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河笑著搖頭,“非也,我十分滿意,隻是學我這技藝並不需要拜師,侯哥兒也是如此。收徒弟於我而言責任太重大,我現在還沒想好,所以隻傳技藝不收徒,你們二人若是感興趣也可以過來一起學。” 周大夫和魏大夫都瞪大了眼,激動得一時不知道如何言語才好。趙清河這段時日的表現他們都看在眼裏,心中都佩服得緊。明明才二八年紀,竟然就有這般見地和技藝,假以時日定能成為一代名醫。 所以聽聞趙清河要教授侯哥兒開膛破肚之絕技時,心裏不免也動了心。雖是未親眼見過趙清河施展,可平日就可看出這趙清河絕非是那滿嘴跑馬之人,肯定是有些能耐的。現在趙清河還未揚名,想來收徒也不會太苛刻,若是等到以後恐怕就難了。 他們二人已有師門必是無法去承這技藝,便是幫兩個在醫術方麵最為通透的兒子去求。若是能學到,與他們整個家那也是光耀的。沒想到趙清河竟是這般大方,完全不藏不掖,隻教技藝不用拜師。 雖是心裏激動,可魏大夫依然覺得不妥當,“這,這恐怕不大好吧。” 周大夫也冷靜下來,他雖然很想學得,可是也知道絕技哪裏能這般,這趙大夫還是太年輕了。也搖頭道:“趙大夫您豁達厚道,我們也不能趕著占便宜,此話還是莫提。” 趙清河認真道:“大家無需如此,若是不能傳我定不會胡亂行事,多一些人學會也讓患者多些生存的機會。隻是此技要求甚高,你們若真要學,務必要發誓在我未宣布你們出師之前,不能擅用此技。” 兩位老大夫見趙清河這般深知他是真的不在意,這才安下心來,領著自個的兒子一起對天發誓。 幾人雖未行拜師之禮,可周路和魏遠誌平日都如同對待師父一般尊重趙清河,若非趙清河阻攔,兩位老大夫也要如此。此舉在病馬監又是掀起一片嘩然,不少人都覺得兩位老大夫瘋了,尤其是那曹大夫,直接指著他們兩的腦袋說老糊塗。 兩位大夫卻不以為然,每日固定時間到趙清河這裏學習。 常廷昭離開第五天,趙清河終於忍不住向青黛詢問。 “青黛,爺仍未歸?” 青黛抿嘴笑了起來,“公子還真忍得住,竟是到現在才問起。” 趙清河不解,青黛又道:“爺前幾日就傳來口信,說是要有要事需趕迴京城一趟,來迴恐怕需要一個月,讓你莫用擔憂,還囑咐等你問起的時候再提。” 趙清河咬牙,這混蛋!害得他這幾日一直擔憂怕他出事,竟是跟他耍這花樣,看他迴來的時候不虐死他! 雖然得了消息,趙清河的日子依然過得不踏實。青黛並非親信,常廷昭傳給她的消息不一定屬實,也不知實際到底如何。 日子一天天過去,白天還罷了,忙活起來便是記不起什麽。到了晚上迴到別院,曾經兩個人嬉鬧之地,原本熱鬧的地方安靜得瘮人,惹得他漫漫長夜無心睡眠。一大早起來練武,無人監督更是寂寞難熬。習慣了有人作伴,如今一個人已是不習慣。 趙清河不由歎氣,若常廷昭不再迴來,恐怕他又需要很長時間去適應了。若是剛情動,這廝便消失,那他可真是有夠悲催,注定不宜戀愛啊。 可轉念一想,都還沒艸過玩負心男也不是這麽玩的,心裏又踏實不少。 “這叫指壓式也叫卓刀式,以手指按刀背後三分之一處,用腕和手指力量切割。適用於切開皮膚,腹膜及切斷鉗夾組織。”趙清河一邊示範一邊說明。“這是執筆式……” 周路忍不住打斷,“怎的這般拿筆?” 趙清河這才反應拿鋼筆和拿毛筆的不同,解釋道:“此術為海外傳來,那裏的人用的是鵝毛筆,拿筆的方式與我們並不相同。” 幾位年紀大小不一的學生恍然大悟,記錄完畢之後,都拿著刀在手裏體驗。 