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雖然法勒·路易斯與閔琛一樣,都是世界頂級指揮家、作曲家,但是法勒主要擅長的卻是小提琴,鋼琴隻是輔修。能與一位這樣優秀的小提琴家對話,想來會對戚暮的成長有很大幫助。 當然,戚暮也很理智地選擇了放棄航班,一定要與這位大師見上一麵。 雖然他並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但是戚暮卻隱隱地有種預感,似乎這次的見麵不會是件壞事。 而當戚暮和祝文鈞到了s市交響樂團的總部小樓的時候,法勒先生已經與程婷文聊了好一會兒了。 兩人坐在小樓的貴賓室裏,房間不算大,卻十分幽靜怡人,南邊的牆壁上開了一扇老式的推拉玻璃窗,綠意盎然的花園放眼可見。 見到戚暮二人到了,程婷文立即從沙發椅上站了起來,她笑著與法勒先生用英文交流了幾句,接著便走到戚暮的麵前,用中文小聲說道:“小七,法勒先生今天心情不錯,他剛才還大大的讚揚了你昨天的演出。” 聞言,戚暮微微一怔,接著才笑道:“好的,程阿姨,我知道了。” 接著程婷文便和祝文鈞一起離開了這間貴賓休息室,他們走時順手將房門帶上了。隻聽在一道清脆的關門聲後,大而幽靜的休息室裏倏地隻剩下了戚暮和法勒先生二人。 戚暮並沒有像個稚嫩後輩那樣忐忑不安,他徑直地走到程婷文原本坐著的沙發椅前,語氣溫和地問道:“法勒先生,您好,我可以坐在這兒嗎?” 這個一頭銀發的外國老頭笑眯眯的點點頭,用別扭的中文迴答道:“當然口以。” 等到戚暮正式坐下的時候,法勒先生還非常體貼地為他倒了一杯熱茶,讓戚暮感覺有些“受寵若驚”。 說了幾聲“謝謝”後,戚暮還正在思索著怎麽開口詢問對方這次來找自己的意圖,法勒大師就眼帶笑意地上下打量了戚暮幾眼,然後讚許似的說道:“戚,你昨天晚上的演出我聽過了,你是個很有天賦、也很有潛力的小提琴手。” 法勒先生開門見山的話讓戚暮也是一愣,他就是再怎麽厚臉皮,也不至於能夠在這樣世界級的小提琴大師麵前表現得洋洋得意,當然,也不至於自謙推脫。 隻見戚暮笑著彎了眸子,精致的麵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謝謝您的誇獎,法勒先生。今天能夠見到您我也感覺很意外,以前我就十分喜歡您的《查爾斯特幻想曲》,私下裏也聽了很多遍。” 戚暮這句話並沒有說謊,他以前唯一錄製的那張專輯中,隻有一首是當代作曲大師的曲子,就是這首《查爾斯特幻想曲》。如果是見到閔琛,他或許還沒有這麽恭敬謹慎,但是見到這位當代的小提琴大師,戚暮卻忍不住地有些緊張。 安寧清幽的貴賓休息室裏,青年的背脊挺得筆直,戚暮隻坐了沙發椅的一小點位置,非常認真地望著坐在對麵的銀發外國老者。 法勒先生似乎也察覺到了戚暮的鄭重,他笑了笑,說:“我也很喜歡《查爾斯特》,如果以後有機會,真希望能夠聽聽你的《查爾斯特》。不過戚,我今天來找你卻不是為了這件事,其實七八年前我曾經聽過你的演出,是和埃弗拉一起的那場。” 戚暮自然知道法勒先生指的是什麽,他點點頭,便聽大師繼續說道:“當初你雖然很有靈氣,但是我自覺你有些浮躁,因此也沒有在之後多和你接觸。但是昨天晚上聽了你的演奏後,我認為……你已經擺脫了曾經的虛浮。” 說著話的時候,這個一貫笑容滿麵的外國老頭慢慢地正了神色,他的這番模樣讓戚暮也忍不住的嚴肅起來—— 他有種感覺,接下來法勒先生的話,恐怕會對他未來的人生造成很大的影響。 戚暮語氣鄭重道:“謝謝您的認可,法勒先生。”他的聲音低悅好聽,姿態不卑不亢。 法勒大師犀利毒辣的目光在戚暮的身上打量了許久,接著他才慢慢地笑了起來,點頭道:“和奧斯頓說的一樣,你確實很不錯,戚。我並不是一個喜歡繞彎子的人,說話也比較直,其實戚,八年前的你或許很有天賦和靈氣,但是我看得出來,你的未來不會很長遠。” 法勒大師笑容滿麵,繼續說道:“你的琴聲沒有靈魂,哦,這聽上去雖然是個很玄幻的東西,但是戚,你的琴聲真的很空洞。這讓當時的我很難過,難過這樣一個有天賦的孩子以後走不長遠。” “但是,戚,你昨晚的表演讓我真正看到了你的實力。