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蓮一愣:“怎麽迴事。” 裴景簡單交代了一下在長天秘境內發生的事,猶豫了一會兒,隻含糊帶過了那個銀發黑衣人。 悟生道:“我們這一迴去無妄峰,得小心謹慎點了。” 虞青蓮頓了頓,又道:“我母親在臨行前,跟我交代了一句,破元嬰後直接到經天院,你們有收到類似的消息嗎?” 悟生偏頭,“有,我也收到了經天院內藏法先祖的傳話,叫我破元嬰後去找他。” 裴景:“……我師尊沒跟我說,經天院是出了什麽事嗎?怎麽忽然有這種命令。” 虞青蓮也並不清楚,道:“好像是天梯的事。其餘的,隻有過去後才明白了。” 天梯。又是天梯。飛升到上界的唯一渠道。 雖然《誅劍》一書沒寫完,明線暗線不明顯。但裴景想都不想,將天梯修補好的關鍵還是在主角身上。 迴到上陽峰。 裴景就見到楚君譽坐在自己的洞府內。 他一愣,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不知不覺一年了。 和楚君譽整整相處一年。 隻是最開始風雪斷橋那個神秘又冷漠的少年,到現在他也還是沒看清。 放任不知根底的人在自己身邊那麽久,是他以前想都不會想的。 這種熟悉感和信任真是來的莫名其妙。 裴景納悶想:他這是被下了蠱了嗎? 楚君譽也等他迴來。 微微燭光,映在少年蒼白透明的眉間。發絲漆黑,衣衫雪白,淺色瞳孔望過來的一瞬間,驚心動魄的亮。 “你來找我的?”裴景問道。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一直都是他去纏著楚君譽,沒想到有一天楚君譽會主動找上門來。 楚君譽垂眸,嗯了一聲。 裴景哇了一聲:“榮幸榮幸,什麽事直說,就衝你這專門找上門的誠意,刀山火海我都為你去。” 楚君譽可不要他什麽刀山火海,皺了下眉,說:“你近幾日要出門的話,我陪你去。” 裴景愣住了:“你怎麽知道我要出門。” 楚君譽道:“你都把那隻老鼠送走了,不是要出門是什麽。” 裴景是個會抓重點的,笑得不行:“你平時都那麽關心我的嗎?” 楚君譽也笑了一下,眼裏什麽情緒都沒有。 裴景早就習慣了他這破性格。 走上前,卻驚奇地發現,自己閑來沒事在桌上自己跟自己下的棋,被人弄亂了,應該是楚君譽動的。 “你還對下棋感興趣啊,來來來,我們對弈一把。” 楚君譽:“不感興趣。” 裴景想了下,道:“你怎麽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啊,一年了,我都沒見你真正有什麽愛好,不過也可能是我不怎麽了解你。” 楚君譽聽了他的話,微愣,而後神色幾分古怪說:“你怎麽可能了解我呢。” 裴景說:“話也不能說那麽絕對。我隻是不知道你的愛好而已,但很多細節,我都有觀察。你晚上不喜歡光,燭台熄得特別早;睡眠很淺,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醒來;你不喜歡和人接觸,也不喜歡說話。最重要的,對雲霄的大師兄有著很深的偏見。” 楚君譽聽著他前麵的廢話,到最後一句,淡淡道:“偏見?” 裴景道:“是呀。我打賭你沒見過裴禦之,莫名其妙就給人扣了一頂又一頂帽子,又是‘不如何’,又是蠢,我要是裴禦之,非把你打一頓。”隻是現在他是張一鳴。 楚君譽視線落到裴景臉上。 對麵的少年眉與眼盡是風流意氣,說話的腔調也是懶洋洋的,七分瀟灑,三分散漫。 他突兀的就笑了一下。笑容短暫而美麗。 裴景都不知道他在笑什麽,然後說:“是這樣啊。” 楚君譽道:“要我說說你嗎?” 裴景坐直了身體:“怎麽說?” 楚君譽:“固執死板,一往無前的魯莽。挑剔話多,識人不清。” 裴景:“……我可沒說你壞話。” 楚君譽道:“你對我懷有偏見,是因為你相信你的直覺,是嗎?” 裴景愣住了。楚君譽琉璃般淺淡的眼眸像水珠子,帶一點疏離笑意:“或許你對我的偏見更大吧。” 你什麽時候才能知道呢,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哪怕是天道秩序,創世本源,都是可逆的。 裴景沒想到會得到這個質問。頓了頓,緩慢說:“剛開始是有點,不過斷橋上你救了我一命後就好了很多——也不叫偏見吧,隻是我覺得,你要是放下你心中那些仇恨,可能會快樂很多。” 放下仇恨。 楚君譽久久地凝視他,想笑,又笑不出來。 他湊近。