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在她蘇醒之前,將這裏血洗,然後和她同歸於盡。” 裴景心猛地揪起,拔高聲音:“為什麽是同歸於盡!” 楚君譽沒有迴答他,平靜說著另外的話說:“你現在應該在天塹峰。閉關破化神也罷,四海去遊曆也罷,攜朋伴友,飲酒論道。你會一直是雲霄萬人敬仰深信的掌門,帶著你的驕傲和尊榮,問天試再得魁首,成為修真界的傳說。一劍淩霜無妄峰,活在眾生的豔羨裏。” 楚君譽神色很淡:“無畏、赤誠、狂妄,就這麽活下去。” “天郾城的血不該濺到你的腳下,我和天道的恩恩怨怨你也不該知曉。” “甚至,如果我早知道我會像現在這樣喜歡你,我不會去見你。” 裴景久久地看著他,眼眶紅了。 楚君譽拂袖,銀色的發流淌過冷光,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但他殷紅的唇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眼眸穿過亙古的風雪,望著裴景,唯一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對他袒露最深最深的想法。 聲音很輕,來自世外。 “裴禦之,你不會想知道我是誰的。” 我代表罪惡,代表深淵,我是另一個你,光和暗怎麽可以交融。 裴景沒忍住,眼淚就落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難過和酸楚就一直縈繞在他心中。 他很久,沉默用袖子擦去眼淚,說:“楚君譽,三次了。” 他輕聲說:“你讓我哭了三次了。但我想,也是最後一次。” 他手指顫抖,握著誅劍。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我隻知道,現在,你是我用命去喜歡的人。” “這把劍名誅,它生來的意義就是顛覆這個世界,天道又何懼。我不後悔讓你入雲霄,也不會讓你後悔遇到我。” 楚君譽卻不為所動,聲音清淡:“誅天罰道,獲得那樣的力量,你知道要經曆什麽嗎?即便是誅劍之主。” 裴景眼中的光亮得驚人:“我不怕。” 楚君譽微笑,平靜說:“可我不想。” 裴景愣住。 楚君譽臉色順便變了,眼底是冰冷的戾氣:“我若不想你走出這裏,你以為你出的去?我不打算慣著你了,你在這呆到一切結束吧。” 裴景氣的牙疼! 楚君譽轉身,黑色衣袍掠地無聲,銀發如雪,背景決絕。 青色的胖蟲還在沉睡著,試圖感應一扇門後的青蓮。 楚君譽直接跨過它,指尖溢出一絲黑氣。眉目冷漠,打算開門。 裴景慌了,特別怕楚君譽就這麽把他留在這。那句不打算慣著你了,聽著就讓人害怕。隻是真如楚君譽所說,他不想他出去,那可能真的隻有一切結束後他才能出去。 楚君譽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性格。 一想到他出去之後,塵埃落定。 裴景就心堵地不行。 操了,為什麽逼楚君譽說出喜歡後,會是這結局。 他快速往前走,說:“你不要那麽□□,你這是看不起我!能不能學我一樣,對我自信點?” 楚君譽充耳不聞。 裴景被一道法術攔住了,化神期之上的實力。 絕對的差距麵前,他顯得特別無能為力。 裴景氣極了說:“楚君譽!讓我跟你一起!” 見那扇通往天魔之域的門一點一點打開。 純白的光刺得裴景眼疼。 他見楚君譽真的鐵了心,急得糊塗了:“你這樣不是保護我!你是在氣死我!我呆在這裏,越呆越氣,說不準就跳進岩漿一了百了。你不會想看到我死的吧,你不是喜歡我嗎?啊啊啊,你就算看不起我,求求你看得起一些誅劍好不好!” 門徹底打開。楚君譽一直沒轉身。 裴景罵了聲,也不管不顧,開始用劍去劃去砍,擋在自己麵前的那個陣法。無影無形卻強悍異常,本來陣法是不會傷害他的,可誅劍之力刺激到了陣眼,一股吞並天地的強大力量反噬過來。太過強悍,裴景手中的劍沒拿穩,往下墜,他一愣,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劍。但隻抓到了劍刃,極度的用力之下,手腕被劃出了深深的口。劇痛刺激著靈魂,鮮血流了一地。 楚君譽還是沒迴頭,而胖青蟲也忘了他一眼,見門開了,挪動著身體往前。去尋找浮世青蓮。 裴景這一迴真的很難過了。 他握著鮮血淋漓的手,極輕喊了聲:“哥哥。” 