趙清河教完四樣手術刀執刀方式,周大夫不由感歎,“不學不知道,沒想到就一個如何拿刀就這麽講究。” 魏大夫也歎道:“還有那打結竟然也這般多的花樣,真不知是誰想到的,實在是太精細太準確了。” 趙清河笑而不語,這些人學得很快,想當初他跟著外公學打結的時候,可是花了好幾天才讓外公滿意。這些人無論學什麽頭天還生澀,第二天就能讓他點頭稱讚了。不到一個月,這些人已經完全可以作為他手術時候的助手。 可這要實際操作還是遠遠不夠的,趙清河道:“手術操作需要多看多練,過些時日我們尋些青蛙或者兔子等活物來試手,加強記憶和操作熟練度,這才算是跨進去第一步。” 周路和魏遠誌兩人臉都紅撲撲的透著興奮,若說之前還沒什麽底,如今是心服口服。他們與趙清河學得越深,越覺得這趙清河不一般。他們現在過來跟著學真是來對了,隻可惜趙清河不肯收他們為徒,讓他們頗為遺憾。不過能如此已經很滿足了,隻要能學到真本事,其他並不重要。而那些嘲笑他們傻的人,以後必是有他們後悔的。 魏大夫也一臉興奮,道:“我家有祖傳麻魂散的藥方子,雖不及失傳華佗麻沸散卻也還算當得用。” 魏大夫說得謙虛,其實這麻魂散可不一般,魏家醫術全靠它得以揚名。 趙清河正愁這麻醉劑的事,這下正好。從前他慣用西藥麻醉劑,雖然也知道一些麻醉藥的方子,卻沒試驗過,若真要用上還得臨床試驗其功效,還要記載時間劑量等等,著實費事,有魏大夫出手那就省事不少。 “喲,這不是外科聖手侯大夫嗎,今日又做了多少台手術,救了多少畜牲?”曹寬吹著口哨嘲弄道。 侯哥兒將臉撇過一遍,並未搭理他。可曹寬卻糾纏不放,“喲喲,還沒使過一次就擺臭架子,以後發達了可不得把我們這些人丟到腦後?隻不過啊,這一天你是等不到了,哈哈哈。” 曹寬囂張的嘲笑著,一些學徒也跟著起哄,大多學徒小工則豎起耳朵聽熱鬧。 趙清河雖並不藏私教了他們幾個,可周大夫和魏大夫都叮囑幾人即便這般也不能外傳。他們還是覺得這趙清河年輕不通世故,有的絕技是萬不可外傳的,他們這些年老的既然知道這個道理,也就不能讓趙清河在這上麵吃大虧。 趙清河雖是不在意,可又想這世條件差,就算善於此術成功率也不見得高,若是半桶水隻怕不是治病而是催命了。因此也並未拒絕兩位老大夫的好意,平日教學都是避著人的。 所以平日他們學的什麽,外人並不得知。如今病馬監裏都紛紛猜測著,不知道這些人在玩什麽花樣,都十分好奇。周大夫和魏大夫那他們是打聽不得,周路和魏遠誌也是嘴巴嚴實的,隻能指著最年幼地位最低的侯哥兒,所以曹寬冷嘲熱諷他們也沒有上去幫忙,也想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麽。 侯哥兒氣得臉通紅,可他得了教誨,雖是有氣也不會胡亂說話,便隻冷冷哼了一聲就閃開了。曹寬想攔,侯哥兒立馬開嗓子嚷唱起來,“好狗不擋路咧,癩皮狗愛纏,誰家放狗忘了栓啊,狗吠惹人煩。” 正等曹寬發怔,侯哥兒便跟個猴子似的遛了,隻惹得曹寬氣得直跺腳。 趙清河見到侯哥兒樂得不行,“侯哥兒,沒想到你這把嗓子還挺不錯啊,那歌兒唱得還挺好。” 侯哥兒撓頭嘿嘿笑道:“我們那喜好唱山歌,也沒啥講究,就是順口亂編,把自個唱舒坦就成,我爹和我娘就是這般結緣的呢。” 趙清河來了興致,“你們那還有這風俗?” 侯哥兒點頭笑道:“我們那靠近山中異族,所以一些習俗和他們相近。” 大佑朝把少數民族都統稱為異族,不少地方關係還是頗為融洽的。 “那還挺有意思的,你們那有沒有三月三?” 侯哥兒眼睛一亮,“趙哥,你還知道三月三啊?” 趙清河沒想到還真的有,“我瞧書上看到的,沒想到還真的有。” 