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了下眉,沒說話,又向前探過身子扒著窗戶看了兩眼。 地下水循環係統無法消化的雨水在馬路上越積越深,混濁不堪。 而就在談卿向窗外看的一瞬間。 幾道雷又落了下來。 黯淡的天色像是被滾雷撕開了陳年舊傷的病人,帶出壓抑而沉悶的轟聲。 車堵在路上死活不動。 老劉被幾道雷劈的心裏也犯嘀咕:“談先生,您說這雷怎麽感覺就總往我們這邊砸呢!?這多危險啊您說是不?” 談卿幽幽的從窗戶邊縮迴了腦袋,終於接上了一句:“是啊,老天爺永遠不開眼啊,怎麽就往這邊砸呢。” 老劉是賀齊後麵的那一輩兒人,多多少少還有些迷信,趕忙打斷了談卿的話:“哎談先生,話不敢這麽說,咱們說老天爺啥啥不好,人家可在上麵聽著呢。” 談卿:“……” 算了。 不要跟人類生氣。 談卿給自己順了順氣兒,低下頭,撥了兩通賀明鈺的電話。 沒通。 看了眼微信。 之前發的聊天也沒迴。 談卿憤憤的抬起頭,從後視鏡裏看到自己滿臉都寫著我超級不高興。 偏偏老劉又來了一句:“談先生今年很年輕吧?叔叔以前也是dang員,您別嫌叔叔跟您講不符合社會主義的東西,隻是有些事兒吧,咱寧可信其有,也不能信其無。你聽叔叔一句勸,咱呸呸呸!” 談卿:“……” 談卿聽了想吃人。 電閃雷鳴加暴雨之中。 賀明鈺送的那輛橙紅色呢布加迪終於又辛辛苦苦的挪過了一個紅綠燈口。 也許是極端天氣的影響,又或許是堵車太久。 談卿明顯越發心煩氣躁。 他垂下頭唰唰唰的翻了一陣微博,又將手機往兜裏一塞。 突然問老劉道:“劉叔叔,像你們這種專職司機的,要是路上被雷劈了,是不是算工傷?” 老劉:“……算,算吧?” 關鍵這也沒先例啊。 談卿從老劉口中得到了答案,又立即道:“工傷了是不是得賀明鈺賠錢啊?” 老劉:“……” 老劉實在覺得自己不會這麽倒黴出門就被雷劈,但又不能不答:“應該是公司法務部出來解決吧……” 那豈不是還要再出一份法務部的錢? 談卿神色複雜且極為摳門的想了好一會兒。 小氣吧唧的撇了撇嘴:“唉……賀明鈺賺錢好辛苦的,還是不要讓他賠錢了吧。” 畢竟已經是一隻成年的九尾狐了。 一狐做事一狐當。 就是不知道如果自己突然消失了…… 賀明鈺會不會傷心。 不過傷心也比被牽連要好點啦。 人類太脆弱了,又不經劈。 做好決定的談卿敲了敲老劉的駕駛座椅背:“劉叔叔,你把車門鎖打開吧,我臨時有點事,我下車自己過去吧。” 老劉沒太聽清談卿嘀嘀咕咕的上一句話說了什麽,倒是聽清了這一句。 立馬一愣:“談先生,這外麵這麽大雨,你往哪兒去啊?” 談卿隨手指了個方向:“我朋友在那兒有個店,我去他店裏玩一會兒啦。你等等自己開車迴去就好啦!” 老劉有些猶豫:“這……談先生您一個人……” 談卿搖搖頭:“沒事,開門吧。”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迴去看一眼小崽子和賀明鈺了。 反正大妖沒幾個有好下場。 幾千年的生命,古往今來的曆史和前車之鑒,談卿對生死其實一向坦然。 隻是臨到頭了,突然發現還是有幾分不太舍得。 不是對這個世界的不舍。 隻是。 去他爺爺的天道。 談卿不開心的抿了抿唇,還是又跟老劉補充了一句,“不過要是等你迴去碰到賀明鈺了我還沒迴去,你記得讓他照顧好小崽子哦,也照顧好他自己。” 老劉:“……” 說的像您要去玩多久一樣。 對於一場普通的大堵車來說下車走走其實也很正常。 雖然天氣極差,但既然談卿說了路邊有朋友開的店—— 老劉心裏也沒多想,糾結了幾秒,就給按開了車門。 可就在車門被談卿推開的一瞬間。 一聲炸雷仿佛如約而至,直直炸在了老劉耳邊。 那道雷比之前劈下來的任何一道都要大,像是一把銳利的剔骨刀割裂開了聽覺和視覺。 曾經在部隊裏訓練過的老劉甚至差點以為這是炸彈爆炸,出於訓練本能的向前一伏。 將手抱在頭前,整個人貼近方向盤,做出了一個最好的防禦姿勢。 短暫的耳鳴之後。 雷歇聲停。 老劉的駕駛座上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恍惚了兩秒,直起身來,還沒等意識徹底清醒,就陡然想起了剛剛從後座上推門下車的談卿。 近乎恐怖的驚雷! 老劉登時一身冷汗,渾身僵硬的向後座看了一眼。 後座空空蕩蕩,連車門都妥善的關了起來。 老劉頭皮一麻,腦海裏瞬間湧上了一千種一萬種可怕的死法。 坐在車上強行冷靜了片刻。 老劉狠狠握了一把方向盤,推開駕駛座一側的門走下了車。 風平浪靜。 車兩旁既沒有血跡,也沒有倒下的人。 老劉終於鬆了口氣,又看了眼路邊拐角的方向,那裏的確有幾家店還開著門。 想不到談先生走路還挺快。 快也好,快了不會被雷劈。 老劉喘著剩下的半條米迴到車上,又重新啟動車子。 啟動了兩次引擎都沒打火,估計是被雷給嚇劈了叉。 老劉隻得給道路救援撥了求救,然後等在了原地。 這一等。 就等到了自家老板的電話。 等到賀明鈺冷漠無比的問他談卿去了哪。 等到頂著雨將路邊的幾家店一家一家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談卿的人影兒。 老劉頓時傻了:“老板,下車之前談先生真的跟我說他去這兒附近找個朋友的,我真的沒有騙您,您相信我啊!” 賀明鈺捏緊了手裏的電話,深吸了一口氣:“談卿的手機呢?” 老劉拉開後座門翻了一遍,就快喜極而泣了:“在車上,在車上呢老板,談先生設置了飛行模式!手機在呢!” 賀明鈺:“……” 賀明鈺不知是不是氣瘋了,短暫的窒息了幾秒後,像是用氣管吐出了兩個字:“傻逼。” 老劉:“……” 一句話直接給老劉整懵了。 別說老劉,可能連賀齊和廖嫻這輩子都沒見過賀明鈺哪怕說一個髒字。 更何況是這種劈頭蓋臉的國罵。 還沒等老劉反應過來。 賀明鈺已經把電話掛了。 車外的雨聲依舊淅瀝。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賀明鈺總覺得現在的雨比剛剛要小了那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