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一個長相好看、又斯文有禮的孩子,是最讓人喜歡的了。 當然……這個喜歡者的範圍裏,肯定不包括阿卡得教授。 阿卡得教授私心裏當然是非常疼愛自家可愛的學生的,但是一旦碰上了音樂方麵的事,這位大師一下子就嚴肅起來,連一點點芝麻大小的缺陷都不能容忍。 在戚暮練習《第24號隨想曲》第三天傍晚的時候,阿卡得教授就讓戚暮將自己改編的曲子正式演奏了一番。 結果自然是非常讓他失望的,阿卡得教授說:“小七,你雖然努力改編了一些樂段,但是我想要的,從來不是讓你徹底改編這首曲子,而是……在你的演奏中,要發生些美妙的化學變化。” 這樣的評價讓戚暮更加認真起來。除了在學院練習、改編的時間外,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放在外出采風上,希望能從這座春天般美好浪漫的城市中,得到一些火花般的靈感。 而在隔了一條海峽的英國倫敦,維也納交響樂團的環歐洲音樂會的第一場演出,也正式開始了。 這場盛大的音樂會選在了倫敦最負盛名的音樂廳——皇家奧伯特演奏廳中進行。 在這座擁有上百年曆史的音樂廳中,從維也納遠道而來的音樂家們正在進行著最後的調試,而前場入座的觀眾們也在談笑聲中期待著演出的開始。 其實這一次維也納交響樂團的音樂會與柏林愛樂樂團的音樂會幾乎是撞在一起了,為了特意空開時間,丹尼爾選擇在今晚音樂會結束後的第四天晚上,柏愛再來進行演出。 而當埃弗拉先生知道那個金毛經紀人竟然還特意與自己隔開三天的演出時間時,他頗為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丹尼爾,如果不是知道克多裏最近幾天身體不大好,我真以為你想要將這場演出無限延遲了。” 閔琛與埃弗拉先生的關係還是不錯的,在閔琛還萊比錫學院進修的時候,這位大師曾經指揮過萊比錫音樂學院樂團,而那一次,閔琛正是鋼琴演奏者。 因此,在當晚的演出還未開始時,埃弗拉先生就邀請閔琛和丹尼爾來到後台,再從後台進入專屬的二層包廂,欣賞音樂。 以往埃弗拉邀請閔琛的時候,閔琛都會有禮貌地拒絕。這個男人從來不喜歡成為特權階級,因此也隻是隨意地坐在觀眾席中便可以了。而這一次,連埃弗拉都不明白,為什麽閔琛竟然接受了他的邀請。 隻有丹尼爾想了想,小聲問道:“你是不是想親眼看看……那個羅遇森到底怎麽樣?” 沉默了片刻,閔琛垂著眸子:“你想多了。”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當埃弗拉開始校對樂團所有成員的音準時,閔琛卻沒有立即走上包廂,反而是站在帷幕遮擋的地方,目光深沉地望著樂團裏那個俊朗卻略顯憔悴的華裔小提琴手。 這就是,羅遇森啊…… 正在進行較音的羅遇森忽然感到一陣心涼,他下意識地四處打量了一會兒,卻沒有找到什麽奇怪的人。他隻得搖搖頭,等調試好音準後,便偷偷摸摸地看向那站在樂團最前頭的黑胖子,目光……陰沉狠厲。 沒過多久,就在打擊樂器組準備上台的時候,樂團裏突然響起一聲驚唿:“上帝啊!我的譜子怎麽少了幾張?!” 所有人詫異地向賈思科看去,隻見這個黑胖子正驚駭地望著自己的譜子,又說道:“這幾張裏有我最不熟悉的那幾頁啊!我不敢保證是否能把這段華彩完全背下來啊!” 這世界上有的人就是記憶力不大好,而賈思科……正是其中一位。 如果是戚暮,他可以保證能在1個小時內背下10頁的樂譜。而如果是閔琛,那他幹脆隻需要聽一遍,便能完美地將其演奏出來。而賈思科的小提琴水平雖然很高,可是他的記憶力……還真是不怎麽樣。 埃弗拉先生也注意到了這裏的情況,他嚴肅地板了臉,說:“賈思科,你的譜子怎麽不見了?準備上台了,你先拿別人的譜子上去好了。” 賈思科卻用力的搖頭,急得一頭大汗:“不不不,埃弗拉!我的這段是華彩,與樂團裏其他成員的譜子都不同。這段比較講究技巧,背譜難度本來就高,我這……我雖然背過,但是不敢保證能不能全部演奏出來。” 埃弗拉已經氣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賈思科!