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夫乜斜著眼,“好,你不能說話,總能用眼睛看用耳朵聽吧。既然你想不明白,我今兒就讓你看明白。” 陸大夫拍拍手,沒一會兩個兵士就抬了鋪著白布的架子過來。陸大夫掀開一看,竟是一匹死嗎。 在這要塞,馬匹至關重要,平日將士們對待這些軍馬如同對待自己老婆一樣,看馬兒死去難免心中不忍。 陸大夫朗聲道:“這馬不是戰死的,而是活活的病死的,你們知道為何?” 有士兵不由低聲嘀咕,“咱們又不是獸醫,如何知曉。” 陸大夫並未理會那些人,徑直走到那死馬身邊,指著那馬兒身上爛得慘不忍睹的皮膚。 “這死馬得了疥癬,也稱為蟎蟲病。說得簡單點就是因為身上長了蟲子活活給癢死的,這樣死去的馬已經不止一匹,將軍應是並不陌生吧?” 陸將軍麵部表情的麵孔終於露出異樣神色,他是將軍如何不知曉。也不知為何,這病總是治不好,好了幾天又犯了,害得那些馬兒全身紅腫出現水皰奇癢無比不說,嚴重的還會食欲減少日益消瘦,甚至會死去。 這病大多數情況下不會十分嚴重,可每年卻也零星有馬兒死於此病,軍馬珍貴,死一匹都是個大損失。最令人無奈的是無法斷根,就算不會死去,那馬兒全身瘙癢,如何能打好仗。 陸大夫又道:“如今已經有了解決的法子,不僅僅是這疥癬還有繞蟲病、瘦蟲病等等都可以預防甚至根除。” 這下陸將軍無法再保持淡定,“如何治?” 陸大夫笑了起來,“現在又能說話啦?” 陸將軍頗為羞赧,卻也不顧的追問著,“表叔說的可是真的?” 陸大夫也沒工夫在這逗他玩,“我這人醫術雖然不行可什麽時候說過假話?這多虧了京城來的趙大夫,這些病防勝於治,想要不染上隻有從根上拔出一切可能染病的途徑。這些病會傳染,意思就是身上有這些小蟲子的病馬可以通過共用的一切東西讓這些小蟲子轉移到健康的馬身上,比如馬鞍、馬槽、墊草等等。所以我們治好了,才會又複發惹得總是好不起來。而趙大夫直接把所有的蟲子殺死,不僅僅是馬身上的,還有馬廄所有的地方,這樣才能真正的杜絕這病再次複發。” 陸將軍不由望向一旁一直未出聲、逗弄著追風的趙清河,不由耳根微紅甚覺有愧。 “表叔,是我想岔了。” 陸大夫歎道:“孩子,隔行如隔山,你瞧不明白的東西並不代表真的沒用。現在糧草充足,一點點的投入讓那些馬兒不受病擾這絕對上算。這般折騰不僅僅是防了這些蟲病,還有瘟疫等等。若馬兒得了疫病,那就是連人都可能會遭殃。你說整頓馬廄的這筆錢值不值得?是不是在胡鬧?” 陸將軍羞愧的低下頭,陸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原本就犯了錯,如今還罪上加罪,我雖然是你的表叔也沒法為你開脫。你站完崗自個去領罰吧,省得被罰得更重。以後莫要這般衝動糊塗被人領著鼻子走,你衝動不顧身上軍命救百姓還能找借口,這事卻是一點也沒有說情的餘地了。” 陸將軍點了點頭,望向趙清河愧疚的點了點頭,突然大聲吼道:“還站著幹嘛!還不趕緊去給趙大夫幫忙!” 頓時,所有一同罰站的士兵全都散開,沒多久原本擁擠的地方一片空曠。 陸大夫搖頭歎氣,走向趙清河拱手道:“我這侄兒並非故意針對您,隻是窮慣了又沒腦子,還請趙大夫莫要往心裏去。等他下來,讓他親自給你負荊請罪。” 趙清河笑道:“陸大夫說笑了,這些士兵不過是與將軍一同感受不聽軍令後的惡果,與我何幹?” 這般一來倒是輕描淡寫的將這事掠過,陸大夫高懸的心終於落下。軍中流言並非空穴來風,趙清河不過乃一個獸醫,暈倒之後,常將軍急衝衝的趕過來查看不免讓人有些想不通。如今流言起,眾人也不是眼瞎,也能猜出一二分。 這事雖然無人多話,卻也是在打趙清河的臉。若是趙清河不在意,那常廷昭那邊至少會秉公處理,這便足夠。 “國舅爺,那些當兵的才去站了一會就給那該死的趙清河當苦力去了!”