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玩心起,朝那個女修眨了下眼,樓梯半陰半暗間,有一種別樣的味道。  “你別告訴他就成。”  女修看不清他的模樣,隻能見到那綢緞一樣的黑發和纖塵不染的雪衣,氣質似芝蘭玉樹。  眨眼時,岩漿炸裂在她腦海,炸的她渾身僵硬。她鬼迷心竅想點頭,但樓長老那張瞪誰誰哭的臉把她拉迴現實,搖頭:“不不不,不可以。”  裴景懶洋洋:“也行,你就說是陳虛師兄執意上樓。”  一直在旁不言的楚君譽忽道:“又是他。”  裴景經他一提醒,也樂了,陳虛還真是專業為他背鍋——不過其實這也不叫背鍋,因為樓長老根本就不會信小時候能被他瞪哭得陳虛有這膽子,最後記仇還是記在他身上。  “也行,不讓他背鍋了。”扶著欄杆,裴景偏頭對那女修說:“那你直接跟樓長老說我名字,他會理解的。”  女修愣住,其實心裏隱隱有一個名字,但還是不敢確定:“敢問,師兄……”  裴景不待她說完,笑道:“天塹峰,裴禦之。”  他作為億萬少女的夢,修真界美男榜上常年占據第一的人,魅力自然是不會低。平日裏師尊在,端著架子,對外高冷了點罷了。現在這麽一笑,眉梢寫盡風流。  女修滿麵桃色,睡意全無,還沒迴過神,裴景已經上樓了。她拿書捂著滾燙臉,在原地激動了一會兒後,感歎:“怪不得別稱內峰偷心賊,師兄這也太招人了吧。不過好像他不近女色,唉。”想到這一點,又是酸楚又是惋惜,還沒幾刻,女修忽然就反應過來——等等,剛剛站在師兄身邊的人是誰。那人在黑暗裏,不過身材高挑——然後衣服是純黑的,看起來就不凡——樓梯口的月光稍移。發……頭發好像是白色的。  “黑發白衣,白發黑衣……”常年被周圍幾位朋友摧殘的少女杏目圓瞪:“師兄這是,移情別戀,不要鳳帝了?”  就像鳳矜不會知道,他來雲霄為什麽會收獲一堆同情的目光。裴景也不會知道,之後雲霄是怎麽傳出他天塹峰金屋藏嬌的事的。  二樓的功法都是留給金丹期的。  雲霄藏書很多,有各種聽起來神秘莫測高深的功夫,裴景以前也無聊翻閱過幾本,諸如乾元真抄、金羽仙典。混元心法,但在經天院時,師祖就跟他說明白了,要從一而終——這些都是給門派內劍法不精的人準備的。畢竟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他已經把劍法修煉至第七階,也就沒必要弄這些了。  除了功法外,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諸如穿針引線,種植養畜。更人驚訝的,裴景曾經找到過專為女修準備的功法,關於雙修之術。真的是容納百川。  不過這一迴,他來,不是為了這些功法。  就像他以前上二樓,也都是閑得無聊去天閣耍。  最裏麵,推開門,依舊是波瀾壯闊的書山畫海,每一個字都散發淡淡金輝,從天而上垂泄而下,緩慢旋轉,瞬息之間千變萬化。天閣最中央,筆墨紙硯被收走,剩下一桌、一墊子。當初因為返璞歸真的事,他在這裏問過,所以手指在空中一劃,穿越萬千書卷,當初他的那一幀迴到身邊。  “師尊當初要我返璞歸真,我一時琢磨不出,他又斷了聯係,我就來天閣問了。”  ——如何返璞歸真?  區別於歪歪扭扭的日記字體。這一行字,提案頓挫,風骨天成,帶著少年的意氣瀟灑。  下麵那行灰色的字跡也依然在。  ——看是怎樣的返璞歸真了,如果是遇到了心魔,那就以毒攻毒,根治本源。如果是因為閱曆不夠,不能悟道,那就入世吧。  ——不一定要洗去記憶入人間,世俗在萬千世界裏,有人的地方便是紅塵。  楚君譽視線從上至下看完,然後語氣淡淡開口:“所以你就隱姓埋名到了迎暉峰。”  裴景手搭在桌上,俊逸風流,像是人間富家子弟,笑:“原因之一,當初我不是跟你說過嗎,還有一個目的,是為了選拔弟子。”  楚君譽說:“選拔誰?”  裴景目光坦蕩蕩迎上他:“選拔你。”  楚君譽別開視線,留給裴景他蒼白拒人千裏的側臉。  手指一點桌子,裴景繼續說:“你當初懸橋上是不是就認出了我?”  楚君譽:“嗯。”  裴景現在也不尷尬了,反而來了興致:“那你當時是怎麽想我的?”  楚君譽說:“無事生非,考核的手段真蠢。”  裴景早有預料,笑出聲——難為當初楚君譽還肯陪他演戲,撐傘扶持,溫柔做盡。  一目十行看著後麵的內容,又落在當初讓他動了另外心思的迴答。  ——你所言的返璞歸真,入世,應該是為了體驗七情六欲和人生百般滋味。其實很簡單,三十三天,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道友,去找個合眼緣的人來一段情緣,什麽情緒都能體會,準讓你看透這塵世。  他的視線落在這上麵,恍惚出神。  為什麽在問出那句話後竟然摸到了突破的瓶頸,引出天魔之氣呢?這個問題壓在裴景心裏一路,隻是他不說,也不想去問。金丹破元嬰,當實力溢滿,那麽差的就是一絲頓悟。  閉關幾十年,頓悟天地,或者一刹那間,頓悟……情愛。  裴景笑不出來了。  麵無表情心想:大哥,你這話是真的有先見之明啊。  可這樣一來,楚君譽說的反而是對的,師尊要他返璞歸真,所謂的歸真從來不是七情六欲。不然現在他也該破蒼生了。裴景手指一動,將這副問卷銷毀,神識勾畫的字跡沒入空中,墨香恆久。晚風吹進來,紙張嘩啦啦作響,抬頭是一片金光,像置身在九天十界,周遭千人千言。  楚君譽這時也伸出手,攔截了一張。  從他蒼白的指尖停下,最上麵的字跡寫道“一劍淩霜無妄峰,到底是個什麽感覺?”這已經成了天閣裏的熱帖,迴複太多,甚至交疊,需要一點一點下拉。作為問題主人公,裴景第一次看這問題,隻是覺得好玩,甚至大大滿足了虛榮心。  上麵依舊是各個門派的插渾打科。  “一人一劍屠一峰,蒼天細雪為證”,活在口耳交談裏的天之驕子。  裴景見他在一字一字認真看,心中莫名有一種驕傲感,但裝得不動聲色、滿不在乎,說:“天閣裏怎麽都是這種無聊的問題,說實話,我覺得他們年紀輕輕,應該多問點有關修為方麵的。”  楚君譽淡淡道:“你沒見過這一卷?”  裴景能說他不隻見了還很不要臉地裝了個逼麽,咳了聲,說:“沒見過。”  往下翻,在一群神識留下的灰色字體裏,用墨水寫上去的一段話格外顯眼。  ——謝邀。沒什麽特別的,就是頭有點冷,那雪挺大的,建議模仿的人多穿點。  楚君譽笑了一聲,不是平日那種冷淡戲謔的笑,似乎真是被逗樂了。  裴景:“……”其實樓長老的規定有些時候還是有點道理的。  楚君譽眼眸裏似笑非笑:“謝邀,嗯?”  裴景怎麽可能承認,道:“原來還有人和我一樣,不喜歡用神識書寫。”  楚君譽點頭:“是呀,字跡還和你一模一樣。”  裴景:“……”  很簡單的話,但那種裝逼之氣滲透紙張,充滿了寫字人不可一世的狂妄。  裴景扯了扯嘴角,悶悶道:“其實這是我真實感受。”  楚君譽偏頭看他,血色純粹的眼眸染了笑意,便月光都柔和了。  “我信。”  一劍淩霜無妄峰。一字一句都是少年時的精彩紛呈。在這個天才並出的時代,他是最優秀的人。