你怎麽連譜子都保管不好?你自己背不上譜子竟然還不保存好,你是不是不想演出了?!!!” 賈思科和埃弗拉先生的關係其實一直很好,但是在這樣即將登台演出的時候、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埃弗拉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他可是全球脾氣最差的指揮評選中第二名的獲得者。 後台頓時亂成了一團,連丹尼爾也奇怪地蹙了眉頭:“賈思科不是一向背不好譜子的嗎?他怎麽竟然沒有保管好自己的譜子,還正好是一段華彩?真是奇怪啊……” 而在他的身旁,俊美優雅的男人正微微眯了眸子,望著那個站在樂團後方的華裔男子,沒有吭聲。 隻見羅遇森雖然也焦急地不停和成員們說話,但是他的嘴角卻是微微上揚的,似乎……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心中突然明白了這一點,閔琛抿了薄唇,沒有一點猶豫地上前走到了埃弗拉的身邊,低聲問道:“是哪首曲子的華彩?” 閔琛的突然現身讓許多樂團成員都徹底呆住了:他們可沒想到這位先生竟然到了後台! 而其中,更為驚駭得則是站在人群後方的羅遇森!隻見他瞪大了眼睛,連上揚著的嘴角都要垮了,因為……他隱約地想起來,在上學的時候似乎有人這樣評價過閔琛:“柏特萊姆先生啊?那可是個背譜機器啊!什麽樣的譜子看上一眼,那都直接背上了啊!” 果不其然,埃弗拉突然聽到閔琛的問題時,他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麵露驚喜:“天哪,閔!我竟然忘了你也在這兒!是法勒的《f大調奏鳴曲》,該死……你聽過法勒的這首曲子嗎?這是他前年才寫下的曲子,還沒有在公開場合演出過幾次。” 聽到這個曲名的時候,閔琛俊挺的眉峰挑了挑,他低聲問了一句:“竟然是法勒的曲子?” 這個問題讓埃弗拉簡直是有些絕望了:“天哪,你果然沒有聽過這一首嗎?!上帝啊,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賈思科,你別讓我……” “有難度的一段華彩的話……應該是在第三樂章的結尾部分吧。”閔琛話音剛落,埃弗拉噤了聲驚訝地看向他,隻見前者淡定冷靜地斂了眸子,轉身看向滿頭大汗的黑胖子:“沒有五線的譜子你看得懂嗎?” 賈思科趕緊點頭:“看得懂!我隻是不大確定自己能否完全記住,譜子是一個心理暗示作用。” 聞言,閔琛輕輕頷首,接著他便接過了丹尼爾遞過來的一枝鋼筆和幾張白紙,手指飛快地在譜子上寫了起來。他寫得極其簡單,連五根橫線都沒有畫,隻是將最簡單的音符標注了上去,甚至還記得標上漸強、漸弱等符號! 安靜的後台裏,沒有一個人敢吭聲,當鋼筆寫字的唦唦聲結束時,正好,也輪到第一小提琴組上台了。賈思科連看都沒看的就將那幾張手寫譜子接了過去,飛快地在樂團的最後登上了舞台。 埃弗拉也是鬆了一口氣:“唿……閔,幸好你記得這首曲子的譜子,真是太好了。” 隻見閔琛淡定地抬眸看向他,語氣平靜道:“以前曾經聽法勒指揮過一遍,嗯……好像前年的事情了吧。” 埃弗拉:“……” 丹尼爾:“……” 在滿肚子的嫌棄聲中,埃弗拉從舞台的另一側走了出去。 而在他的身後,丹尼爾哭笑不得地說道:“埃弗拉又要嫌棄你了,閔。他的脾氣可不比你好多少。他都指揮這首曲子好幾次了,卻沒辦法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把譜子默寫出來,你可就別損他了。” 閔琛輕輕“嗯”了一聲,壓根沒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輕輕地落在第二小提琴組的那個黑發男子身上,眸子危險地眯起。 “是你嗎……羅遇森?” 第六十六章 維也納交響樂團的這次危機事件,因為沒有發生什麽嚴重後果,因此也隻能算是一件很小的事。再加上埃弗拉先生的嚴密把控,除了在樂團內部狠狠地批評了賈思科外,整個事件便如同一顆小小的石子砸入大海,再也無聲。 