奴仆狠狠道,這些兵哥還真是容易被忽悠,還沒鬧起來又被人忽悠沒事了。 賀監軍悠哉的品著茶,笑道:“隻要鬧過了,我說他們鬧了多久就多久,鬧得多厲害就有多厲害。” 奴仆也陪著笑,連連應道:“國舅爺說的是,隻是沒能把趙清河給鏟除,著實可惜。” 賀監軍直接踹了奴仆一腳,“你蠢啊,趙清河不管如何也有些本事,這節骨眼上就需要他這樣的人。這騎兵至關重要,他這條命還得留著。” 奴仆撇撇嘴,“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其他人也能代替。” 賀監軍瞧都沒瞧他一眼,“你當我是那腦子有屎的,現在什麽時候,一點岔子都不能出,否則還不成了西戎砧板上的肥肉!小懲怡情,大懲傷己,不著急一時半會兒,暫時讓他們逍遙幾日。” 賀監軍眼神裏閃過狠戾,熊貓眼越發黑深。 “常將軍。”趙清河走進營帳,禮數周全的拱手作揖。 常廷昭見到他這般不由歎了口氣,卻也無可奈何。今日定國公已經尋他去敲打一番,戰前務必行事謹慎,一點岔子都不能出。兩人現在關係還不能公開,實在不易過於親密。常廷昭不希望趙清河為這些流言蜚語所擾,隻能平時克製。 “馬廄可是整頓妥當?”兩人中間被桌子擋著,手卻在下邊握著,外頭能瞧見兩人身影,隻能這般小心。 趙清河道:“有了當地官兵幫忙,速度快了許多。醫療站、手術室也都建好,有專人把守,一切都準備妥當。” 常廷昭點了點頭,“那便好,不久之後會有惡戰要打,你要記得休息,否則那時候會撐不過去。莫要再病倒了,我會忍不住想要把你送迴去。” 趙清河笑笑點頭,低聲道:“這賀監軍在這裏也太礙事,隻怕這幾日發生的事會被他大做文章。” 常廷昭微微夠唇,臉上盡是嘲諷,“不過是跳梁小醜,不足畏懼。” 趙清河不由皺眉,“你可不能這般輕敵,有時候那幾句話可是會要人命的。一兩條沒什麽,多了皇上可就不高興了。” 常廷昭捏了捏他的手,“有我父親在,必是不會讓他猖狂。我父親雖然現在難以親自上戰場,卻不代表他腦子是糊塗的。這種小人遇見得多了去,自有一套應付。對了不是有句話來著,不作死就不會死。他若是不蹦躂,又如何抓把柄。” 趙清河聽到這話心裏才稍稍安下心來,“他這般好享福的人竟然沒有進到衛城裏去,若是滾蛋也省些麻煩,否則真到了打仗的時候,這樣的人就是擾亂軍心的主。” 常廷昭笑得更燦爛了,“你放心,他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扛不住的。” 趙清河起初還不明白什麽意思,過了幾日便是見識到了。☆、第72章 趙清河以為自己已經做好迎接戰爭的準備,可真的來臨的時候,刀光劍影廝殺慘叫血腥味濃得嗆人,趙清河整個人傻了半響。等反應過來時,很想大哭一聲媽媽我想迴家! 還好大晚上各自忙碌,周路幾個狀況也比他好不到哪去,誰都沒法嘲笑誰。鍾子博倒是幾個最平靜的,想來是屍體看多了,他們家的醫術又以外科顯著,這種血腥場麵雖然震撼卻也比趙清河幾個獸醫習慣得多。 西戎半夜偷襲,帶著火的箭刷刷從天而降,把整個軍營照亮,沒一會不少地方燒了起來。混亂隻是一小會,當號角響起的時候,混亂場麵立刻停止,不用具體命令就知道該幹什麽該去哪裏。原本沉睡的士兵在最短的時間內整裝待發,而那些火也被很快撲滅。 若非提前布置妥當,哪會這般神速。 趙清河並不知前線如何,隻知道傷員一個一個的被送了過來,大多都是被箭所傷。如今未開門出戰,隻在城中射箭反擊,趙清河便是跟著人醫一起為傷員救治。這段時間趙清河在教授鍾子博的同時,也在學習人醫,主要是了解人體著重學習如何治療外傷。 夜晚突襲,中藥的不便利就凸顯了出來。麻藥以及其他藥難以立刻熬製出來,隻能讓一些傷員忍著痛直接治療。可這些都是一群漢子,二話不說直接咬著木頭半點沒有猶豫的讓大夫動手。 一批批傷員被護士抬到醫療所,醫療站很快就被血腥味占滿,到處都是傷員。西戎的箭如若箭雨,一部分還是火箭,使得不少士兵受了傷。 “麻藥還沒熬製好嗎?這人傷得太深,必須得用麻藥!”趙清河檢查一人胸口被射中的士兵,皺眉吼道。在這樣的環境裏,根本無法好言好語。 一旁的護士連忙迴道:“傷員太多,麻藥趕不上熬製。” 護士沒說的是,麻藥畢竟昂貴,若非是必要最好莫要使用。這般一來也能省些藥材,治療更多傷員。 趙清河見他這模樣也明白了過來,那受傷士兵咧開嘴亮出白牙笑道:“不過是這點小傷,用個毛麻藥,說出去還會被人笑話,老子扛得住。大夫,來吧!” 明明傷得很重臉色都是煞白的,虛弱得聲音都十分微弱,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讓趙清河佩服不已。 趙清河一邊給他做急救,一邊道:“這傷一定要用麻藥,不是抗不扛得住的問題。我先給你止血,一會給你動手術,你先忍著千萬別亂動。” 受傷士兵確實傷得不輕,也沒力氣再說什麽,隻是盡量克製身上的疼痛等待治療。若是從前他這樣的傷必死無疑,可如今竟然還有生的機會,對於他而言已經足夠,至於最後是否能扛得住,就看老天是否眷顧。 護士沒二話又去催促,沒多久就領來了麻藥,協助趙清河動手術。若是平時,趙清河必是不敢一個人主刀,畢竟他之前隻是理論學習,並未實際在人身上操作過。可現在現在實在無法,其他大夫個個都忙得騰不開手,這人的傷勢又耽擱不得,他隻能冒險救治。 “可敢與我一同上手術台?”趙清河朝著魏遠誌和呂雙元道。 這次和以往的手術不一樣,從前是畜牲,就算死了雖然可惜卻也不至於有其他負擔。可現在卻是人命,他們平日在牧畜身上動刀倒是流暢得很,可看那刀動在人身上,心裏就有些微妙了。 可魏遠誌和呂雙元皆無二話,他們之前就已經做好準備,也與趙清河一起學些人醫知識,為的就是今天。軍馬雖然重要,但數量畢竟少,為了讓自己在戰場上發揮更大的價值,也希望能為這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做些什麽,因此也在這下功夫。 有了兩人的協助,趙清河心底更有了底氣。閉著眼睛迴想人體結構圖,這才開始準備下刀。雖然不止一次開膛破肚,可還是第一次對人下刀,莫說魏遠誌和呂雙元,就連趙清河的臉色都十分蒼白。可不管心裏如何作嘔,趙清河拿著手術刀的手都是穩穩當當。暗示自己這不是人,隻是一匹馬。 箭終於拔了出來,看到那泛著寒光的箭頭,魏遠誌和呂雙元都忍不住啐了一口咒罵起來。這西戎實在惡毒,這箭頭上布著倒鉤,比從前常廷昭被射中的那隻設計得還要毒辣。原本隻是一個小小的洞,卻得切開一個大口子才能把箭頭挑出來。若是直接拔出,直接一個大血窟窿,必死無疑。 趙清河縫好最後一針,終於舒了口氣。走出手術室對護士道:“悉心照顧著,這人傷勢過重,一切都得小心謹慎。” “是。” 趙清河歎了口氣,沒有消炎藥,如今這人又暈厥過去,難以從口中灌入藥,也不知道能不能抗得住。 明明是夜晚,可燈火通明,照亮整個天地。不遠處的廝殺聲慘叫聲令人不寒而栗,傷員一個接著一個。有人死去,也有人硬挺著活了過來。 趙清河抓住那過來喚人的士兵問道:“騎兵已經出戰?是誰領的兵?” 魏遠誌和呂雙元被叫走,現在陸續有戰馬受傷,兩人必須去救治那些戰馬。 那士兵一臉興奮,“當然是咱們的常將軍!” 趙清河心裏擔憂不已,卻也不好這時候問太多。隻糾結不知該去哪邊救治,魏遠誌道:“師父,你還是在這邊吧,若是那邊忙不過來我再讓人來尋你。” 受傷的馬畢竟還是比人少得多,護士雖然在戰場上發揮了重要作用,可畢竟不是醫生,會扛到這裏來救治的都是十分嚴重的。若是輕傷要麽直接挨過去繼續拚殺,要麽已經簡單被救治好。護士隻能協助,難以主治。 這些箭實在惡毒,趙清河在這可以幫很大的忙。 趙清河點了點頭,“成,若是忙不過來就來尋我。” 正說著又一個重傷員又被送來,趙清河又開始進行下一場手術。 