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2016年2月6日的夜晚,森冷淒寒的夜風從一片漆黑的東海上吹入s市,闖入這個燈火輝煌的不夜城。大概是海風偏寒的緣故,明明溫度並沒有達到零下,但是卻讓街上的很多行人感覺到一陣陣刺骨的寒冷—— 這是屬於南方的濕冷。 但是就是在這樣濕冷鑽骨的天氣下,仍然有不少穿著亮麗的女人們隻著了一層薄薄的衣料,從一輛接著一輛的轎車上邁步走下,與男伴們一起走進了s市交響樂團音樂廳的大門。 s市交響樂團的百年慶,一共發出了1200張邀請函,邀請對象除了世界知名的音樂大師外,還有華夏各個行業的優秀人才。而在這1200份邀請中,除了極少數沒有得到迴應外,有過千人在今夜都聚集在了這裏,等待迎接這一場盛大的音樂會。 今晚來到百年慶音樂會的來賓,幾乎可以算是站立在世界古典音樂界頂尖的人物了。 在世界四大指揮家中,柏林愛樂樂團的首席指揮閔琛、德累斯頓交響樂團的首席指揮法勒·路易斯大師,紛紛到場。 除此之外,有著美國小提琴皇後之稱的貝拉·凱姆、加拿大國寶級的作曲家斯芬特·賴斯、柏愛首席小提琴手克多裏·斯勞特……這些在國際上赫赫有名的音樂大師們也全部抵達s市,聚集在這座壯闊雄偉的音樂廳中。 s市交響樂團音樂廳是華夏最頂級的音樂廳之一,這座全懸浮建築擁有一個1200座的主演奏廳和一個400座的室內樂演奏廳。 在其開放式設計的主廳裏,無論是金色大氣的建築風格,還是經過電腦計算的科學設計,都讓人眼前一亮,不由感歎華夏古典樂的正式恢宏。 音樂廳的後台一共設有2個貴賓休息廳和10個演員準備室,戚暮與其他受到邀請的年輕音樂家都在10個私人準備室裏等待著上場。後台一片忙碌,但是卻錯中有序,不過多時,s市交響樂團的成員們便陸續上場。 戚暮正在自己的準備室裏進行著最後的較音,他剛將e弦的音準再確認了一次,便聽到舞台那邊已然傳來了昂揚愴然的二胡聲。在樂團的配合下,這首《二泉映月》成功地獲得了滿堂的掌聲。 ——很明顯,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一首二胡曲結束,接著便是古箏的《春江花月夜》、琵琶的《霸王卸甲》……等到戚暮拿著自己的小提琴走出休息室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年輕稚嫩的青年從自己的麵前走過,攥著拳頭向舞台走去。 是王錚。 主廳裏雷鳴般的掌聲還沒有停息,戚暮一眼便見著王錚的額頭上有細細的汗水滲出。他微微蹙眉,一下子便伸手拉住了王錚的手臂,後者詫異地轉頭向他看來。 隻見青年微笑著勾起唇角,語氣溫和道:“王錚,昨天……我和閔琛通話的時候,他說很期待你今天的表現,你在肖賽上的錄像他看過,他認為你的水平很不錯。” 王錚聞言倏地一愣,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相信眼前這個青年應該不會說謊,畢竟之前有媒體報道過在港城的海洋音樂節時,閔琛有和戚暮一起參加,這說明他們確實是認識的。 王錚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心中有點雀躍:“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戚暮眼中快速地閃過一絲笑意,他鎮定自若地點頭:“是的,閔琛現在就坐在舞台下,他昨天還說他相信你今天一定能夠表演好。” 頓了頓,戚暮又說道:“王錚,你能獲得肖賽的認可,這說明你是有這個實力能表現好的。不要緊張,就像前幾天排練時候一樣,記住不能隻專注自己的演奏,你還有樂團,你的耳朵裏還要聽到樂團的聲音。” 明明比戚暮還要大上幾歲,但是在這個青年的麵前,王錚卻顯得有些稚嫩,當然他自己並沒有發現。聽了戚暮的話,他認真地點頭,原本因為緊張而有些蒼白的臉色此刻都被興奮給代替。 