賈思科在事後鄭重地感謝了閔琛,而後者卻淡定鎮靜地擺擺手,直言不諱:“沒關係,不是什麽大事。” 聽了這話,埃弗拉先生更是冷哼了一聲,再也不想理睬這個可惡的家夥一次了! 難怪法勒之前總是說:千萬別和閔琛這個非人類比!他簡直能把人氣死! 而遠在巴黎的戚暮,自然完全不知道這樣一件“小事”。 已經是第五天了,戚暮望著琴架上被塗改得麵目全非的琴譜,倒是自己先笑了起來。他一邊翻著這譜子,一邊自言自語道:“弄到現在……也沒有一點思路啊……” 戚暮過去從來都沒有進行過改編這樣的事情,尤其是改編這樣一首熟悉到骨子裏的曲子。這些天他將這首《第24號》已經練習到就連晚上睡覺前,腦子裏都一直不斷迴放的地步了,但是卻始終達不到阿卡得教授所要的感覺。 實在是無可奈何之後,戚暮隻得將這首曲子又反複地練習了一個下午,想要從中找出一些靈感來。當然,仍舊是沒有一點感覺後,戚暮長長的歎了一聲氣,開始收拾東西起來。 傍晚離開學院,去塞納河邊轉轉,或者到埃菲爾鐵塔附近看看風景——這些就是戚暮這些天的生活。 他想要從輕鬆愜意的心情中得到一些難以捕捉到的靈感,可惜這些小精靈卻頑皮得很,讓他怎樣都無法發現。 等到晚上戚暮擦著頭發、難得地上了一趟多瑙河論壇的時候,他驚訝地發現這裏的網速真是快得驚人,一下子就刷新出來了首頁的帖子。 被頂得最多的幾條熱帖裏,大多數是在感慨評價維也納交響樂團今晚的演出。而這時候,“與世隔絕”了好幾天的戚暮才意識到,原來……埃弗拉先生和樂團現在正在倫敦進行新年首演啊! 再次看到“維也納交響樂團”這個名字的時候,戚暮心中的恨意已經減輕了不少,當然,他並不敢保證當親眼見到那個人渣的時候,自己會不會氣得想要將其碎屍萬段,讓他也感受一下那種窒息瀕死的痛苦。 稍微點開幾個帖子看了以後,戚暮就沒有再多關注維亞納交響樂團的音樂會。他剛關閉最後一個帖子的網頁,忽然便發現了在幾個標紅的“hot”貼中,竟然都在介紹著三天後的柏愛音樂會。 看著這些帖子裏的內容,戚暮恍然間意識到,原來……距離柏愛離開巴黎已經這麽久了。 他根本沒有察覺到柏愛的離開,又或者說……在這幾乎兩三天就有一次的聯係短信裏,讓戚暮並沒有感覺到與自己發短信的那個男人,原來此刻正在海峽的彼岸。 自從戚暮來到巴黎以後,他和閔琛便像朋友一樣經常進行一些聯係。一開始閔琛還一不小心在他練琴的時候發過短信,當時阿卡得教授正巧坐在沙發上,便瞧了一眼戚暮的手機屏幕。 這個小老頭撇嘴道:“小七,你怎麽用的是華夏方塊字啊。這種語言實在是太複雜了,你這是在和誰說話呢?” 戚暮立即想起來……似乎自家這個傲嬌的老師最近不大喜歡閔琛。於是,他一下子為自己一直使用的是手機默認中文字體,而感到了慶幸。 同時,他還告訴了閔琛,最好不要在他白天的時候聯係,畢竟……除了要練習曲子外,他的旁邊還坐著一位脾氣古怪的阿卡得大師。 每天都與對方聯係著,戚暮卻沒有注意到原來柏愛的倫敦音樂會這麽快就要舉行了,這還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此時,他正望著那滿電腦屏幕的英文字看著,忽然便聽到自己的手機輕輕地震動起來。 看到那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戚暮微微一愣,下意識地笑著說了一句“這麽巧”,然後便接通了電話:“晚上好,閔琛。”戚暮一手接著電話,一邊低笑地說道“我剛才正在看柏愛接下來的音樂會消息,沒想到你就打了進來。” 電話那邊的男人也顯然沒想到竟然會這麽巧,不過片刻,閔琛低聲道:“最近克多裏身體有些不好,所以稍微推遲了一段時間。”頓了頓,閔琛又問道:“巴黎離倫敦很近,你需要票嗎?” 戚暮正好看到了一條標題為【沒有搶到柏愛的門票,上帝真是拋棄我了】的帖子,突然聽到閔琛這話,他微微一愣,然後無奈地說道:“最近我恐怕沒有什麽時間。改編曲子的事情一直沒有思路,我實在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外出了。” 