或許很多人都認為你表演的那首《d大調》非常有難度、你的技巧很出色,但是我卻認為,你後來的那首《梁祝》卻更讓人動容。有了靈魂的你,讓我好像看到了一顆急待打磨的鑽石。” “戚,我想你需要一個好的老師。” 法勒先生慈和低沉的聲音還在休息室裏徘徊,但是戚暮卻驀地睜大了雙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對方。戚暮隻感覺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了,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在胸腔裏響起。 法勒先生的意思是…… 手指微微縮緊,戚暮喉嚨間有點梗塞,良久,他才問道:“法勒先生,您……是想收我做學生嗎?” 聽到戚暮的話,法勒先生卻是趕緊的搖頭,然後解釋道:“不不不,戚,你誤會了,我的事情實在太忙,在向德累斯頓遞出辭呈前我是沒有時間教導學生的。你如果是我的學生,隻會浪費你的時間。” 這話仿佛一盆冰冷的涼水,瞬間從戚暮的頭上澆灌下來。 還沒等他再開口,卻聽法勒先生又說道:“但是戚,我想為你介紹一位老師。他是我的老朋友了,和我相比,他才是學院派真正的小提琴大師。我無法教會你更多的東西,但是他,卻可以讓你有一個徹頭徹尾的進步,讓你在小提琴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原本戚暮心中還感到非常失望遺憾,但是聽了法勒先生的話後,他卻感到疑惑起來。 在他的印象裏,似乎並沒有什麽人能夠得到法勒大師如此高程度的讚揚,至少在小提琴方麵,對方早已成為站在最巔峰的那幾個人。 想了想,戚暮有禮貌地問道:“謝謝您,法勒先生,不知道您說的這位大師是……” “你應該聽過他的名字。”法勒先生笑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字一頓道:“他就是——” “裏德·阿卡得。” 第五十一章 “裏德·阿卡得。” 說完這個名字,法勒先生便噤了聲沒有再開口。 安靜的休息室裏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清,戚暮仿佛感覺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聽,過了半晌,他才試探性地問道:“法勒先生,請問……您剛才說的是誰?” 法勒先生並沒有因為戚暮的詢問而有一絲厭煩,他笑著端起自己的茶杯,耐心十足地又重複了一遍:“戚,你並沒有聽錯,我說的是裏德·阿卡得。這個老家夥最近到了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去了,據我所知,他正在等待一名學生。” 法勒先生說話的語氣十分自在隨意,似乎隻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這聽在戚暮的耳中,卻讓他整個人都怔愣在了原地。 裏德·阿卡得,是什麽人? 這位偉大的小提琴大師年過七十,但是直到去年,他還與維也納愛樂樂團合作、進行了一場盛大出彩的演出。 阿卡得大師的小提琴技藝完全是站立在世界最頂尖的地方,甚至由於其高難度的演奏技巧和夢幻一般的跨音域手速,他還有一個響亮的外號—— 當代的帕格尼尼。 這當然也是因為阿卡得第一次登台演出帕格尼尼的隨想曲,便獲得了熱那亞帕格尼尼大賽的第一名有關,但也是因為這位大師神話似的小提琴技巧,真是讓世人歎服。 法勒與阿卡得的小提琴表演方向並不相同,前者是以嫻熟的技藝和豐沛的感情演奏出每一首曲目,而對於後者來說,雖然阿卡得對於音樂的理解非常高深,但是每當有人提到他的時候,第一個會想到的都會是那瘋狂的炫技。 戚暮最沒有想到的是,這位大師……竟然會進了音樂學院,成為一名教授? 