戚暮目送著他轉身走向了舞台。 在與指揮握手以後,王錚便坐在了琴凳上,不過片刻,輕緩低柔的鋼琴聲便徐徐響起。第一樂章、第二樂章一直到最終結束,當最後一個尾音結束的時候,連祝文鈞都悄悄地鬆了口氣,而戚暮卻笑著點點頭,沒有說話。 王錚原本就有這個表演好的實力,隻是有些人一旦出了點錯就會緊張,因此便更容易出錯。出錯、緊張、出錯、緊張……如此惡性循環下去,就更沒辦法走出怪圈。 眼看見王錚麵色激動地走下舞台來,戚暮笑著給對方一個擁抱,接著便深吸了一口氣,邁步、上場。 1200座的開放式音樂廳內,此刻坐了至少有1100人。舞台位於座位席的中間,等於是被所有的聽眾團團包圍住了。聽眾們有的坐在二樓、有的坐在一樓,在這樣幾乎沒有死角的注視下,很多新人都會慌張。 隻見在天花板的數十個照明燈的照射下,一個挺拔俊秀的青年笑著從舞台的一側走上台前。他伸手與祝文鈞握了握手,接著轉身向舞台下的觀眾們鞠了一躬。 在1000多人的注視下,戚暮將小提琴架在了肩上,確認自己已經全部準備妥當。他剛打算轉首向祝文鈞示意可以開始了,一個抬眸,便眼尖地看見了那個正坐在第三排抬首望著自己的男人。 戚暮倏地一怔,既而莞爾,向對方送去一個微笑後,再轉頭向祝文鈞示意。 接著,一首歡快激昂的《d大調小提琴奏鳴曲》便倏地響起。 在正對著舞台的第三排位置,丹尼爾正笑眯眯地盯著舞台上的青年直瞧,即使是隔著一副鏡片,他那種仿佛要把對方拆皮剝骨、直接吞吃下肚的眼神也完全無法遮掩住。 尤其是在第一段的華彩結束時,戚暮完美地將小提琴的樂聲和巴鬆管嚴肅低沉的樂聲融合在一起後,連丹尼爾都忍不住地露出一抹笑容,在心裏給這個青年的潛力值再加上了一個等級。 這麽不錯的苗子啊,要是能把人提前簽到柏愛的旗下,那可真是太棒了啊! 而舞台上,戚暮自然不知道在台下竟然有一個人正在對自己……“虎視眈眈”。 他和祝文鈞在過去的一個月內已經合奏過數十次《d大調》,無論是與樂團和合奏、還是自己的獨奏表演,戚暮都敢自信地說上一句不會出問題。 這既是對他自己的信心,也是對祝文鈞和s市交響樂團的信心。 當然,事情的發展也絕對不會讓他失望。從激烈愉悅的第一樂章,到第二樂章緩慢柔和的柔板,再過度到第三樂章如歌溫緩的行板,直到最後一個樂章快速激昂的快板。 整首長達20分鍾的《d大調》剛一結束,戚暮微微喘著氣、讓自己從那樣激烈的樂曲中緩過神來,但是還沒等他徹底放鬆下來,便聽到一道磁性低啞的男聲從台下響起—— “bravo!” 接著,是從整個音樂廳四周匯聚過來的熱烈掌聲,幾乎要將天花板掀開。 也有聽眾詫異地看向那個喊出聲的男人,他們驚訝的不僅僅是一向沉默內斂的閔琛怎麽會突然這麽高調地支持一個新人,更為關鍵的是—— 這個新人所演奏的曲目,正是閔琛自己的《d大調》! 演奏一首樂曲、能夠獲得作曲者的一聲“bravo”,這對於任何一個音樂家來說,都是無上的榮耀。 於是,場中注意到閔琛存在的人都不由更為鄭重地看向舞台上的青年,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什麽人物,能夠得到閔琛這樣高程度的讚美與欣賞。 而戚暮則全然沒有在意這些觀眾認真起來的目光,他轉首看向祝文鈞,兩人相視點頭。接著,祝文鈞抬起自己的指揮棒,來自長笛組的樂聲便悠悠響起。 對於很多華夏人而言,遠的來說,他們或許沒有聽過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沒有聽過莫紮特的《費加羅的婚禮》,放近一些的,沒有聽過閔琛的任何一首曲子,但是—— 《梁祝》,卻幾乎是每個華夏人都可以哼上幾句的。 甚至不隻是在華夏,放在世界範圍內,這首《梁祝》也經常會在全球各大音樂廳響起,引起歐美人的共鳴。他們或許不明白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愛情,可是他們卻知道,什麽叫做——《華夏的羅密歐與茱麗葉》。 