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顏立可葫蘆裏到底賣著什麽藥。難道是項黎他們看破了他的謊言?在試探他的反應?可冷靜地觀察了這麽久,除了讓他越來越焦躁外,他沒有半點收獲。他討厭那人看著自己的眼神,更討厭他自以為是的關心。可是……離和楚默約定的一個月時間快到了,他必須讓自己的身體快點好起來。所以後來顏立可再來,項懿也就沒拒絕,躺平了任他折騰,自己卻是冷著臉閉著眼睛,懶得跟他搭一句話。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項懿終於可以下床了。躺了將盡二十多天,身體都要發僵了。這天外麵天氣不錯,他就穿著病號服微微伸了伸拳腳,眯著眼睛站在窗口感受著陽光。窗外是醫院的後花園,空氣裏漂浮的花香都傳到了病房裏,他深深吸了口氣,垂頭朝花園看過去。萬紫千紅,什麽花都有一些。隻是目光不自覺地被角落的玫瑰吸引,瞳孔裏映出那豔紅的花瓣來,他感到心髒跟著抽搐了一下,呆看了很久,終於忍不住疼,他微微側過頭不敢再看。可剛要走開,腳步卻忽地頓了一下。花叢裏慢慢走出一個人,清瘦的身材,俊美漂亮的臉蛋。少年微微彎下腰,從花叢中隨意夾住一朵玫瑰,低頭嗅了嗅花香,嘴角帶著淡淡的笑。項懿漆黑的眼睛裏有什麽光芒微微閃了閃,然後他轉過身,拉起窗簾的一邊,用力拉了迴去。*****明天是項坤的葬禮,也是遺囑公諸於世的日子。金三角給項黎,銀三角給項懿,是個人都會明顯感到項坤的偏心,銀三角才開拓一年,和開辟了八年勢力完全滲透到各處的金三角相比真是寒磣得拿不出手。不過,項懿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沒人知道銀三角的大部分生意早就被他蠶食了差不多,他隻需要一個人前弱勢的形象,隻要手裏真正掌握了項家的命脈,他根本不在乎旁人會怎麽看,怎麽說。他這輩子唯一在乎的人,隻有一個。那個人不在了,任何的人的命對他來講,都是不值一提的多餘的東西。這世上再沒有他在乎的東西,他的生命裏,再沒有弱點。第二天天氣陰沉,烏雲堆積在公墓之上,沒有雨,卻更讓人感到憋悶。項家一眾人跟隨在項黎身後,停在那座豪華墓地前,氣氛凝重。項懿垂頭看著那個合葬墓,一男一女,一個是他的父親,另一個卻不是他的母親。他冷冷看著,聽著旁邊項黎壓抑的哭聲,隻覺得荒唐可笑。墓碑上項坤的臉很年輕,二十多歲的樣子,男人嘴角帶著張揚的笑,明亮的眼神幹淨得陌生。這是項懿完全不熟悉的項坤的樣子,可他沒興趣了解,這個所謂的父親帶給他的隻有痛苦和絕望,雖然他不是倒在自己的子彈下,但和他親手殺了也沒什麽區別。這個人就算死了,也還是走在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世界裏。他不明白這樣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為什麽讓母親惦念了一輩子,甚至為此抑鬱一生也從未放棄過。她在他生命裏隻是一個過客,甚至說是一個想要拚命刨去的汙點,而他卻是她人生全部的意義,唯一的執念。可再深的恨,再濃烈的感情也終歸是一抔黃土罷了。項懿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隱約像是看到小時候的幻象,那時候母親還在,莫北也在,項坤還是個會寵愛自己的好父親,可再眨一眨眼,一切都消散了,如同那個總是淡然微笑的男人一樣,徹底地從自己的生命裏消散而去。“……我從前,今後,長期所摯愛如同萬類一般朽爛;難道還需墓碑來提醒我所眷戀的,原隻是幻影?你那永不寂滅的靈魂,穿越幽暗冷寂的永恆,終於迴到我身邊。你已埋葬的愛情勝過一切,隻除了愛情活著的歲月。”牧師低低的吟誦聲從耳邊劃過,項懿微微揚起頭來,看著幽暗沉悶的天空,看了很久,終於又慢慢閉上了眼睛。*****葬禮結束的時候天已經微微黑了,眾人迴到項宅,幾個項坤手下老資曆的心腹隨著項黎項懿一起走進會議室裏。項懿早在苦肉計之前就把硬盤放迴了密林,前幾日他差人去密林拿迴了硬盤,在說出那個隱秘地址的時候,銀三角就等於已經握在了他掌心裏。一整夜討論好接替的事宜,地盤規劃也重新分配完後,律師拿出了幾份轉讓合同,分別放在兩兄弟麵前。項懿盯著白紙黑字看了半晌,眼裏晃過八年來在金三角的日子,他閉了閉眼,終於抬起手,在白紙的角落裏按下手印。一切都和計劃的一樣,隻是真的實現之後心裏卻隻覺得空虛,疲憊,整個人也茫茫然的。走出會議室,項懿走在荒蕪的後花園裏,腳步下意識地動著,最後停在那片焦黑破敗的玫瑰園前。靜默著站了一會兒,他從懷裏拿出一把匕首,彈開安全鎖,看著刀刃發呆。好冷。身體四處冰冷,握著匕首的手指也慢慢僵硬。他看了一會兒,索性坐在地上,背靠著牆角抬頭看向夜空。漫天星辰,瞳孔裏卻偏偏隻看得見那顆最亮的。北極星……“莫北……”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手裏的匕首,他盯著那顆星星,仿佛隱約看見那個人的眼睛,呆呆看著,他忽然笑了笑,“你現在……在哪兒呢?”仰頭靠著牆壁,項懿看著夜空中的北極星喃喃低語,“偶爾來看看我,好不好?我都好幾天沒夢到你了,怪想你的。”說著,他慢慢閉上眼,聲音也低落了,“哥,來看看我好麽?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可眼前還是冷寂的月光,什麽東西也沒有。他有點失望,呆了一會兒,慢慢垂下頭,抱住自己的膝蓋。“嚓!”一個細小的聲音響起來,項懿雙眼一眯,不動聲色地抬起頭,探手進懷裏。“誰。”枯焦的花叢裏慢慢走出一個人,像是有點猶豫,表情有點兒尷尬。“那個……”來人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隻是正好也過來散心……”項懿沉默著看了他一會兒,鬆開手裏的槍,把匕首也放進褲兜裏,然後沒說一句話,轉身要走。“項懿。”身後的人叫住他,緊走了兩步走到他身邊來,“你等一下。”項懿沒說話,隻微微頓住腳。顏立可走到他麵前來,抿了抿唇,“你明天……要迴銀三角了是嗎?”項懿瞥了他一眼,懶得迴話,抬腳繼續走。顏立可立刻跟上,邊走邊說,“那你什麽時候還迴來?”項懿腳步驀地一頓,整個人像是又冷了些,隻勾起嘴角冷笑了一聲,“你到底想幹什麽。”“嗯?”“少假惺惺的了。聽著,我明天反正也要走了,你到底什麽目的幹脆說清楚,下次可就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