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都顧不得手腕上的疼了,震驚地看著楚君譽。 心中對這四人湧出深深的同情。 不過楚君譽已經發話,他也不好拂麵子,說:“既然一起,也要選個領頭人,我看姑娘你似乎比我們都了解此處,那就由你來帶路吧。” 碧色衣裙的少女明顯對他的興趣要大一點,微微笑:“小師傅願意相信我,那真是太好了。” 她伸出蔥白的手指,指向東側:“我們要往那裏走,翻過山林,就是往生之海了。” 在出發前。那個雙生子視線在他們身上來迴打轉,聲音很奇怪,是孩童的稚嫩又有大人的陰冷。 “你們兩個是什麽關係。” 血蛛母和青年男子也望過來。 碧裙少女眼睛清澈,清澈過頭,什麽情緒都看不見。 這問題簡直問到裴景心坎裏去了。好不容易把楚君譽的喜歡逼出來,就是那樣一個操蛋的結局,他高興還沒高興完呢。 當初表白天下皆知,現在終於兩情相悅了,怎麽可以沒有見證人。 於是他的手動了動,手腕掙脫楚君譽的控製,卻是反過去,主動與楚君譽五指相扣。 朝著眾人,笑容清風明月,“哦,他是我愛人。” 血蛛母:“……” 雙生子:“……” 青年修士:“……” 唯獨碧色衣裙的少女說:“可我覺得不像啊,小師傅。” 裴景說:“那你眼神不太好。” 碧衣少女,笑容差點維持不住。 楚君譽沉默看他一眼,卻沒掙脫。視線重新落到那少女身上,冷的卻似乎能刮下人一層皮,語氣淡漠:“你該走了。” 裴景:“就是,在這都耽誤多久時間了。” 碧衣少女愣了下,收拾情緒,淺笑說:“那就跟我來,小師傅。” 她這小師傅,自始至終隻對裴景喊。 另三人卻也都不作聲,畢竟誰也不知道誰的底細。 順著猩紅的土,往東側走,是一片森林。森林遠看就是一團黑色的霧,魑魅魍魎橫行期間,隔得很遠,都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吼叫聲。 少女說:“要過地獄了。” 三人都沒什麽表情,畢竟每個人的過往都並不光明。正如她所說,入森林,就是步入地獄。森林的樹扭曲,烏青色枝椏猙獰,恐怖像個倒立的人。一條湍急的河流過林間,上有一木船,少女踩上去,叫他們跟上。木船往前行,樹影散去,入了一個岩洞。岩洞裏一聲聲痛苦呻吟,岸邊是一個一個跪地的人,披頭散發,赤身裸體,張著嘴,舌頭被惡鬼拉長,長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再活生生弄斷。弄斷的一刻,慘狀讓人觸目驚心。手足被綁在木樁上,每個人的神情極度痛苦恨不得死去,青筋暴破。 少女立橋頭說:“這是拔舌地獄。專門懲罰那些生前油嘴滑舌,誹謗撒謊之人。不過人之一生,又怎麽可能沒有隱瞞、沒有欺騙、沒撒過一句謊,想來,這該死後每個人必經的審判吧。” 她有感而發,隻是沒人理她。 碧色衣裙的少女眼中流露出深深厭惡。船繼續前行,剪刀地獄,罪人十指活生生被剪刀剪斷,發出的慘叫。而後第三層地獄,鐵樹生刺,人被倒掛,剝皮拆骨,鮮血甚至流到了河水中。 碧衣少女說:“若是真有這樣的十八層地獄就好了。為什麽要給惡人輪迴之路。” 裴景覺得好玩,在這個地方嫉惡如仇,這姑娘有點意思。 她身後的雙生子年紀小,聞此似乎是低笑了聲,不陰不陽:“你一上來就居心叵測地拉攏。隻是看你似乎對這有了解,我們才跟著你。你也別太把自己當迴事。天郾城本就是一座罪惡之城,能進來,你又會是什麽好人呢?這些話說給誰聽。”有風吹拂他的頭發,後腦的那個大瘤露出來,漆黑色,隱約卻可見人的五官,詭異又陰森。 另兩人沉默不言。他們是和這少女一起進來的,誰也想不到在煉神樓中,看起來弱不經風的女孩,一入天魔之境,氣質會發生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們依賴她尋路,可並不懼怕她。畢竟亡命之徒,連死都不放在心上。 碧衣少女也不氣,輕聲說:“什麽罪什麽惡,下去一層不就知道了。別急,下麵可是孽鏡地獄呢。生前種種罪惡,照一下,不就現形了?”她眼波流轉,說:“你們都和我一樣,想入內城,要想換取某樣東西。隻是,內城哪是誰都能入的呢。” “孽鏡地獄,罪孽越深,越容易迷失。”第99章 極惡之人 船繼續往前行, 後麵傳來三層地獄拔舌剪指、鐵樹扯皮的聲音,人的哭喊毛骨悚然,在這陰冷寂靜的石洞內迴響。 裴景盤腿坐在船上, 表麵還是掛著笑, 偏頭打量著四周。 他生的唇紅齒白, 收了一身的淩厲劍意, 黑發如墨白衣皎皎,頗像人間的富貴公子,沒什麽威脅。是以, 在場的另三人都沒怎麽把他放心上, 所有的戒備都給了楚君譽。 裴景想搗鼓點東西,左右看了看沒功夫, 低頭把船上沒人用的輕漿拿起來,在水裏撥了撥,水麵劃過一道銀藍色的痕跡。