尤其是那段最讓人熟悉的小提琴樂段,已經知名到了家喻戶曉的程度,放在大街上都有人能夠隨著音樂哼上兩句。而事實上,很多音樂外行人卻不知道,《梁祝》這首曲子一共長達20多分鍾。 這首曲子的難度並不算太高,但也不低,尤其是在展開部的抗婚部分,對於小提琴的演奏要求非常高,很多業餘愛好者就算是練習幾個月也無法將這首曲子真正練好。 但是經曆過剛才那一首難度極大的《d大調》後,台下的聽眾們自然相信這個看上去十分年輕漂亮的青年肯定能演奏好這首曲子,問題是…… 他真的能表現出《梁祝》複雜而深刻的感情嗎? 第四十八章 《梁祝》這首曲子一共分為三個部分,呈示部、展開部和再現部。其中,大多數人最耳熟能詳的那段樂段幾乎貫穿全曲,是全曲的主旋律,也是華夏古典樂壇的經典旋律。 隻見在大氣雄偉的音樂廳主舞台上,站在指揮台上的祝文鈞時而揮舞著指揮棒、時而突然停住了動作,隨著他的動作,響徹全場的音樂聲有時悠揚委婉讓人沉迷,有時激烈衝撞讓人心驚。 祝文鈞不愧是華夏最為出色的指揮家之一,他指揮下的《梁祝》感情細膩豐沛,即使是隻對這個故事了解很少的許多西方音樂家,也忍不住地擰緊了眉頭,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 但是最令台下很多音樂家吃驚的還是,那個站在指揮台左側的青年—— 他竟然完全沒有被樂團的光輝所遮掩住! 隻見戚暮的右手手腕飛快地躍動著,隨著他的動作,琴弓在細細的琴弦上發出激昂熱烈的樂聲。 這是一把優秀的仿製斯式琴,她渾厚細膩的音色能夠讓許多小提琴手癡迷,而此時此刻,她卻乖順地躺在這個青年的手臂間,奏響起了磅礴恢宏的樂章。 草橋結拜、十八相送…… 英台抗婚、墳前化蝶…… 小提琴的音樂聲在此時化為了無聲的歎息,呢喃著兩位愛人無法相守的痛楚。 在整個樂團的演奏中,戚暮的琴聲聽上去似乎已經淹沒其中,但是事實上,那聲音卻始終如泣如訴地奏響著,並且在最後的尾聲時,又拉起了那段最最熟悉的旋律。 聽著和開篇初識時一模一樣的旋律,有些感性的人已經眼眶微濕。第一次奏響這段旋律的時候還是兩位愛人剛剛相識,而如今再次響起,卻已經是墳前長草、化蝶翩飛。 舞台上,青年的眉頭微微蹙起,當最後一個音符在他的琴弓下緩緩結束時,不過瞬間,全場便爆發起了熱烈至極的掌聲。 根本不需要有人引導,這首完全屬於華夏的音樂徹底征服了場下的聽眾們,更有甚者都流下了感動的淚水。音樂從來都是不分國籍、不分性別、不分年齡的,感受著音樂中描繪的那段與時代、與世俗抗爭的愛情,他們不能不為之動容! 而這樣的結果,同樣也體現出了這首曲子表現得十分優秀! 正是因為演繹得太好,才能讓人們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也正是因為表現得太好,他們才會忘記了,他們剛剛還想著要看看台上那個拿著琴弓的青年、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而如今卻直接沉醉在對方的演奏中,無法自拔! 經曆過之前在港城與紐愛合作的那一次演出後,戚暮已經對這樣的場合十分習慣。他笑著與祝文鈞擁抱了一下,接著在後者的帶領下,整個樂團一起向台下觀眾們鞠了一躬,由此,竟然爆發出了更為熱烈的掌聲。 但是無論如何,s市交響樂團的百年慶賀音樂會,是正式結束了。 根本無需去評價這場音樂會到底如何,因為這一片在結束五分鍾後仍舊沒有停息的掌聲,便已經證明了它成功到注定會留存曆史的結局。 舞台上,戚暮與樂團成員們一起有序離場,而舞台下,許多觀眾們正說笑著起身離開,也有些聽眾還意猶未盡地坐在自己的坐席上,麵帶微笑地迴味著剛才那場出色的音樂盛宴。 “法勒先生?”一個金頭發的中年男人笑著看向坐在身旁的老者,語氣溫和地問道:“法勒先生,您打算再坐一會兒嗎?今晚的演出確實是太棒了,華夏真是有非常優秀的音樂啊!” 