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不知道其中緣由。  她永遠不會知道。  就好像她也永遠不會知道,庭院裏那棵年歲最老的樹下青石板上那些刻在她練劍所留下的劍痕之下的道道痕跡,究竟是何年何月、誰人留下。  青籬坐著看了會書,見身邊的小瑤一直站得挺直、目不斜視地正視前方,便笑了笑,放下書:“趁今日天氣好,我們外出逛逛吧。就我們兩個偷偷去,不告訴別人。”  小瑤一愣,轉頭卻見青籬已經打開了窗。  窗外霜雪早融,竟有春燕銜泥而來。  屋外更是陽光融融。  站在窗邊的燕雪風迴頭看她,一邊說話一邊笑著衝她眨了眨眼,眉眼溫和狡黠,分明仍是當初模樣。  小瑤楞了楞,忙去取了件鬥篷給燕雪風披上,終於露出一個笑來:“嗯。”第12章 古代宮廷1.10  上元剛過幾天,百姓們重新迴歸到正常生活,日日早出晚歸地幹活養家。但到底節日氣氛尚有殘留,空氣裏糕點甜膩的氣味還未消散,街上比往日要熱鬧上許多。  京城百姓多、富人也多,街道上人頭攢動,各式小販店鋪林立,倒是一番盛世景象。  其實現下這個小世界並沒有那麽太平,大昭王朝雖然強大,周邊卻不是沒有其他小國的。不說北邊那幾個遊牧民族,就是南邊也有不少小國。  南方小國的戰鬥力自然是比不上兵強馬壯、生下就擅於作戰的北方民族,但南方“未開化之地”,地勢複雜,兼之語言不通,那地兒的人又向來神秘得很,會一些神乎其神的祖傳秘技,倒是比真刀真槍幹的北方民族還要難對付。  現今皇帝李延其實早年也是馬背上出來的皇帝,當年他還是太子的時候也曾掛帥出征,因此很是重視軍事。大昭本就物資豐饒、人才輩出,照這架勢下去,對付那幾個北方民族倒不是難事。  倒是南邊……  青籬坐在街道臨街的酒樓,一邊揀著手邊的花生米吃,一邊不動聲色地思考。  洛王爺親臨,酒樓老板自是親自在旁伺候。年過四十、體型富態的老板殷勤地為青籬將空了酒杯填滿,討好地笑道:“這是小店最有名的桂花釀,這桂花釀與尋常酒類不同,須得是越新鮮的越好。這壺是小店今年的新釀,今兒剛啟封的,入口極是香甜,王爺再嚐嚐?”  青籬依言嚐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便給一旁的小瑤使了個眼色。  小瑤取了一枚碎銀遞給老板,又聽燕雪風道:“聽說你們樓裏的獅子頭也是一絕,記得給爺也送一份上來,其他還有什麽招牌的也一並送上來。然後你就可以退下了,本王用餐不喜外人伺候。”  見洛王對自家小店滿意,老板極為開心,自是連連應是,連忙退下。  燕雪風拿了酒杯在手中,卻不喝,隻用手指反複摩挲著杯身。  小瑤跟在燕雪風身邊日久,一看他這樣就知道王爺怕是在思考什麽事,便也不出聲,隻安靜地在一旁站著。  果然,約莫半炷香之後,燕雪風將手中酒杯放在桌上:“本王記得……昔日府中曾有一老婦,做過母親乳母的,似是從南方蠻族來的?”  小瑤楞了一下,她如今年歲雖輕,但到底是王爺身邊最得用的丫鬟,為人又向來機靈,消息很是靈通,略一思索便迴道:“是有這麽個人,奴婢聽說原本是南蠻人,當初本是與丈夫來大昭做草藥生意的,但沒想到遇上了土匪,一家就剩了她一個,連還在繈褓中的孩子都沒留下。走投無路的時候正好遇見外家老夫人,老夫人心善,看她可憐就留了她在身邊給夫人做乳母。後來夫人長大,她也就離開迴南邊去了。夫人在世時還有聯係的,現下卻是沒有了。王爺可是有什麽事?”  燕雪風:“曾還有聯係就好,你迴去替我查查當年聯係的途徑,試著再聯係聯係……”  燕雪風話未說完,卻突然停了下來。  小瑤奇怪,抬頭見燕雪風一直盯著酒樓下看,也順著看過去,卻見樓下有一公子,著白色華服,華服上繡銀絲暗紋,一頭墨發用白玉發冠束著,腳蹬同色銀靴。  那白衣公子身如鬆竹、麵如冠玉、目若朗星,一看其服飾氣度就知道定是位身份不凡的貴公子,一路上惹來不少女子頻頻暗看。  