心中不由感到一絲疑惑,戚暮清挺的眉頭微微蹙起,他抬首看向一臉笑意的法勒先生,問道:“可是……法勒先生,據我所知阿卡得大師似乎一直不願意收學生。” 阿卡得出生貧寒,是自學成才,因此在他年輕的時候曾經揚言,這輩子絕對不會收任何一個學生。他認為,真正的大師是任何人教不出來,隻有刻苦的自學,才能真正成為一流的小提琴家。 聽著戚暮的問題,法勒先生忍不住地笑了出聲,他抿了口茶水,說道:“戚,你還年輕,你並不懂得一個老人……到了生命的最後十幾年、二十年,會是什麽樣的心態。年輕時候說的話,很多都隻是狂言亂語,到了我們這個年紀,自然看得更開、更遠,知道年輕的時候到底說了一些怎樣的胡話。” 戚暮主動為法勒先生續上了茶,對方稍稍詫異了一瞬,然後便笑著說了句“謝謝”後。 法勒先生繼續說道:“阿卡得脾氣確實不好,但是戚,他一定會是個好老師。昨天晚上聽到你的那首《d大調》後我便覺得,你在小提琴的技巧方麵非常出色,對音樂的感觸也很細膩獨特。今天與希爾聊了一會兒之後,我聽說你也很擅長帕格尼尼的曲子。” 希爾是程婷文的英文名,戚暮沒想到在之前程婷文居然會向法勒先生談及自己的事情。 他點點頭,謙虛地說道:“是的,法勒先生,我比較喜歡帕格尼尼的曲子,無論是他的24首隨想曲還是其他的曲子,都有練習過。” “那可真是太好了!戚,我今天已經和希爾小姐說過了,你昨天晚上的演出專輯她會臨時給我一份,再加上你的其他一些專輯,我會在這次迴歐洲的時候順路帶給阿卡得。”說著,法勒先生頓了頓,又笑道:“戚,你不用擔心,我相信阿卡得一定會很喜歡你這位學生。隻是希望……你不要拒絕我的好意。” 法勒先生之前也從程婷文那兒得知,卡爾教授曾經想要收戚暮為學生,但是卻被他拒絕了。 卡爾教授也是學院派的著名教授,他的學生有不少都在世界頂級樂團任職,戚暮能夠拒絕他,那就說明,他也非常有可能會拒絕成為阿卡得的學生。 而事實上也正如法勒先生所想的那般,戚暮慢慢地垂下了眸子,眉頭緊鎖,沒有吭聲。 冬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屋內,窗外的樹葉唦唦作響,那光線也被隔離成一些細小的光斑,照耀在青年白皙的臉頰上,顯得有一絲透明。 良久,戚暮才抬首看向法勒大師。但是剛抬頭,他卻驚訝地發現,這位世界頂級的小提琴大師竟然沒有一點焦急地微笑著望著自己,似乎一直在等待自己的答案。 心中的最後一根弦總算是徹底繃斷了,戚暮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道:“謝謝您的好意,法勒先生,隻是……我並不知道,阿卡得大師會不會希望收我做學生。但是一旦我有這個機會,我相信,我一定會感到非常榮幸。” 言下之意是,戚暮完全希望成為阿卡得的學生。 戚暮的行為看上去似乎有些太過自傲。因為,隻要在世界樂壇放出“裏德·阿卡得想要收一個學生”的消息,必然會有超過百人排隊到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的大門外,想要見這位大師一麵。 但是法勒先生聽著戚暮的迴答,卻一點都不生氣。他知道,這位有潛力的年輕人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才會拒絕了卡爾教授的邀請。因此在麵對時隔半年後自己的請求時,一時間沒有作出果斷的決定,這也是情有可原的。 法勒先生站起身,笑著伸出了手,道:“相信我,戚,你是個很不錯的孩子,你就是阿卡得想要尋找的學生。” 戚暮也立即站起身子,雙手與法勒先生相握,他微笑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道:“謝謝您的誇讚,今天能夠與您見上一麵,讓我感到非常幸運。” 兩人又說了幾句,戚暮便送法勒先生到了s市交響樂團的門口。 此時,祝文鈞、程婷文幾人也走出了小樓,一起送法勒先生上車。一行人客氣地交談著,電視就在法勒先生轉身向轎車方向走了一步的時候,他似乎忽然又想起了什麽,猛地轉過身看向戚暮。 