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塗畫,割了自己的手指放血,道士點上香又取出那塊能號令萬鬼的令牌閉上眼念念有詞,忽然覺得身後一縷風掠過。像是錯覺一樣細微的一縷風,他嘴裏不停,鬼使神差地半睜開眼,眼角餘光順著風來的方向一瞟,便看到了讓他肝膽俱裂的一幕。——窗台上那隻麻雀不知怎麽的,竟是穿過緊閉的窗戶飛了進來,小爪子勾著桌邊小壇子的邊緣一提一帶,足比它大了兩圈的壇子就被輕巧地拎了起來。“不——!”道士想也不想,旋身去撲那隻麻雀。他雖然年紀有一些了,又穿著不易活動的道袍,動作卻極為敏捷,像是隻豹子快且兇狠,一雙手伸出去青筋畢露,像是要把那麻雀活活扼死一般。那麻雀的爪子上還勾著壇子,小小的雀兒叫壇子墜得一飛三撲棱,眼看著要落進那道士手裏,忽地一扇翅膀打了個旋,化成了隻翼翅有力爪喙尖銳的鷹鳥,一個鷂子翻身叨在道士手上。“啊!”道士手上血流不止,心裏不禁更恨,看著那鷹鳥眼睛快要滴下血來,厲聲高嗬叫外頭的弟子進來,又惱悔起自己做法時為何沒有換間屋子。這裏布置的陣法剛剛被那兩個鬼魂自爆的餘波毀去,叫他想要引動陣法困住這鷹鳥也做不到,而他那些個弟子更是蠢笨如豬,跌跌撞撞滾了一身泥都未能碰到那鷹鳥半根羽毛,叫他隻能眼睜睜瞧著那扁毛畜生悠然從窗縫飛出,勾著他的壇子,他的酆都骨玉,他的寶貝命根子拍拍翅膀,眨眼就隻剩下天邊的一個小小的黑點。“啊啊啊啊!!!”道士氣得臉色鐵青,胸口起伏目呲欲裂,撲上去推翻香案一腳把站得近的幾個弟子踹成滾地葫蘆,一口氣頂在心口一拱一拱,張嘴吐出了一大口血。“小子!我跟你沒完!!!”……說的就像是他這完了,巫璜就會放過他一樣。巫璜打開窗戶,小小的麻雀兒就蹦躂著飛進來,胖乎乎圓滾滾的身子像個麻薯團,撲棱棱一個猛子化為輕煙散去,隻在巫璜手邊留下了個棕紅光潤的小壇子。“咪吼?”撲了個空的奶貓牙牙腦袋一歪,舔舔糊了滿嘴的靈氣,小爪子在空中撥拉了撥拉。雀兒呢?我雀兒呢?那麽圓那麽圓的雀兒呢?巫璜點點小奶貓的腦袋,筷子尖挑了些蝦肉泥塞進它嘴裏,小家夥便砸吧著嘴不再去想雀兒圓滾滾的事情了。但周望津想。他看著剛才麻雀飛進來又消失的場景好奇極了,眼巴巴盯著巫璜殷勤涮了牛肉送上來,嘴上叭叭叭沒個停的時候。他們可是在吃火鍋誒,本來兩個人帶一隻貓坐包廂就挺冷清的了,要是還食不言寢不語對坐著裝啞巴,那這火鍋吃得還有什麽勁兒?“大佬剛剛那是麻雀嗎,你變出來的嗎?圓圓的真是特別可愛!”“大佬你嚐嚐這個牛肉!涮得剛剛好可嫩了!蘸這個料尤其好吃!”“天啊大佬大佬你看我兒子一口氣吃了三大盤雞翅!不愧是龍貓!”“大佬!”“大佬!!”“大佬!!!”總之就是很煩。巫璜從鍋裏撈出個丸子塞進周望津嘴裏得了個清淨,才不緊不慢地接了話頭,“去拿了點東西而已。”他推算不出那個道士身在何處,卻也能追蹤著鬼魂找到,隻不過沒想到那個道士的本事比他想得還要稀鬆平常,倒是浪費他特意分神出去披了層偽裝免得被看出來打草驚蛇。畢竟這些個老鼠打死不難,為了打死老鼠傷了玉瓶可就不值得了。巫璜指尖從小壇子邊緣劃過,這壇子也是經常被人摩挲的,邊緣光滑泛著微微的油亮,濃濃的怨氣從壇子縫裏往外冒。壇子封口的地方貼了張粗製濫造的符籙,也是象征性的意義遠遠大於實際意義。巫璜打開壇子一一點過,裏麵總共是八塊骨頭並一小包骨粉,添上從周望津那拿來的就是九塊整,每一塊都是怨氣森森業力濃重,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性命透著從壇子裏要撲出來的腥臭血氣。巫璜把壇口封上,薄薄地在邊緣喂了層血,怨氣一絲絲一縷縷地溶進了血裏,血色要落不落地在壇口輕顫。這幅樣子直接帶迴去也不太成,要是丹粟見了自己的骨頭變成這種汙糟樣子,指不定就直接丟到池子裏喂魚去了。巫璜抱著壇子眼神在大快朵頤的小奶貓身上流連了幾秒,翻手摸出個靈果喂進它嘴裏。甜甜的!在墳墓裏養了千年長出的靈果遠不是什麽鬼魂能比的好滋味,小奶貓舔吧舔吧很有點磕了貓薄荷的勁頭。它嘴裏咬著靈果左搖右晃在桌上打滾,唿哧唿哧發出像是小唿嚕的聲音,拱啊拱在巫璜手邊上討好地蹭,小粉舌頭要吐不吐在嘴邊上露了一小截,攤出軟綿綿的毛肚皮。“咪嗚……”就算是知道有好吃的意味著得放點血,也不妨礙它沉迷於靈果的美味之中。不就是要幾瓶子血嗎,它原形百米長放一浴缸都沒事。小奶貓又去蹭周望津,貓兒眼半眯著可愛得不行。周望津忍不住拿出手機開始瘋狂錄小視頻,配上絮絮叨叨“哎呀寶貝兒哦”“我們牙牙怎麽這麽可愛啊”作為背景音,一鍵發送至微博動態朋友圈,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懷胎二十年生了個多聰明可愛的貓兒子。——周望津一度想給貓兒子取名叫哪吒來著,後來想想哪吒跟龍族能上小學課本的恩怨糾葛才作罷。拍完了貓兒子,周望津又蠢蠢欲動地看向了巫璜。一頓火鍋吃下來他自覺跟大佬的關係水到渠成地更進一步。大佬就是長得高冷點不太喜歡說話還總是給他[冷漠.jpg],但實際上和他的直覺一樣是個好說話好相處的大好人。以周望津的性格,交了新朋友不炫耀一下簡直不符合他的人設。於是他暗搓搓,暗搓搓地把鏡頭對準了巫璜,“大佬大佬,咱們拍張照唄。”巫璜看了眼周望津開了美顏的自拍,被裏頭柔光糊得看不清臉的自己閃了眨了下眼,往旁邊移開視線。“隨便。”把自家傻小子的骨頭搶了幾塊迴來,他的心情還算在平均值以上。不去想那一小包骨粉的話。心平氣和,冷靜,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