眼睛深處染上一抹紅,如深淵。 裴景感覺他有點誤會,忙解釋:“別別別,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叫你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哥,我的意思是,你盡管去報複那些欺負過你的人,千刀萬剮都隨便,但別因為他們壞了心情,堆積仇恨。萬千傻逼隨他去,不要因為一個渣,就覺得世界都是黑白顛倒的,楚君譽,你現在明白了嗎。” 萬千傻逼隨他去。 楚君譽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剛剛湧上心頭的血腥鬱氣便消散了。 再聽他驚慌失措的解釋,往後靠,笑了一下。眼眸冰冷。他輕聲說:“誰都可以叫我放下,唯獨你不能。” 裴景對這話是真的不明白了,問:“為什麽?” 可是楚君譽不會給他答案。 之後就是長久的沉默,相對無言,也不算相對無言,是裴景幹巴巴睜著眼看著他,而楚君譽一臉冷淡、不為所動。 裴景心道:不說就不說,吊什麽胃口。 他變成少年後,吃喝睡覺都像凡人一樣。和楚君譽住一起一年,早就習慣了彼此氣息,他不走,裴景又不想硬找話題,還不如睡覺。 他趴在石桌上,把自己的意識潛入識海修行,五感封訣,在外人看來,也就跟睡覺差不多了。 他五感封閉後。 楚君譽放下了手中擦拭的劍,把桌上燭燈拿起,起身,往外走去。 給他一片無光的安靜氛圍。 在出去之前,臨門,楚君譽轉身迴望了一眼。 光微微,照著少年酣睡的側臉,乖巧得不像平般那樣張揚意氣。 一千年,混沌裏掙紮一千年,時光溯流迴現在,看這張臉,都陌生而又熟悉。 他內心的仇恨源自黑暗,從地獄出來,在世間渾渾噩噩遊曆百年。 毀滅,是活下來的唯一願望。 像惡鬼一樣靠仇恨存活太久了。久到直到遇到以前的自己,他才恍惚間記起自己,現在,還是個人。第33章 出發 裴景再見季無憂, 剛好撞見有人拉著他,要把懷裏的東西塞給他,讓他幫忙去送。季無憂很急, 急得說話都有些口吃:“師兄,我有事,我在領事樓領的任務快到時間了, 我、我必須去交任務。” 那名師兄頓時不樂意了:“你答應別人都答應的好好的,到我這就不情不願,是不是看不起我。” 季無憂嚇到了, 他從小到大被排擠孤立,養成了下意識討好的習慣,拒絕別人就會很惶恐:“不是的……” 那名師兄見他露怯, 當即變本加厲,直接把東西砸他頭上,哼一聲道:“東西我放這兒了, 要是天黑前你沒送到,別怪我不客氣。” 盒子是木頭做的,尖角砸在季無憂頭上, 砸出一個青紫的印子。很疼,疼得他捂著傷口、呲牙咧嘴蹲下身。 裴景冷漠看著。那個所謂的師兄也不過煉氣五層的修為,季無憂動動手指就能打得過。 可他懵懂無知, 卑微怯懦。 這是原書裏主角的設定。 所以他天生適合被欺負。 一切都順理成章在逼季無憂走上黑化的道路。 季無憂手都在顫抖, 他怕被打, 但是領事樓的任務一次沒交齊, 三個月內他別想再接了。他把那個木盒子抱在懷裏,望天邊看,太陽已經快落山了,哪邊都來不及。他陷入了很深的迷茫。 他覺得眼睛有點酸,然後看到了一角翻飛的白色衣袍。 他抬起頭,逆著光來的,是那個叫張一鳴的少年。 一直臉上洋溢著笑意的少年這一刻麵無表情。 他不笑的時候,給人一種很嚴肅的感覺。 季無憂不敢說話。 裴景忽然低頭問他:“你知不知道其實他打不過你。”季無憂睜著眼,搖搖頭。 裴景唇角勾起一絲笑,朝他伸出手,“把那個盒子給我。” 季無憂很信任張一鳴,或許不僅僅是信任,藏在向往敬仰的背後,是更深的自卑和惶恐。他把盒子拿了出去,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裴景打開這個木盒子,裏麵是一株人參,觀其模樣,大概也有幾百年了,煉丹也是枚珍貴的藥。 珍貴又如何?裴景拿起那株人參,頃刻間手掌用力,人參化為粉末簌簌落下。 把盒子往後扔,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季無憂瞪大的難以置信的眼睛裏。裴景道:“你去領事樓交任務吧。不用管這事了,要是剛剛那個人還來找你,直接打迴去就行。” 季無憂茫然地:“我……我打不過他。” 裴景目光如電道:“是不敢打還是打不過。” 季無憂一愣,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