雖是穿著常服,但這人分明就是那大昭皇帝,李延!  這皇帝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小瑤一驚。她是燕家家生子,本就對李氏皇族恨之入骨,再加上之前李延強逼身子好不容易好轉的燕雪風喝藥的事,更是對他咬牙切齒。  如今在這裏突然見到他,眼裏竟是就忍不住帶了點出來。  反觀燕雪風,卻是淡定得很。  男子先是瞥了身旁小瑤一眼示意她整理好自己心情,隨即竟是取了枚花生米扔下樓。  李延原本正臨街走著,今日最後一日沐休,朝事已經理完,又實在不想留在宮裏聽太後絮叨選妃子填充後宮的事,今日又天清氣朗的,便索性攜了二三侍衛微服外出遊玩了。  這京城街道上其實沒什麽好玩的,雖然店鋪多、東西多,但李延在這京城中做了這麽多年的皇帝,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什麽新鮮玩意不是先送進宮中給他賞眼的?  因此也隻是一路隨意逛著,外出不過是為了換個環境、散散心罷了。  正隨意走著,卻突然覺得頭上有什麽東西落下。李延習武多年,又曾掛帥出征,靈敏度與反應力均是上乘,不等身旁侍衛出手,早已伸手攜住落下的東西。  可這抓到手裏、拿到眼前一看李延卻是愣住了,手中東西圓潤嫩紅、還微微有著熱意,竟是粒已經炒好的、用來下酒的花生米!  是誰竟敢向他扔花生米?  李延順著花生米扔下的方向抬頭一望,隨即卻是一愣。  他身邊正是座臨街酒樓,頭頂上方正對著的正是酒樓二樓包間臨街的窗戶。  那窗戶正大開著,有華服男子靠窗而坐。  那男子一手支著下顎,正傾著身朝下望著。  李延這一抬眼,正好撞進了男子盛滿笑意的眼裏。  男子深藍衣袖混著墨色長發一起被迎麵吹來的微風吹得在空中揚起,見他抬頭,還笑著喚了聲:“皇兄。”  白玉似的指間還捏著另一枚花生米。  竟是燕雪風。  在街上遇見燕雪風,對方又主動向自己打了招唿——雖然方法有些一言難盡,但無論如何,作為兄長的自己都是該上樓和他一起喝幾杯、順便聊兩句的。  李延向燕雪風點了點頭,便抬腳進了酒樓,直朝二樓走去。  燕雪風見李延進了酒樓,笑嘻嘻地在位上重新坐直了身子,還吩咐一旁正好進來的酒樓老板再準備一副碗筷。  燕雪風反應平淡,可憐正好進來送菜的酒樓老板聽到燕雪風方才打招唿的那一句“皇兄”卻是著實嚇了一跳。  燕雪風貴為大昭唯一一位王爺,那能被他稱為“皇兄”的人不是就隻有……  老板兩股戰戰,隻覺頭暈目眩,待李延進來,一看其渾身威嚴更是緊張萬分,李延都落座了,仍遲遲不敢上前去為其斟酒。  燕雪風笑著看了會熱鬧,李延是個向來話少的,哪怕身處酒樓也隻會冷著一張臉坐著。  皇上不吩咐,侍衛們自然是不敢做什麽,一時之間包廂裏的氣氛竟是有些冷凝。  酒樓老板更緊張了,臉上都開始流汗。  燕雪風看夠了熱鬧,總算是發了善心,笑了笑開口讓酒樓老板快去準備碗筷,順便再多上幾個菜。  老板如釋重負,連忙下去了。  燕雪風:“皇兄不愧是做皇帝的人,這身上的氣勢,臣弟方才來這裏的時候,那老板可沒那麽緊張。”  燕雪風一邊笑著道,一邊伸手取了桌上的酒壺給李延斟上一杯:“酒樓老板推薦的桂花釀,說是今年的新釀,臣弟嚐著味道確實不錯,皇兄也嚐嚐?”  說著笑著看向李延。  燕雪風說的語氣含笑,李延卻完全沒怎麽注意到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他的注意力都在燕雪風的手腕上。  李延之前就注意到過,自己這位皇弟的一對手腕生得實在是好看。  燕雪風自小身嬌體弱,一身肌膚久不見陽光,自然白皙如玉。偏偏他曾還有副骨骼上佳的適合習武的絕佳身子底子,如今雖然因體弱而顯得消瘦了些,手腕纖細地仿佛用一隻手就能控製住他的兩隻手腕,但到底底子還在。  