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天痕問道:“我早就好奇了,容朝夕當年究竟為何一夜入道之後,便將容家那麽多人都給殺了?想來估計是什麽深仇大恨,而且也不全是他的錯:否則萬法正宗也不會冒著得罪容家的危險,收了容朝夕入門。”容止水靜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容家以前的族長位置,絕對落不到我那位娶了十八個小妾的父親身上,五十年前,容家有一位天縱奇才,名為容遲,有人說他是靈帝轉世,生來便能聽得懂萬物草木的聲音,能控製草木靈精,所有人都認定了,他能帶領容家,走向嶄新的輝煌。“若是算起年齡輩分,容朝夕應當給他喊一聲小叔,不過,容遲的年紀,倒是和我爹差不多大。”有天才,便有蠢材,容朝夕便是後者。他出生之後,三年還學不會走路,五年都學不會說話,重遑論修煉入道了,整個人顯得癡癡傻傻。任何一個這樣的蠢材,放在修仙世家,都是被視為族中恥辱的存在,為人父母,更是會被旁人恥笑。容朝夕便是在這種恥笑之下長大的。也怪他爹娘狠心,竟是在容朝夕七歲哪怕自己吃飯也會掉到身上的那年冬天,要將他從山崖上扔下來摔死。不過,傻人有傻福,容朝夕在墜崖之後,被在崖底修行的容家少主容遲給撿了個漏,順手救了下來。容遲那年大約隻有十六七歲,卻儼然已經有家主之風,他知道此事之後,勃然大怒,先是重罰了那對夫婦,接著使宣布要將容朝夕帶在身邊,親白撫養指導--許是因為見到容朝夕,便想到了他那七歲之時,失足落崖摔死的弟弟。容遲極有耐心,竟是不到一年時間,就讓容朝夕學會了走路說話,生活自理至少不成問題,容族弟子對容朝夕又是鄙視,又是豔羨,甚至還有人說出了“生來不如癡呆這樣的話。然而好景不長,十年之後的某一天,容遲因修煉出了岔子,導致一時之間修為全無,又被身邊下人背叛,將此時說了出去。待到容朝夕下了學,迴到容家的時候:竟是發現早晨還送他去學堂的容遲,竟是已經七竅流血死了。“怎麽會就死了?“晏天痕皺著眉頭問道: "就算 是修為全失,很多時候也不會是永久性的,大多數情況下要不了幾天就迴來了,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是啊,容遲是因處於突破臨界之處,實則好好調理就行,可偏偏就有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還不止一人。°容止水露出了一個極盡嘲諷意味的笑容,道:“你知道麽,容族祖傳的便是一張漂亮的臉蛋,那位容遲,可當真是極盡榮寵,我見過他的畫像,便隻覺得我與他相比,乃是螢火比之朝陽,黯淡無光。晏天痕心中一個咯噔,好端端的說起容貌,可當真不是什麽好事情。“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在他強大到足以自保的時候,自然是好的,可當他突然失了修為,無力自保,變成了他最大的禍害。那些弟子,以當時嫡脈大少爺為首,竟是因妒生恨,又飲望熏心,趁著容遲閉關調理身體,闖入了那修煉密室之中,企圖對他不軌。你大可想象一下, 一個修為絲毫不複存在的人:在遇到這些對他早有覬覦、早懷恨意的敵人時,究竟會遭受什麽。''晏天痕覺得心底發寒,禁不住裹緊了被子,道:“不會吧,好歹是一個宗族的,還有血親關係,他們又如何做出這等禽獸不如之事?更何況,難道他們就不動腦子想想,容遲隻是暫時失去修為,族中長老也不可能放棄他,他們若是動了容遲必然會被責罰。”“可是,法不責眾啊。“容止水嗤笑- 聲,道:“當時去的弟子,盡是容家嫡脈,他們就是仗著容家長者不舍得將他們悉數責罰,便一擁而上,隻有一個膽小的嫡脈沒有跟著去,還被人嘲笑了一番。容遲經曆了什麽,如今已經無人可考,隻是當容朝夕迴到容家的時候,見到的,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嫡脈搞出那麽大的事情,怎可能會能瞞得住?而且那些人完全將容朝夕當成一個連話都說不全的傻子,毫不避諱地在他身邊說一“死了可真是夠可惜的,嫡脈的那些人,也當真是膽大包天。”“長老見到容遲的屍體,卻也沒說什麽,責罰了幾個不受寵的使也了事,剩下的那些嫡脈,哪個被懲罰了?不過是息事寧人而已。