在門最後關閉之前,楚君譽迴頭,逆著光,血色的眼眸看他一眼。 裴景聲音很輕,不離身的劍落在腳下,手上全是血。 “哥哥,別留我一個人,我真的很怕。” 是真的很怕。 怕我出去之日,再也見不到你。 ……哥哥,我真的很怕。 胖青蟲慢吞吞迴過頭,才後知後覺,想起,那個人好像就是帶自己來的。 一片刺目的光裏,楚君譽沉默很久,垂眸笑起來,聲音聽不出喜怒:“裴禦之,我還真是手把手教了你,怎麽對付我。”第97章 九幽魔域 裴景愣住, 然後清晰感受到, 困在他前麵的那個陣法消散了。他狂喜, 也不顧手上的傷口, 拿起手中的淩塵劍就往前走。大步往前,一下子就來到了入口處,周遭事一片刺眼的白光。裴景仰頭看著楚君譽, 笑容卻明亮而得意:“你不會後悔放我出來的。” 楚君譽視線落在他鮮血淋漓的手上,淡淡說:“手給我。” 裴景很乖地伸出手。 楚君譽用法力愈合誅劍造成的傷口, 麵色淡漠警告說:“別再喊我哥哥。” 裴景聽他這話,沒忍住, 笑出了聲:“那我叫你楚楚?” 楚君譽看他一眼,沒理他。 裴景抱著劍跟上去,心情飛揚,眉眼都是笑意:“別害羞啊, 楚哥哥。其實很公平, 你叫我一聲禦之, 我也什麽都心甘情願為你做。你要知道, 我從小到大都沒對誰那麽予取予求, 你是第一個, 所以你其實還是賺了的,不虧。”說起來,他又唇角不由勾起:“然後我也不虧, 雙贏, 我們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胖青蟲慢吞吞跟在兩人後麵, 無聊地吐泡泡。它身為息壤之蟲,天生具有靈性,對人間情愛也知一二。和裴景在一起那十天,被這個大壞蛋又是威脅又是強迫,現在聽他那麽自賣自誇,觸角縮了縮,心裏腹誹,什麽叫不虧,遇上他真是倒了大黴。 楚君譽則一針見血:“你有哪一次是虧的。” 裴景噎住,撓頭想了想,說:“還是有的,最虧的,應該是玄雲峰那次就這麽吻了你,什麽都沒敢說。” 楚君譽也想了起來。 萬眾矚目,黑蛟之上,那個來自青年的草木初雪般幹淨的吻。 想到當時裴景赤紅的耳尖,和水霧重重的眼,楚君譽不由眼一暗,卻平靜評價:“吻技真差。” 裴景:“……”操了! 他又羞又怒:“我那是第一次去親人!反倒是你,你活了幾千歲了,是不是都有過好幾任道侶?” 楚君譽:“沒有。”他隻是沒裴禦之那麽害羞。 裴景越想越氣:“我身為全修真界女修夢中情人。九億少女在我麵前任我選,我都還守身如玉百年?!你難道不該誇我嗎,還反過來嘲笑我,你太過分了!” 他這億萬女修夢中人的稱號還真是時時刻刻不忘。 楚君譽笑了笑,說:“有意思,億萬少女夢中人?你自己封的?” 裴景:“……” 吹牛吹到這份上,哪有虛的道理。 於是裴景瞎編:“不是,修真界公認的。” 修真界=他本人。 楚君譽怎麽可能不了解他,卻沒拆穿,意味深長:“是嗎。修真界可真有眼光。” 裴景腦中煙花爆炸,耳朵泛了點紅,他都不知道有一天被人誇好看,那麽顯而易見的事,都能讓他那麽開心。 裴景咳了聲,謙虛地說:“其實也還好,也就一般般。” 楚君譽笑一聲。 一般般帥,當初雲嵐山脈,你可不是這樣的。 裴景自認很善解人意,眼亮晶晶誇心上人:“你也好看。我超級喜歡你。” 楚君譽:“……” 裴景見他突然沉默,便偏頭,清亮的眼中寫著明明白白的困惑。 楚君譽現在覺得,他的每一個眼神似乎都燙在他心尖之上,讓寒冰融化撕扯血肉,鮮血淋漓卻又甘之如飴。 裴景道:“你怎麽了?” 那痛蔓延上喉間,楚君譽卻是唇角微勾,血色眼眸裏有裴景害怕的神色。 他說:“裴禦之,兩件事。” 他眼中,疏離之下情緒炙熱似岩漿,滾著欲望和戾氣。 “一,不許喊我哥哥。二,不許再說喜歡。” 裴景:“???”為什麽? 但他現在不是很敢惹他,愣了愣,僵硬點了下頭。 然後心中恍惚,早知道自己喊哥哥對楚君譽有那麽大的影響,他天塹峰上還在矯情什麽。 追夫人不能要麵子,好像當個弟弟也可以接受。如果經天院有人聽到他這番心裏話,估計有人會被氣死,有人會被嚇死。 他們站在一片漆黑裏。腳下是懸空的大橋,旁邊是木製的機關,一道一道黑色的霧氣穿行,嗚嗚唿嘯。往前走了不知多少,一點碧青色的光把腳下的路都照亮。 裴景抬頭往前看,看到了一朵巴掌大的蓮花盛放在高空,每一瓣都潔白無暇、流光溢彩。不可褻瀆,又遠古深邃。浮世青蓮本體,自生混沌之氣。即便是遠遠看著,都有一種來自天地的震撼。 裴景輕喃:“這就是浮世青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