手腕上每一個骨節每一個突出或凹陷的曲度都是那麽恰到好處,他的手指又修長,指節也明顯,分明是那樣一副適合拿槍拿劍的手的模樣,偏偏又因著膚白如玉、手腕纖細的緣故顯出了一份瘦弱在裏麵。  不,並不是瘦弱,是病弱……  就好像是一個曾手法通天的強者某日卻因病虛弱了下來似的。  就像、就像當日母後曾給自己觀賞的那盆鳳尾竹,分明是曾那樣筋骨暗藏、傲氣自成的不可彎腰的模樣,最後卻被直接折斷了脊梁。  那樣的藏在骨子裏的強大,那樣的留在每一寸肌表的脆弱。  如籠中困獸,不可摧毀,卻也弱不禁風。  那樣的讓人既想溫柔憐惜……又想狠狠摧毀的矛盾。  李延有些恍惚。  他之前從不覺得自己在這方麵有這樣變|態的愛好,也從不覺得自己對自己這位“皇弟”有什麽非分之想。  可那時宮宴後的第二天,燕雪風在他身旁拿著白玉鎮紙把玩,自己確實是就心神搖曳;如今為了給自己斟酒,燕雪風抬起了手,袖子落下後露出的那一截手腕又……  “皇兄?皇兄!”李延正心神恍惚,卻突然聽燕雪風正在喚自己。  他用了極大定力終於控製住了自己想抓住燕雪風手腕把玩的衝動,抬眼看向燕雪風。  燕雪風笑:“皇兄,你的酒都灑出來了。臣弟是問你可要臣弟再為你倒一杯。”  李延終於反應過來,這才發現自己杯中的酒竟是被自己幾乎盡數灑在了桌上,杯中已所剩無幾。  李延手又抖了抖,這次卻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男人垂眉理了理自己稍稍被染濕的衣袖:“朕是突然想起來宮中還有要務,先迴宮了,雪風慢用。”  說著竟是不等燕雪風迴應,轉身就走,腳步匆忙地竟好像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一樣。  青籬見他這反應,楞了楞,隨即卻是挑眉笑了笑,轉頭吩咐一旁一臉不明所以的小瑤:“讓老板再送一壺酒上來……之前說的母親乳母的事,記得迴去就找府中信得過的人去辦。”  小瑤忙應是。  李延下了樓,待走到僻靜處,就聽身旁暗衛語氣不滿地道:“皇上,那洛王竟是在大街上、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直接喊您‘皇兄’,還讓酒樓老板聽到了、猜到了您的身份。幸好那酒樓老板沒什麽問題,否則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威脅到您的安全可怎麽好?這洛王分明是用心歹徒、想借其他反|賊的手害了您的性命!不可不防。”  李延聽了抿了抿唇,他不知為何竟迴頭看了看,此地距離酒樓已有一段距離,雖仍在一條街上,但即使以他的視力,也隻能隱隱約約地看到臨街窗邊的一截藍色衣袖。  李延眼神微暗,卻隻道:“迴宮吧。”第13章 古代宮廷1.11  陽春三月,萬物複蘇。  近日天氣不錯,洛王府花園內所栽的各式花卉競相開放,姹紫嫣紅的,直將這小小花園點綴得生機勃勃。  芙蓉穿著一身白衣,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著前方黃衣婢女的步伐走。  她今日穿了一身與往常相比要顯得正式不少的衣裙,清晨時還有丫鬟捧著胭脂水粉、耳環首飾之類進了她的房間為她梳妝。  自從當時在宮宴上洛王一句“如此美人,當以金屋儲之”將她要去之後,芙蓉已經許久未這樣盛裝裝扮過自己了。  初時還日日早起上妝,但自從發現洛王似乎真的想要履行自己“金屋藏嬌”的諾言,隻將她一人藏在那城郊華貴的莊子裏、不許她隨意外出,也根本不來見她之後,芙蓉也就懶得裝扮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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