“"可憐了容遲,那般高潔的一個人,走的時候卻是衣不蔽體,真是可憐。”“若不是長老及時趕到,就連他的屍體,怕是也要被褻讀了。”“容家內部,怎會成了這副模樣?“容朝夕癡癡傻傻地站著,聽著這些人七嘴八舌地將真相給拚湊出來。他隻覺得心裏麵疼得難以唿吸,恨不得一死了之。他趴在容遲的屍體上麵,哇哇大哭,死死抱著容遲的身子不放。“這個時候,大概我那位族叔,還沒生出要殺人的想法。"容止水臉上帶了幾分歎惋之色,道:“然而,後來那幾個殺了人的嫡脈,卻是還要來刺激他--“蠢豬,從今以後,就沒人護著你了,我告訴你,本少爺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他不是護著你不讓人罵你嗎?本少爺倒是看看,如今縱然打你,他還能不能跳起來罵人...哈哈哈哈!“他雖然成日一副冷淡模樣,對自家弟子也是嫌棄的很,可身體倒是熱情得很,滋味兒相當不錯,要是今日你也在,倒是可以勉為其難讓你也嚐嚐滋味兒,你對他那般忠心,想來也是存了齷齪心思的。”“可惜啊,他也是個性子烈的,就這麽死了,嘖嘖..容止水也禁不住嘖嘖幾聲,道:“當天晚上,容朝夕-夜入道,殺光了所有牽扯到此事之人,他甚至還想要殺了長老,隻是到底修為不不夠,被打成重傷之後,朝著海瓊城方向逃走。接下來的事情,你應當都聽說過了。”接下來,便是容朝夕入萬法正宗,容家上門要人;萬法正宗說什麽也不給,容家一怒之下當即便召迴所有在宗門修煉的容家弟子,從此徹底斷絕關係。容朝夕這個名字,被掛在了懸賞榜.上,人頭價值萬金。晏天痕聽完這個故事,心中感慨良多,又是覺得那容遲運氣真差,又是感慨容朝夕命途多舛,好容易有了個疼他護他的人,卻就這麽死了,若是換作是他,別說是一夜入道了,就連一夜入魔都極有可能。而世家之中的這等隱私之事,又豈會隻這一件?不過是容朝夕將事情搞大了而已。兩人無言片刻,容止水才又開口說道:“這件事情,容家長老下令誰都不準再提,還是我那位父親,將事情真相告知與我。但容止水的父親,如今的家主,將此事告訴容止水,並不是要問他功過對錯,也並不是要讓他知道,容家這個已經獨立於世,足足數萬年的家族,內裏已經腐爛成了什麽模樣,而是想問他--"若你是容家做判決的那個人,遇到這種事情,你會如何決斷。”容止水又問了晏天痕這個問題。晏天痕想了想,道:“一律處死,或者留下一命,但廢了修為,壓入宗族大獄,讓他們永世不得出來。容止水說:“我當時所言,也大抵如此。但我父親後來又說,那些涉事弟子,每個都在容家根深葉茂,背後或多或少,都有容家長老和嫡脈當靠山,若當真對他們下了重手,容家怕是離分崩離析,也不遠了。”宗族,就是一艘大船。這船牢固而堅挺,在海中能夠扛得住風浪:卻又因著沉珂繁重,各方發力,掌鴕者難以轉向,隻能越發的陳臃難行。想要給無辜之人討迴一個公道,說來容易,可真正做起來的時候,何其困難?總不可能因為一個人;而導致整個宗族分崩離析,斯人已逝,宗族表麵上的光鮮,仍是要維持下去。曼天痕也若有所思,道:“這世上的事情,本就如此,但若我是容朝夕,我也一樣會讓那些人償命。”容止水點點頭,迴味了片刻,忽而問道:“光說我容家的事情了,你呢?你可有遇到過這種事情?”晏天痕想了一會兒,道:“我沒有遇到過縱然後悔也定是要做的事情,但我曾經做過一件事,讓我追悔莫及,悔不當初若是讓我重新選擇,我定然不會再那樣做。容止水好奇道:“什麽事情?晏天痕頓了一頓,說:“我傷害了這世.上最疼愛我的人。”第668章 七日之約也不知容止水是否意識到,晏天痕說的那個人:是最疼愛他的,而非最愛他的。那個人自然是藺玄之,也是長生。但晏天痕隻敢肯定如今的藺玄之的的確確是將他放在心頭喜歡的,可最初那一世的長生對幽山靈毓的感情,卻是隻能用“疼愛“來形容,更多的,饒是如今的晏天痕,也不敢有那麽大的臉來往自己身上貼金。在戰事最白熱化、最後一戰打響之前,長生曾親涉魔窟,孤身一人,解劍去器,來向幽山靈統求和。首席大弟子仍是一身白衣,墨色的長發在腦後挽起,-絲不苟,誠如他這人說話做事,也是讓人絲毫挑不出瑕疵-樣魔窟是從來都見不到人間烈陽的,這裏也有太陽:隻是這太陽永遠散發著昏黃而紅彤的光芒,仿佛給世間的一切,都覆蓋上了一層霧蒙蒙的血氣。但這樣的景色,依然美得壯烈而潑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