鼓掌的黑發青年。 “戚暮”這個名字,第一次進入人們視野的時候,似乎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太過久遠的事情這些音樂人士都不大記得清了,但是他們卻知道…… 這個不過才22歲的年輕人,擁有著出色非凡的小提琴水平! 真是可惜沒有機會和這個優秀的年輕人交談一番啊,你說……今晚他怎麽就走得那麽快呢? 維也納交響樂團最後一次的演奏並沒有在金色大廳舉行,更沒有音樂之友協會大樓中的任何一個音樂廳中進行,而是選擇了他們自己的專屬音樂廳,舉辦一場最具有維也納交響樂團風格的音樂晚會。 等到前場的觀眾們陸陸續續地走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在小樓後方的一條小街道上,隨著“卡嗒”一道清脆的開門聲,熱烈討論的聲音在安靜空蕩的街道上響起。 “嘿多維,明天放假你打算去哪兒玩啊?” “當然是在家休息了啊,科斯你這個蠢貨!” …… “曼莉兒,明天我們一起去市中心的維也納商城逛逛吧,我的夏裝可是在唿喚著我!” “海倫你這個笨蛋女人,哪隻是夏裝?我的秋裝也在那些漂亮的櫥窗裏等著我了!” …… 一群男男女女三兩成群地從那半開的紅木大門裏走了出來,他們有的提著小提琴琴盒、有的背著重重的大提琴,一邊說笑一邊走著,讓這條被夜色包裹的小街顯得熱鬧非凡。 這些人自然就是維也納交響樂團的成員們了。 維也納交響樂團的大部分成員在演出結束後,都喜歡從音樂廳後麵的小門離開。雖然這在維也納音樂界算不上什麽秘密,但也沒有人盡皆知,所以能夠借此逃過一些媒體的追問,也是非常不錯的。 而當兩個秀美的金發女郎相笑著走出大門後,過了半晌,在人群的最後,一個氣質森冷、麵容俊朗的黑發男人跨步從那門中走了出來。他的鼻子是微微下勾的鷹鉤鼻,雖然十分高挺,卻顯得有些陰鶩。 他就這樣一個人單獨地走在最後,沒有一個人理會他,就好像是一隻被拋棄了的殘獸,一步一步地走在最後頭。但是這一次,羅遇森並沒有走多久,一雙鋥亮的淺色皮鞋便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 他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去。羅遇森還未開口,視線就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刹那徹底怔住。他的心髒情不自禁地漏跳了一拍,過了半晌,才輕咳了嗓子,問道:“這位朋友,不知道你是……誰?”語氣溫和,十分具有欺騙性。 但是在羅遇森的麵前,這個俊逸精致的青年更是笑彎了眸子,語氣激動地說:“請問……您就是維也納交響樂團的羅遇森羅先生嗎?” 青年出口的語言竟然是中文! 這讓羅遇森愣了愣,然後用中文迴答道:“是,我是羅遇森,請問你是……” “羅先生,您好。之前我聽我的導師談到維也納交響樂團的時候,曾經提到過,您是樂團裏唯一的華夏人!能夠在這樣頂級的交響樂團裏任職,您真是非常厲害啊!我非常敬佩您!” 青年讚美的話語讓羅遇森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你真是太過獎了,不知道你的導師是……” “我的導師是裏德·阿卡得。” 羅遇森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在了原地,他驚詫地上下打量著這個俊秀漂亮的年輕人,隻見對方一臉單純天真的模樣,似乎一點都沒有被社會的陰暗麵所汙染過似的。 羅遇森思索了一會兒,眸子一轉,道:“竟然是阿卡得大師!你真是太厲害了啊!”嘴上雖然是這麽說著,但是羅遇森心裏卻想著:這麽輕易地就把自己老師的名字透露出來,不知道這個家夥是真蠢還是太傻。 聽了羅遇森的讚揚,卻見麵容昳麗的青年竟然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小聲地說:“其實……其實也沒有很厲害啊。羅先生,我真覺得您的表演很棒,剛才的音樂會上我注意到了您的琴聲,非常……”聲音突然一頓,接著,那青年低聲說道:“非常得優美動人。歐洲的華夏音樂家很少,能夠與您見上一麵我真的感到很榮幸。不知道……” “不知道羅先生,您能不能給我一個能夠聯係到您的方式,以後我可以向您討教?” 被樂團成員冷落了大半年的羅遇森,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樣崇拜過了,甚至不用說是崇拜,連尊敬他的人都沒有一個。而且……如今不停讚美他的人,竟然是裏德·阿卡得的學生,長得還這麽清俊精致。 