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原來熱絡的氣氛頓時冷卻下來。

    尤其是顧嬋,前一刻還笑意盈盈的小臉瞬間皺起來,怎麽看怎麽像放久了發蔫的小包子。

    傅依蘭也不想走,她還記著和顧楓約好的武藝比試呢,不由自主便往他坐的方向看過去。

    別看顧楓平時總是每個正形兒,其實他心裏可不糊塗,再加上畢竟在外曆練多年,當然比兩個深閨裏長大的姑娘有主意得多,當下幫韓拓勸說道:“你們兩個姑娘家留在軍營裏到底不方便,也不安全,萬一哪天遇到敵軍偷襲……”

    雖是假設,但這話略有些烏鴉嘴的意味,所以說了一半他自己便打住了。

    不過話糙理不糙,況且這裏不是平日無事在駐地安營紮寨過日子,這是在戰場上。打仗的事情哪裏說得準,就算不是被偷襲,還有其他各種可能發生的事情。

    傅依蘭還好,起碼會些功夫,能自保。

    顧嬋可是什麽都不會的,真有事起來就是刀口上的肉——任人屠戮。再加上她身份特殊,說不定還會變成旁人要挾韓拓的把柄。

    顧楓心眼多,看看兩個姑娘明顯不自在的麵孔,心知眼下這般四人跟打馬吊似的各據一方的狀態,可不是說大道理的好時機。

    “姐夫,我看著璨璨精神還是不濟,再讓她多休息休息吧,我和傅姑娘先出去了。”

    一壁說一壁向傅依蘭打眼色。

    韓拓聞言,頷首答應。

    傅依蘭不知他心思,但總能看得出這是叫她別反駁,跟他一道離開的意思。

    “那我先走了,璨璨好生養傷,想找我時就讓侍衛傳話。”她囑咐顧嬋幾句,又向韓拓告辭過,便站起身,隨顧楓一起出了營帳。

    “顧楓,我們是不是來錯了?”一出帳,傅依蘭就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顧楓腳步頓了頓,才道:“錯倒算不上錯,說到底還是不安全,姐夫這不是怕你們出事麽。你是不知道蒙古人有多狠,我們收複大同時,城裏一多半的人都叫他們給殺死了。活下來的人說他們就跟瘋了一樣,見人就殺,不管是白須白發的老人,還是繈褓裏的嬰孩。還有女人,他們見到女人就跟……咳咳咳……”

    他是在軍隊裏和兄弟們胡說八道慣了的,話都出了口才想起來旁邊這位是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大姑娘,有些話不方便說,也不方便聽,強自憋住的後果是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

    傅依蘭已然明白,她以前也在記錄戰事的書裏看過,敵軍功下一座城池,便讓部下燒殺搶掠。

    可是書上寫的再慘烈,讀起來依舊是個遙不可及的故事,並不會生出太大感觸。

    如今顧楓不過才三言兩語,卻令她覺得事情仿佛就在身邊在眼前。她是姑娘家,天生對暴戾血腥之事便有恐懼,但更多的還是對那些百姓的同情,以及對侵.略者的義憤,隨之而來的還有期盼親手保家衛國的激情。

    “我懂了,不過,如果我在比試時表現得還不錯,可否讓我留下,我不怕你們將我當普通士兵那樣操練,我能受得了,我也想為大殷盡一份心出一份力。”傅依蘭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心願。

    其實,如果對麵的人是韓拓她或許便不敢,但顧楓不同,他就像個玩伴,即便知道不合宜不恰當的話,告訴他似乎也無妨。

    傅依蘭的去留與否顧楓做不了主,而且,他本意是要幫韓拓勸定這姑娘。此時雖然詫異她的膽量與豪情,卻也隻能先敷衍著。

    “這個嘛,到時候再說,如果你功夫確實強過男人,比如能贏了我,再說。”

    到時候若是她輸了,便得乖乖迴去。事實上,顧楓認為這是必然的結果,一個閨閣貴女,那點子花拳繡腿怎麽可能比得過他真刀真槍上過戰場的男子漢。

    兩人邊說邊走,半途中與給顧嬋送羊肉羹的炊事兵擦肩而過。

    韓拓從侍衛手裏接過托盤,走至床邊。

    床上的人頭埋在夏被裏,從剛才顧楓與傅依蘭離開後便一直悶不吭聲。

    “璨璨,你想吃的羊肉羹來了,快起來吧。”韓拓說著動手去掀被子。

    顧嬋心知搶不過他,便也不白費力氣,由得他掀了開去,嘴上卻道:“我不想吃了。”

    “你剛才不是說沒吃飽,想再吃一碗的。”韓拓知道她在鬧別扭,這才命人多煮來一碗,想把她哄上一哄。

    顧嬋一點也不領情,腦袋轉而埋向床褥,幽幽問道:“我可以不迴去嗎?”