侯哥兒猛的點頭,“是呢,每逢三月三我們那的異族就會聚在一起,穿著最美麗的服飾唱歌跳舞。而且我們那的異族並不排外,還會邀請我們這些外族人去呢。你不知道那日多有意思了呢,又唱又跳又有好吃的,小時候我除了過年就盼著這一天了。異族十分好客,人又熱情,很好相處,和別人說的不一樣。” 大佑朝對異族還是存有偏見的,都稱他們為蠻族。而且異族大多貧困,所以更是瞧不起。 趙清河越發感興趣了,後世有的地方也有三月三,可那味道已經全都變了,完全沒有那種氣氛。“有空我也過去瞧瞧,從前知道的時候就眼饞了。” 侯哥兒被認同,眼睛都笑眯成一條線了,“哎,哎,現在水路通了,咱們隻要坐三天的船,再坐兩天的驢車就能到了,很快的。” 趙清河嘴角抽抽,尼瑪,這還真是夠快的。 侯哥兒從後院迴來,搖頭歎氣,“鍾老大夫和小鍾大夫這下可要倒大黴了。” 趙清河放下手中的筆,“怎麽迴事?” 原來周大夫之前被派去救治官馬,可用藥之後卻沒有效果。若隻是一兩匹馬還罷了,二十幾屁馬都出了事,現在治療無方,上頭肯定會怪罪下來的。 怪不得這一陣子都瞧不見那鍾老大夫和鍾興元,原來去治療官馬去了,趙清河疑惑,“到底什麽病這般厲害?” 侯哥兒搖頭,“詳細的我也不清楚,隻是聽人說起有這麽一個事,小鍾大夫剛才還迴來了一會,那模樣都不見人形了。” 大佑朝對馬匹十分愛護,尤其是這官馬,若是照料不周是要挨鞭子的。廄庫律裏有定,未完成規定的繁殖數額的,牧養人要受懲罰,一頭笞三十,三頭加一等,過三頭杖一百,十頭加一等,罪止徒三年,便可見一斑。 若隻是一兩匹馬救助不利倒是罷了,二十幾頭管你是這病沒法治還是如何,都會怪到獸醫頭上。病馬監是官立的獸醫院,裏邊大夫有義務去醫治官馬,還躲避不得。平日莫看比一般大夫風光,到了這種時候,那就是要命了。 正說著,周路跑了進來,一臉焦急,“趙大夫,上次你治好了牛眼蟲病,不知這馬眼蟲病可否治得?” 趙清河頓了頓,迴道:“那得看是何眼蟲病。” 周大夫也跟在後邊趕了過來,怒道:“胡鬧,怎麽能讓趙大夫去趟這渾水。趙大夫,你莫用理會他。” 周路臉憋得通紅,卻沒在言語。 趙清河也猜出一二,“可是官馬的病?” 周大夫深深歎了口氣,點了點頭道:“也不知倒了什麽黴,那些馬匹齊齊發病。鍾老大夫已經開藥治好了一些,可還有大半沒能把那些蟲子殺死,如今瞧著越發不好,已經有一匹眼瞎了。雖隻是瞎了一隻眼,可這馬哪裏還能用得。能用官馬之人都非等閑之輩,或是有要事在身,哪肯讓他們騎乘瞎馬。” 周路和鍾興元關係很好,周路的姐姐就是鍾興元的妻子,所以一聽那有事就著急的過來尋趙清河想法子。可這麽一來,趙清河若是去看診,就會被卷了進去。能醫好萬事大吉,若是不能,也會跟著挨板子。 周大夫雖然信任趙清河的醫術,要是平時必是會讓他一同去看診,可這事牽扯官馬,世上沒有什麽病都能治的大夫,他不能讓趙清河冒這個險,所以才會製止住周路。 趙清河聽到了關鍵,“瞎了一邊眼睛?那眼蟲病可是大多發於一眼?” 周路一聽連連點頭,“是啊,說來也怪,除了一兩匹基本都隻發一眼。” 趙清河沉默了一會,又道:“你們可否去看過?” 周大夫歎道:“我去瞧過了,若非鍾老大夫庇佑,我也得一起挨罰。” 這個親家沒得說,他也想幫忙,可又不想連累其他人,心裏著實矛盾。所以明知周路會跑過來尋趙清河,也未提前警告,而是跑到這裏才攔住,他也有私心。 趙清河如何不明白,人之常情,有幾個人能看著家人好友受害而無動於衷,“你將那病狀說於我聽聽。” 