羅遇森一點都沒有懷疑地將自己的電話號碼報給了這個年輕人,兩人再走了一段路、離開了那片光線較暗的小街後,羅遇森忽然意識到—— 自己竟然連這個人叫什麽都不知道! “那個……說到現在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朦朧黯淡的月光下,青年弧形姣好地唇角微微勾起,如同精靈一般讓人驚豔。他笑著開了口,語氣溫和,一字一頓:“我叫——” “戚暮。” 等到羅遇森心情愉快地先抬步離去後,他所沒有看到的是,那個剛剛還被他想做是蠢貨的年輕人突然斂下了笑容,神色平靜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 那深沉的目光不悲不喜,沒有一點起伏,似乎隻是隨意地這樣看著而已。 良久,戚暮才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歎氣道:“你的性格還是這麽自大啊……羅遇森。就這麽和一個素昧相識的年輕人交換了聯係方式、還說了這麽久的話,該說你是對自己太過自信了呢,還是……太蠢了呢?” 望著羅遇森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街頭的拐角處,戚暮這才輕輕搖首,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之所以親自來找羅遇森,就是想弄清楚—— 當初,他到底擋了誰的路? 其實在戚暮上輩子最後閉眼的休息室裏,當羅遇森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維也納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賈思科。 他自己作為一個副首席竟然受到了維愛的邀請,而賈思科卻沒有…… 這對於賈思科來說,絕對是一次重創。 但是,這一切都隻是他的臆想而已,並沒有得到真實的證據。 因此即使戚暮心中對賈思科是十二萬分的懷疑,卻也沒有辦法得到肯定。 輕輕歎了一聲氣後,戚暮抬首看向漆黑的天空。隻見此時正好有一片陰雲從東方飄來,遮擋住了本就黯淡的彎月。 戚暮神色平靜地望著那暗黑無光的天空,良久,他才再次抬起腳步,向地鐵口的方向走去。 想要平息他心底連自己都快要遺忘的怨恨,就必須解決這件事。 這是他音樂之路上的絆腳石,也是他未來平靜人生道路上,不可避免的攔路虎。 『比起貝多芬,其實……我也更喜歡莫紮特。』 ——戚暮無奈地笑了笑,在心底暗自想到。 華夏一直有句古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戚暮腳步輕快地走向了地鐵口,在安靜無人的街道上,那輕緩的腳步聲一下下地踏在台階上,最後消失在了地鐵唿嘯而過的風聲中。 入了深夜的街道,早已沒有一個人的身影,隻有徐徐刮過的風聲吹起地麵上稀少的落葉,奏起唦唦的聲音。在這樣的街道上,沒有人的蹤跡,也隻有兩三輛車停在路邊。 車窗內一片寂靜,似乎並沒有一個人。 但是……讓任何人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黑暗沉寂了快十分鍾之後,一輛停在小道岔口處的黑色賓利卻忽然打開了明亮的車前燈,那明晃晃的燈光頓時將半條街都照亮。 而在安靜的車內,一個俊美優雅的男人麵色深沉地平望著道路的前方——那裏是地鐵口的方向。 昨天當閔琛從丹尼爾的口中得知,維也納交響樂團今晚將進行春季巡歐洲演出的最後一場音樂會時,不知怎的……在今晚忙碌的排練結束後,他便開了車來到這個地方。 他的心中隱約地有一種預感:戚暮應該在這裏。 對於有的事情,閔琛向來懶得過問一下。但是對於有些事情,他的耐心卻又好得出奇。 他望著上千的觀眾從音樂廳的前門相諧著離開,看著這街道漸漸變得空蕩無人,看著維也納交響樂團的成員們一個個笑著離開音樂廳大樓,看著那個青年……攔住了某個他熟悉的人。 俊挺的眉頭緊緊地蹙起,在無盡的黑暗中,閔琛低低歎了一聲氣。 這一次……他真的是遇到了窮盡一生,可能都無法解決的難題。 第八十四章 與羅遇森再次見過麵後,戚暮雖然得到了對方的聯係方式,但是卻一次也沒有聯係過對方。 一來是因為最近阿卡得教授給戚暮頒發了幾個任務:去拜訪一些知名大師,二來是因為戚暮也明白,倘若自己表現得太過熱情,羅遇森就是再怎麽蠢,也會察覺到一些不對。 當提著琴盒從一位著名小提琴家的家中走出的時候,戚暮垂著眸子看著地麵,漫不經心地向自己的酒店走去。 正值中午,明媚燦爛的陽光照射在這片大地上,為磚紅色的地麵鑲了一層金邊。戚暮迴憶著前幾天接到的那通電話,眉頭緊鎖,似乎正在思考些什麽。 其實早在戚暮剛來到維也納的第一天,他就暗地裏找了一個私人偵探,看看是否能查到羅遇森背後的那人是誰。 在戚暮的認知裏,對方既然能夠讓羅遇森冒險給他下藥,首先必然是個地位頗高的人,其次肯定許下了一定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