好像水很淺,下麵有什麽東西。他直接伸手,從河底, 掏出了一塊通身玉白色的石頭。唇角一彎,眉梢一挑,送到了楚君譽麵前:“上次你送了我顆珠子當定情信物,我還沒迴禮呢, 你覺得這個怎麽樣, 好看嗎?” 一直暗暗觀察他們二人的三人:“……” 楚君譽輕輕看他, 卻問:“定情信物?” 裴景:“對啊, 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的東西,還那麽珍貴,怎麽能不算定情之物。” 珍貴到沉睡著人家青鳥一族少族主之魂。 他現在心情非常好,不介意秀恩愛給那暗暗偷聽的三人看。略偏頭,露出兩個小虎牙,笑:“你還沒迴答我,好不好看呢。” 楚君譽慢吞吞迴複:“恩。” “你喜歡就好。”裴景現在就喜歡逼著楚君譽說話。 用靈氣在石頭上鑽了洞,然後扯了根自己的頭發穿進去,做成個吊墜,身體往前傾,討好地道:“我幫你帶上怎麽樣,當初你給我珠子我可是貼胸口帶的呢。”雖然後麵與西王母大戰時,青迎出來就碎了。 知道他又要放肆。 楚君譽先伸手,掐住了裴景的腰,牢牢定住他。 銀發青年容顏禁欲冷淡:“坐好。” 裴景樂得不行。 但是從鐵樹地獄到孽鏡地獄的路,突然變得湍急。一個往下的坡出現在前方,船直接下墜。搞得他笑意僵在臉上,一個不穩,往前栽直接載到了楚君譽懷裏。腦門撞上了楚君譽的鎖骨,痛的臉色都變了,手裏握著的那個吊墜也飛出去。 楚君譽心中歎息一聲,把少年的腰摟住,固定在懷中。 血色的眼眸一抬,空中嗤嗤有幾隻黑色的蝴蝶,將飛出去的吊墜咬住。送到了他手裏。 船往下流,近乎九十度,所有人都不由自主閉上眼。 等平穩之時,才驚魂未定睜開眼。 發現所在的空間一片幽藍,一麵通天地的鏡子立在正前方。 孽鏡地獄。 所有人臉色都冷了下來。 船後方。 裴景坐在楚君譽懷中,捂著額頭,倒吸涼氣:“什麽鬼,突然就那麽一下。誒不對,我的吊墜呢。” 還沒感歎完,一雙修長的手,從後麵繞過,給他的脖子戴上了個冰涼的東西。 楚君譽的聲音幾乎貼在他的耳側,看似溫柔實則警告:“裴禦之,我對你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離得那麽近,裴景耳尖一下子就紅了,但黑發遮掩。 楚君譽看不到,裴景膽子也大了幾分,笑了下沒迴答。他現在不是很怕楚君譽,注意力反而被脖子上那麽石頭吸引,用手扯了下,沒注意力度,發絲就斷了。 他皺眉,然後迴頭,小聲問:“向你借樣東西。” 楚君譽眼眸一暗,就感覺一點微痛。 少年的手指勾著他的發絲,扯下了一根銀發。然後再從自己頭上扯下一根。垂眸模樣認真而乖巧,將兩根發絲纏在一起,穿過石頭,帶了自己脖子上。裴景做完,才想到一件事,笑:“我們這算不算另一種意義上的結發?” 楚君譽:“……” 裴景道:“結發與君知,相要終以老?” 隨隨便便就記起一首詩,他簡直是個文武雙全的天才。 他偏頭,側臉在微藍的光中格外溫和,笑容卻燦爛。 楚君譽垂眸,淡淡說:“相要以終老,夫人,你記錯了。” 裴景:“啊?” 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楚君譽推著站了起來。 早就下了船站在孽鏡前的眾人,就沉默地看著他們膩歪半天。 血蛛母語氣冰冷:“兩位還真是恩愛呢。” 碧衣少女的笑沒散,視線卻帶著極深打量看著楚君譽。 裴景沒理血蛛母,把那塊石頭,小心翼翼放進衣衫內,納悶說:“明明是我送給你的東西,怎麽又迴到我身上了。” 那個殺妻證道的青年修士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過孽鏡後就是往生之海了嗎。” 碧衣少女收迴視線道:“別急,孽鏡之後,還有刀山火海呢。” 青年修士道:“怎麽過孽鏡,穿過去?” 碧衣少女繞著頭發:“是啊,穿過去,孽鏡照死人生前的種種罪惡。對於修士而言,卻是你辜負最深的人。他們會化成惡鬼,糾纏你身邊。” 青年修士猛地臉色一變。 那邊裴景還在問:“那我去往生之海上看看有沒有沒什麽好東西吧,弄迴來給你。” 楚君譽道:“不用。” 血蛛母臉色也變得不好:“化成惡鬼?是哪種惡鬼?” 碧衣少女道:“取決於你。” 取決於你。這四個字如一塊重石,壓在眾人心間。 雙生子問:“取決於我怎麽對他們?” 碧衣少女笑:“應該是取決於你怎麽看他們。” 與眾人格格不入的裴景繼續問:“為什麽不用,我想讓你開心啊。” 楚君譽聲音冷淡:“你之後安靜,會讓我開心。” 裴景說:“剛剛結法,你還叫我夫人來著……” “……”忍無可忍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