全世界人都知道的,法勒·路易斯有一點老花眼,隻見他微微眯起了眸子,認認真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戚暮許久,似乎要將他看透、看穿。 時間過去了很久,就在戚暮快要保持不住臉上禮貌的笑容時,這位大師忽然大笑著出了聲,問道:“戚,你有英文名嗎?” 隻見在冬日陽光的映襯下,青年昳麗白皙的麵容更加柔和了幾分,戚暮困惑地蹙了眉,淺色的瞳孔裏閃過一絲茫然,他搖首道:“法勒先生,我並沒有取英文名。” 聞言,法勒先生點點頭,說道:“昨天晚上隔得有些遠,我沒有看清楚。今天剛才在休息室的時候,雖然很近,但是光線有些暗,我也沒怎麽看清。但是現在,戚……我覺得有一個名字很適合你。” 不知怎的,戚暮的心中忽然湧現出一絲不好的預感。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但是卻又不可能忽視法勒先生的存在,隻得硬著頭皮,微笑著問道:“法勒先生……不知道您說的是……” “安吉爾怎麽樣?” 戚暮:“……” “噗……”離得最近的程婷文突然噗哧一聲笑出聲來,見法勒大師向她看來,她趕緊擺擺手,連連道:“法勒先生,我覺得……咳,安吉爾這個名字真的很棒,非常適合小七,噗……” 祝文鈞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妻子,低聲說了一句:“你啊……還真是……” 而法勒先生卻仿佛一點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有多麽的誇張,他認真地點了點頭,神色鄭重地看向戚暮,說道:“戚,你確實是個漂亮的孩子,你的音樂也很優秀,就像安吉爾一樣可愛。這個名字,真的很適合你。” 門麵擔當&小天使&吉祥物小七:“……” 直到法勒先生的車子徹底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後,程婷文還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與之相比,一臉正色的祝文鈞倒是收獲了戚暮不少的好感,讓他也覺得發麻的頭皮舒坦了一些。 但是沒讓戚暮輕鬆多久,隻見祝文鈞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忽然看向戚暮,說道:“小七啊,聽說以前丹尼爾·杜克先生也曾經叫你小天使……要不,你的英文名就叫安吉爾怎麽樣?” 戚暮:“……” …… 僅僅是一個下午的時間,整個s市交響樂團都已經得知了戚暮被法勒先生贈予一個英文名“安吉爾”的事情。 戚暮不過是在樂團總部逗留了幾個小時,就已經見到無數個樂團成員笑得合不攏嘴地朝他招招手,然後高喊一句“安吉爾”。 似乎是為了躲避這種無處不在的“惡名”效應,戚暮當天下午就改簽了晚上飛往b市的航班,在程婷文熱情的挽留下,一點都沒有猶豫地登上了飛向b市的飛機。 就在戚暮快要進入安檢口進行安檢前,前來送機的程婷文還抬手擦了擦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語氣低落地說道:“安吉爾,你以後說不定就要去巴黎進修了,你程阿姨……一定會經常去看你的!” 戚暮“……” 你真的敢換一個稱唿嗎!!! 第五十二章 剛下了飛機、踏上b市的土地,撲麵而來的寒風如同刀子一般,直嗖嗖地往戚暮的臉上刮去。他下意識地將厚厚的羊毛圍巾緊了緊,接著便招了輛出租車往自己的公寓而去。 原本戚暮還在考慮是否要買輛車的問題,但是現在,暫時可能也沒有這個顧慮了。 倘若他真的有這個榮幸得到阿卡得教授的青睞、收他做學生,那麽戚暮便要動身去往巴黎進修,短時間內不會在b市逗留多久了。 而等到第二天戚暮到達b市交響樂團的時候,其他人倒還沒什麽特殊反應,都是祝賀戚暮在s市交響樂團的百年慶上演出成功的,隻有杜勝目光悠遠都看了他許久,然後帶他一起到了譚老的指揮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