下麵的迴答,也像是另一種證明,或自嘲或誇讚或打趣的筆墨,猜出那個少年會是怎樣的風采。  他曾禦劍淩風。白衣絕世。  他曾名動一時。劍起劍落間,山川失色,天地退讓。  裴景被他看的有一些不好意思了。  楚君譽輕聲說:“無妄峰的雪真的很冷。”自顧笑了一下,他又道:“你不是問我,現在的你如何嗎?”  裴景愣住。什麽?  楚君譽說:“你現在很好,比我預想中的你,不那麽討人厭。”第66章 鳳矜  裴景怔怔地:“你, 你都知道?”  楚君譽認真看一個人時, 血紅色的眼眸總有深情的錯覺, 緩緩點頭:“嗯。”  裴景一想自己的所作所為, 尷尬地咳了一聲, 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聲音變小:“我……”  楚君譽卻淡淡問:“我的看法對你來說很重要?”  在他記憶裏,裴景不止一次跟他爭論這個話題。  裴景道:“以前不重要, 現在不一樣了。”這話說出口他就眼神一滯,覺得要遭——楚君譽若是順著他的話問下來, 那他要怎麽迴答。為什麽現在不一樣……因為我好像喜歡上你了啊。內心腦海若岩漿爆裂, 那種炙熱的情緒燙得他手都在顫。裴景有點懊惱地偏過頭,心道, 好歹是風靡九億少女的人,怎麽跟個毛頭小子一樣。  而楚君譽笑了一下, 什麽都沒說。書峰外深黃的月光照進來, 落在紙張上, 暈染出一層清白之色。他微抬頭, 三千銀發如風雪, 側容冷峻,纖長濃密的睫毛下視線深邃遙遠。  這張紙的最後,圍繞著裴禦之開始了很多的討論。  一說:“我曾有幸在雲霄山門口見過他,人間四月裏桃花開了一路, 他自青空一躍而下, 花染鬢角, 人映桃花。真,風華絕代。”  一說:“能和他這樣的人春風一度,一生也算知足。”一說:“你們女修腦子裏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怪不得他看不上你們。"  一說:“嗬,他看不上我,我也不會去找你。”  兩人隔空對罵好一會兒後。  有人冒出來說了一句:“我真想知道,千百年後,誰會是他的道侶。”  百歲之後,誰人攜手。裴景看前麵都看得津津有味,到最後一句話就有點出神了,下意識地看了眼楚君譽,而楚君譽那邊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點著桌子,裴景不由胡思亂想起來,修真的道路特別漫長,可若是有一人共度風雨,此後一年四季或許會不一樣。天塹峰常年積雪,冬季尤甚。  長極峰秋來楓如火。  懸橋夏季涼風徐徐。然後……他在想什麽?猛地收迴心思,裴景一拍腦門,嘴角無可奈何扯了扯,什麽鬼,他這是單身太久了嗎?  “走吧。”楚君譽忽然道。  裴景心不在焉點頭:“好。”  迴到天塹峰,在雲中的迴廊上,裴景還是忍不住問:“你的傷現在康複的如何了?”  楚君譽道:“還行。”  裴景:“傷好了就走嗎?”  楚君譽垂眸:“嗯。”  裴景欲言又止,最後悻悻不說話了。一個人迴天塹殿,空空寂寂的主殿,坐在高座上,兩側的燭火明珠都淒寒。旁邊是睡的正酣的小黃鳥。細微的風聲卷動他雪白的衣衫,泛微微的藍,如一層冰青色的紗。  寂寥寒冷的大殿,傳來青年低著頭,似有若無的喃喃。  “若我有心魔……應該就是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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