周大夫心升希望,將那病狀仔仔細細的說來。 患畜羞光、流淚,睛生白膜,遮蔽瞳人,眼房液渾濁常有碎塊遊離。而那蟲體長約一寸,形如白線,在角膜下,眼前房中上下遊動,狀若“蛟龍戲水”。 趙清河聽到這些,心中頓時有了譜,這病他應是能治,便是讓周大夫帶路,他要去看診。 周路頓時大喜,一臉激動。周大夫卻微微皺眉,“趙大夫,你確實有把握?若真的過去,可難脫身了。” 趙清河笑道:“鍾老大夫若治不好,我們這些病馬監的大夫就算沒有參與,這麽多匹病馬得病而治不得,也會跟著一起遭殃的。” 周大夫也明白這理,可上頭不會連罰這麽多人,否則這病馬監還如何開下去。所以可以逃避一些責罰,至少板子數沒這麽多。 可趙清河都這般說了,他也就不再虛假推托。他心底也擔心鍾老大夫和鍾興元得很。他那閨女現在正有身孕,一直瞞著未敢說,若真出了事那閨女不知如何難過。閨女這胎本就坐不穩,莫要出事才好。 周大夫對著趙清河深深鞠了一躬,“多謝趙大夫出手,大恩大德我周家人銘記於心。” 周路也想跟著鞠躬,趙清河連忙攔住,“醫者本分罷了,而且也是為了我自己,莫用行這般大禮,治病要緊。你們趕緊去尋幾根繡花針來,我們這就出發。”☆、第32章 趙清河幾人正欲出門時,魏大夫和魏遠誌也跟過來欲一同前往,說道是就連趙清河這般年輕的大夫都以身試險,他們若是退縮今後如何在病馬監自處。既然身為病馬監的大夫,這個時候應當共度難關。若是上峰看到他們這麽多大夫都束手無策,也會重新估量這病情的難易程度,興許能少些責罰。 已經這般說話,哪還有拒絕的,以趙清河為首的幾人浩浩蕩蕩一同前往官馬場。 曹寬看到這場景,跑到曹大夫那報信,嘖嘖道:“二叔,這些人真是瘋了,別人躲都躲不及他們竟會上趕著去找板子。” 曹大夫眼皮都沒抬,茗著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有些人想找死,攔也攔不住。” 曹寬低聲道:“聽說又是那趙清河帶的頭,嘖嘖,這小子還真是會蠱惑人心,才多少日子就把兩位老大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學什麽開膛破肚神技,現在還跟著他一起去冒這個險。” 曹大夫冷哼,“黃毛小兒會個幾手就以為自個了不起,這種人我看得多了,哪個最後不是不得善了。倒是那兩個老匹夫,真是越老越糊塗也跟著瞎胡鬧。” 曹寬眼珠子一轉,“若是這次鍾老大夫幾個受了罰,那今年到府立病馬監的非二叔莫屬了。” 泰河府病馬監已經有數年未曾新湖縣裏調升獸醫,今年得了消息,據說是要從新湖縣裏挑選一個,若是不出意外定為鍾老大夫。這並不為奇,鍾老大夫的醫術是新湖縣病馬監最好的。可若是鍾老大夫出了岔子,這名額落到誰頭上可就難說了。 曹大夫橫了曹寬一眼,語氣不善,“我的醫術還用得著需鍾老頭子讓道?” 曹寬連忙點頭哈腰討好,“二叔的醫術必然是好的,隻是那老頭子得總管青睞,於二叔您頗為不利。” 曹大夫冷哼一聲,沒再繼續這個問題,恨鐵不成鋼道:“你也給我爭點氣,魏遠誌我就不說了,周路那種傻大個你都比不過,我今後如何放心你繼承我的衣缽。” 曹寬心有不服,卻弓著背連連點頭應下,“是,是,我最近迴家都看書到三更呢。” 曹大夫還想說些什麽,正好有病患至,隻能收聲去看診。 這邊趙清河一行人來到官馬場,鍾老大夫看到他們隻歎了一口氣便無二話,鍾興元則抱拳捶趙清河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