    韓拓輕聲歎氣,將托盤放在床側的杌子上,人跟著翻身上床,躺在顧嬋身側,伸手把她環住,又攥著她下巴硬把那顆小腦袋從褥子上挖出來,貼在自己胸前,才道:“前線太危險,你留下來,我會擔心。”

    “可是,同你分開了,我會擔心你。”顧嬋蹭著他胸口,強調道。

    “有什麽好擔心的。”韓拓揉了揉她腦袋,笑道,“十

    幾萬大軍保護我一個,別說閃失了,隻怕頭發絲都不會掉一根兒。”

    這話可不實在,純粹是哄小姑娘安心的。

    顧嬋卻不傻,直接戳穿他,“你騙人,上次是誰受了傷,昏迷不醒,連著三日都沒給我寫信?”

    什麽時候的事?

    韓拓自己早忘了,叫她一說,倒是好像有過這麽一遭,不過論辯才他也不會輸給顧嬋,立刻改口道:“你看,便是受了傷,我如今不是仍舊好好的,連傷口都看不出來了,說明我命硬。而且又有蕭鶴年在,他是氣死閻王,所以更不用擔心了,是不是?”

    顧嬋一點都不為所動,蕭鶴年人稱氣死閻王,那不過是個綽號,卻不是當真能從閻王爺手中搶人,不然為何前世她會死。

    她稍作猶豫,便下定決心,開口道:“王爺,還記得我做得那個夢嗎?”

    “說我會戰敗的那個夢?”韓拓接口道,“夢都是反的……”

    “不是那個,”顧嬋打斷他,“是更早的一個,在墨園時講給你的那個,夢到我後來在宮裏中毒生病,王爺帶蕭鶴年來給我醫治的那個夢。”

    韓拓其實沒什麽印象。

    夢卦鬼神,於他而言都屬於無稽之談,顧嬋有時會被噩夢影響心緒,他知道了便哄,卻不會當真,自然也不會刻意記住。

    這會兒明知她情緒不佳,當然不能直言,隻得含糊道:“嗯,那個夢怎麽了?”

    “王爺是不是不記得了?”顧嬋小聲問著,不過她並不需韓拓迴答,畢竟重點在她即將說的話裏,因此便自顧自說下去,“那個夢很長,夢到我十二歲之後,與現在完全不一樣的一輩子。因此,夢裏麵也有這樣一場戰事。”

    說到底,還是被夢中事情困擾,韓拓耐心地順著她話問道:“哦,那夢裏麵的這場戰事情況如何?”

    顧嬋怕韓拓不肯信,心中有些緊張,小手攥住他衣襟用力,正色道:“夢裏的這場戰事,不是王爺出戰的。因為,夢裏晉王妃出事比較晚,所以這會兒楚王還好好的,瓦剌來犯境,自然是由他率軍出戰。可是仗打到一半,啟表哥便頒出聖旨,說國庫空虛,要以救濟河南災民為先,削減了大半軍需。事出突然,楚王措手不及,後來便戰敗身死。王爺,你出發前,我問你軍需的事情,便是因為這事。可是,我又怕你不信,所以沒敢說全,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都跟夢裏一樣一樣的,王爺,我真的害怕……”

    說道此處忍

    不住有些哽咽,停了停才繼續道:“怕你出事。”

    說實話,韓拓還真是不信,甚至覺得這完全是她獨自一人留在王府裏,成日擔驚受怕,胡思亂想,後來再被韓啟的聖旨嚇到了,便把幾次夢境與現實混淆起來。說白了,純粹屬於自己嚇唬自己。

    可是,他顧慮顧嬋情緒,嘴上不可能說得這樣直白,隻安慰道:“璨璨不怕,不會有事的。你提醒之後,我已經事先做好準備,現有軍需尚能維持數月有餘,你送來的現銀,再加上我自己的私蓄,足夠二十多萬人三年的開銷,我已經派林修去南邊打通采買渠道,全都很穩妥,絲毫不需擔心。”

    “那三年之後呢?”顧嬋追問道。

    韓拓有點好笑,也明白過來,為什麽她非要吊在李武成後麵一路跟了過來,看來確實擔心得不行。

    對於男人來說,這行為雖然有些傻氣,卻十分受用,心中柔情湧動,說出來的話也更溫和耐心,“我的私蓄每年都會增加,三年內的進項至少也能再維持多一年有餘,這樣一來便有四年時間了,其間事情或許會有轉圜變化的餘地,就算沒有,也有充足的時間再開源,一切都來得及。璨璨,無需緊張。”

    韓拓一壁說,一壁皺眉去拍攥在他衣襟上的小手,顧嬋攥得太用力,以至於手指節都泛白了。

    他故意說得輕鬆詳細,皆因知道給出一個比較具體的數字,讓顧嬋了解情況,可以有效緩解她的不安。至於其中的難處,無需讓她知曉。

    “那……那這樣是不是就沒有危險了?沒有危險,我可以留下來嗎?我想在王爺身邊……”

    顧嬋低聲求他,話還沒說完,帳外便傳來侍衛稟報的聲音,紅樺與白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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