說話的是英國《泰晤士報》的駐華記者艾文·李特,他來到華夏已經兩年了,一直負責《泰晤士報》的音樂版塊,s市交響樂團的百年慶自然是不能錯過的,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坐在他身旁座位上的居然會是這位大師! 坐在艾文身邊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雖然頭發已經全白了,但是他卻仍舊精神矍鑠,目光裏帶著慈祥溫和的笑意—— 這個外國老頭一眼就能讓人產生好感。 “艾文,你說的沒錯,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吧。”說著,兩人便一起起了身,齊齊向音樂廳的出口方向走去,“我一直知道,華夏擁有很好的音樂。在我的樂團裏,也有幾個不錯的華夏音樂家,他們真的很棒。” 聞言,艾文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似乎嗅到了某條不錯的新聞。 “法勒先生,我非常喜歡德累斯頓去年在愛丁堡的那次演出,美妙的音樂真是太讓人難忘了!”艾文是個很會引開話題的人,他眸子一轉,說道:“法勒先生,不知道您覺得今晚華夏的演出中,哪位年輕人更出色一點呢?” 法勒·路易斯,正是德累斯頓交響樂團的首席指揮。這位年過六旬的老者執棒德累斯頓十餘年,讓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交響樂團越來越出眾,也獲得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好評。 同時,法勒大師也是與閔琛、多倫薩等人齊名的世界四大指揮家之一。 聽著艾文略有引導意義的話語,法勒先生卻沒有生氣,他笑道:“他們都很好,華夏的音樂水平真的讓我很吃驚。不過艾文,你可以在報道裏多寫寫關於那位……哦對,最後演奏的小提琴手的新聞,我相信,你以後會經常聽到他的名字。” 艾文微微一愣:“你是在說……戚暮?”來到華夏兩年,艾文的中文說得還算不錯。 法勒大師笑著頷首:“嗯,應該是這個孩子吧,他的《d大調》很棒,但是我更在意的……是他最後的那首《梁祝》,他的感情很細膩,對於音樂的感觸也很獨特。” 這樣直截了當的點評簡直讓艾文兩眼發光,他飛速地將這段話在自己的大腦中記錄下來、打算當晚就迴去撰寫稿子。 但是當艾文想要抓住這次機會,再多與法勒大師交談幾句的時候,忽然便見法勒大師朝前方招了招手,高興地喊道:“嘿,奧斯頓!” 艾文轉首一看,便見著一個身姿清俊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腳步,轉身向這邊看來。 見到對方的那一刹那,艾文瞬間一驚,腦子裏一陣歡喜:上帝啊,居然是奧斯頓·柏特萊姆!沒想到居然能碰上他,倘若能夠與他搭上話、再寫點東西,那他明天肯定能上頭……條……額…… “嘿哥們,似乎有些眼熟,你是《泰晤士報》的駐華記者嗎?”金頭發藍眼睛的男人笑眯眯地跟在閔琛的身邊走了過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鋥亮的白牙,說道:“在華夏很辛苦吧?還得天天抓新聞,對了,我們柏愛下個月有場演出,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 隻見丹尼爾直接拉著這可憐的小記者就往一旁走去,完全不給艾文一點反應的機會。等到艾文徹底迴過神的時候,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聽這個囉嗦的柏愛經紀人說了二十多分鍾的……廢·話! 誰想知道你們柏愛下個月的演出啊! 不是早就公布出去了嗎?! 在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