這場廝殺一直堅持到天微亮,趙清河已經不知道救治了多少個士兵。從剛開始有些不知所措,到後來越發遊刃有餘,大大縮短手術時間,全都因為這源源不斷的傷員給他練手。 趙清河揉揉酸痛的胳膊肩膀,“結束了?如何?” 一個肩膀受傷的士兵兩眼迸發著光亮,“直把那些西戎狗賊打得屁滾尿流!哈哈,這次必是會讓他們全軍覆沒!大夫,我這傷啥時候好?我真他娘的還想要再去砍幾個。” 趙清河笑道:“你就先好好歇著吧,必是會有你上戰場的機會。如是亂來,那可就不敢保證了。” 那士兵一聽就知道近期是不能到處亂動了,隻能歎了口氣深感可惜。 原來,昨晚的偷襲常廷昭早有所查,故意未有動作。被襲擊時一麵貌似未查匆忙迎敵,一麵偷偷領著一群人從背後包抄。西戎始料未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如今五萬大軍被常廷昭誘因趕入一處峽穀,四麵環山隻要守住幾個要塞,待他們糧草盡絕,便是能甕中捉鱉。 所以這士兵才會這般遺憾,這麽容易殺敵的時刻自己竟然不能親自動手,著實可惜。以後報人頭的時候,必是又落後了。趙清河可不管那些士兵如此血腥的遺憾,又開始忙碌起來。 這邊的戰場開始被清理,又有不少重傷士兵被抬了過來。有的人實在傷得太重,又得不到及時的治療,趙清河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自己麵前死去。 等趙清河忙完已經過了午時,整個人已經累得全身都軟綿綿的,肚子更是餓得在打鼓,可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跟隨的軍醫見到趙大夫不由都翹起大拇指,“趙大夫,多虧你弄的這什麽護士班,可是讓我們幾個省了不少功夫。從前見過不少士兵因為救治不及時活生生死去,不是老小兒不盡心,實在是分身乏術,哪像昨日這般輕鬆。” 其他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那些護士可真是幫了大忙了,省了不少力氣,又看了不少人。之前還不明所以,如今深覺高明啊。” “沒想到趙大夫雖是獸醫,人醫醫術也如此高明。趙大夫不如轉入人醫?必是會有更大的成就。” 幾個軍醫連連誇讚趙清河,直把趙清河弄得不知如何反應。他現在隻覺得累死了,從前哪有這般高強度的治病過,這些年紀不小的軍醫卻覺得異常輕鬆,讓他實在汗顏。 趙清河搖頭道:“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做獸醫吧,若非昨夜情況緊急,我也萬萬不敢上手術台的,這在人身上動刀子和在牧畜身上動刀子差別太大了,現在迴想都能嚇一身冷汗。” 幾個軍醫都哈哈大笑起來,他們這些人從前也是從動物身上開始試驗,覺得差不多才開始敢治人。起初也是這般,所以非常理解趙清河的心情。 幾人也沒有再多話,趕緊去洗漱吃喝睡覺,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戰火又起,必須趕緊休息,否則必是扛不住。 常廷昭正在大營裏與軍師對著沙盤謀劃,這沙盤還是趙清河提出來的。常廷昭一試果然比對著地圖要方便得多,更好布陣謀劃。 “將軍,劫到一隻蒼鷹,腳上果然綁著東西。”一個士兵來報,提著一隻死鷹的實體,腳上綁著的東西呈給了趙清河。 常廷昭不用看就知道是什麽,與諸葛如對視而笑,西戎想要傳信求助,沒那麽容易!常廷昭命道:“傳令下去,都給我盯好了,一隻蒼蠅也別給放出去!” “是!” 諸葛如搖著羽毛扇,一臉得意道:“將軍再過幾日等他們糧草盡絕之時,想要殲滅這五萬大軍,必是不費吹灰之力。這五萬大軍乃西戎精兵,這般一來,必是把他們氣焰打消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