聽到這話,站在樂團排練廳外的俊美男人倏地皺了眉,問道:“遇到什麽困難了?” 雖然之前閔琛曾經說了,如果有困難,可以隨時聯係他。但是戚暮這段日子卻沒有提到這件事,便讓閔琛誤以為改編曲子的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 隻聽電話裏,青年輕輕地歎了一聲氣,說道:“上次你演奏了《第24號》後我大概有點眉目了,但是始終抓不到那種感覺。我想……電話裏也肯定說不清楚,你最近也很忙,所以就沒有告訴你。” 戚暮早就知道這次柏愛的倫敦音樂會是由閔琛執棒的,而在演出開始前的這段時間裏,對方當然要帶領樂團進行排練,並沒有很多空餘時間。 戚暮看著電腦屏幕上閃爍的文字,一邊笑著說道:“總之,謝謝你的幫助了,我想或許過段時間,我就能找到老師想要的那種感覺了。” 電話裏,兩人又交流了幾句後,戚暮便掛斷了電話,轉身開始收拾起屋子裏淩亂堆放的衣服來。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清冷皎潔的月光下,某個身姿清俊的男人正目光深沉地望著手機,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過多久,一個金發藍眼的男人從排練廳裏竄了出來,四處找了一會兒後他便發現了自己要找的那個家夥,直接大喊道:“嘿,閔!你又在和誰打電話呢?克多裏那邊已經和樂團進行過第一次排練了,你快點進來吧!” 碩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閔琛轉首看向丹尼爾,抬眸問道:“克多裏那邊已經結束了?” 丹尼爾重重地點頭:“可不是嗎,你打電話可都好一會兒了。我說閔,你最近到底是在和誰打電話啊?這可不像你,你以前可是從來不喜歡和人聯係的!”說著說著,丹尼爾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驚駭地睜大眼睛,驚唿:“天哪,閔!你該不會喜歡上哪位可愛的小姑娘了吧?!” 閔琛:“……” “哦上帝,這可真是太有可能了,隻有愛情才能讓一個人如此的盲目!也隻有愛情,才會讓你這個冷冰冰的家夥改變這麽多!閔,快告訴我,是哪位可愛的女士竟然得到了你的愛慕?” 清冷的眸子嫌棄似的掃了丹尼爾一眼,閔琛從鼻子裏發出一聲悶哼,道:“戚暮。” “哦!她叫戚暮啊!這可真是一個可愛的名字,就仿佛……等會兒!閔,你說是誰?!戚暮?!!!那不是小天使的名字嗎?該死,是不是同名同姓?哦不,誰會取一個這麽拗口的名字啊,難道……還真是那個可愛的華夏小天使?!” 丹尼爾已經驚悚到臉色都變了,但是他看著閔琛一臉鎮靜的模樣,思索了許久後,才將信將疑地問道:“閔……是不是我想多了?你最近怎麽這麽關心小天使?難道說,你也想將他收進我們柏愛?” 誰料聽了這話,閔琛卻是訝異地挑起一眉:“原來你想把他收入樂團?” “……”不過一會兒,丹尼爾大喊:“天哪閔!你竟然不是想將他收進樂團?!難道你還真的是喜歡上他了?!” 無語的沉默了片刻後,閔琛直接不耐煩地邁了步子向排練廳走去。 誰料這位一向話癆的經紀人竟然還一直纏在他的周圍,不停地說著類似於“閔,你是不是喜歡上小天使了”、“哦不對,小天使是個男人啊”、“不過你要是喜歡上他也不錯,總比你這輩子誰都喜歡不上還好”的話。 當丹尼爾總結到:“其實,你喜歡上一個男人,比孤獨終老可好多了。天啊,和你認識這麽多年,我可沒見到你喜歡過任何人……小天使難道真的是上帝派下來拯救你,和我們這些被惡魔壓迫的……額……” 丹尼爾接下來的話都淹沒在男人冰冷淡漠的目光裏,他吞了口口水,試探性地問道:“……閔?” “怎麽不繼續了?”隻見閔琛冷峻清貴的麵容上沒有一絲表情,他語氣平淡地問道:“你為什麽覺得……我一定是喜歡他了?” “該死的!你還敢說你不是喜歡人家?!那你為什麽對他那麽好?可別以為我不知道,早就聽阿卡得那個臭老頭說了,你都拿著巧克力親自上門請他收小天使為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