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刻,天方露白,號角已響徹營寨。

    傅依蘭立刻跳下床,她以為自己動作足夠快,可她尚未梳洗完畢,營帳外便傳來軍士們操.練的唿號之聲。

    傅依蘭無奈地看看自己仍披散的發絲,用手將之全部攏至頭頂盤成發髻,用白玉簪固定住,又拿起一旁的士兵服換上,湊近銅鏡前照一照,略覺不妥,又將玉簪換成了木簪。

    換好後,再從鏡中打量一番,確認樣樣妥當無誤,轉身打起簾子便步出帳篷。

    這是傅依蘭到營寨中的第七天,雖然生活比在家中艱苦不便許多,但她適應得非常好,一日比一日興奮快活。

    韓拓麾下雖有二十二萬大軍,但此次隻有十二萬人出戰,其餘人等皆留守駐地候命。

    十二萬人的規模如何,算一筆數便清楚。

    軍營裏的規矩,大頭兵們三十人一頂帳篷,十二萬人便是四千頂,又因為從五品以上鎮撫可以睡單獨的營帳,所以實際帳篷數量比四千頂隻多不少,安營紮寨後連綿十數裏仍未到盡頭。

    是以,傅依蘭與顧嬋雖然出現得突兀,又是不允許在營中的女子,卻並未造成任何影響,不過是顧楓帶出去的一小隊士兵與韓拓營帳前的侍衛知道。

    在韓拓下令不許外傳後,這事便像石子入海般,連朵漣漪都未曾激起。

    不過,到底是要謹慎行事,不能招搖,所以顧楓找來兩套士兵服飾,要求傅依蘭隻要走出營帳,就必須換上,做男裝打扮,以免引人注意。

    傅依蘭從來活潑好動,當然不可能一直憋在營帳裏,索性每天早晨起床便直接依顧楓所言打扮成士兵。

    若在帳外遇人問起,便自稱是顧楓新調過來的雜務侍衛。這也是事先和顧楓套好的說辭。

    傅依蘭其實並不會走遠,隻是在顧楓營帳附近看士兵們操練演習,她對此事興致勃勃,常常一看便是一整日。

    這日清早,士兵們演練的是陣法。

    那陣法傅依蘭曾在兵書上讀過,訣竅早記在心間,卻從來未曾看過實際演練的情景,因此更加認真入迷,直到士兵們練習過後原地休息時,她仍盤腿坐在營帳門口,手持一根枝條在泥土地上劃來劃去,模仿陣法變化。

    正入神之際,忽聽耳邊有人說話:“這位小兄弟,你好大膽子,竟然逃避操練,躲在此處偷懶,難道不怕我上報千戶,對你軍法處置麽?”

    傅依蘭嚇了一跳

    ,連忙丟開手中樹枝,一抬頭卻對上顧楓嬉皮笑臉的麵孔。

    “我是顧僉事的雜務兵,他讓我守住帳門口,哪兒都不準去,就算去千戶那裏我也是這句話,倒是這位大哥,私自從隊伍裏跑出來,不怕受杖責嗎?”

    顧楓裝腔作勢,傅依蘭便依樣畫葫蘆還迴去。

    這些天,顧嬋傷重未愈,韓拓全副心思都放在照顧她身上。顧楓便自動承擔起照護傅依蘭的責任,還有想出各種辦法為她的身份打掩護,一來二去的,兩人也漸漸熟絡,說幾句玩笑話不算什麽。

    “你是顧僉事的雜務兵?那顧僉事站在你麵前,你怎麽都認不出?說,你到底……?”

    顧楓話還沒說完,傅依蘭就笑得直打跌,“顧僉事站在我麵前?我真的沒看到,我隻看到一隻泥猴蹲在我跟前,臉上花得跟鍾馗似的……”

    這迴輪到她話沒說完,顧楓便起身進了帳篷。

    傅依蘭跟進去,見到顧楓對著銅鏡擦臉。

    “你在這兒帳篷門口,看得不全,陣法什麽的,再簡單不過,我今早練得是匍匐追擊,真打起仗來,泥塘水溝也得爬進去,這還算好的呢。”

    顧楓見她也進來了,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看來剛才被笑話了,這會兒麵子上過不去,急著要解釋呢。

    傅依蘭善解人意地“哦”了一聲。

    可是,顧楓明顯對她這個反應不滿意,丟開布巾,湊到她跟前,神秘兮兮地問道:“你天天看操練看得那麽開心,難道不想親自試試?”

    “這能試嗎?”傅依蘭看他一眼,答非所問,不是她不想,而是軍中有規矩,她冒充雜務兵在顧楓門口站樁事小沒人管,混進軍隊裏操練可是大事,不能鬧著玩。

    “怎麽不能呢?陣法什麽的肯定是不行,那人都有定數,你跟著練了又不上戰場,到時候該出事了,不過演武時你可以露兩手,”顧楓挑眉道,“我聽馮麒馮麟兄弟兩個說你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既然是高人,就別藏著掖著,給大家指導一番豈不正好。”

    說到後麵,便是有心激將了。

    顧楓對傅依蘭充滿好奇,她同他以前熟悉的姑娘都不一樣。

    更正確一點說,顧楓真正熟悉的姑娘隻有顧嬋一個。顧嬋是什麽樣的,大小兒養得嬌裏嬌氣,性子軟綿綿,眼淺又愛哭。在顧楓眼裏,她就跟個紙紮的娃娃似的,從他懂點事兒開始都不敢大勁兒碰她,生怕一戳一個窟窿眼,得好

    好疼著護著。

    可是,傅依蘭不光能憑一己之力從山崖下麵把顧嬋帶上來,還會舞刀弄槍,叫顧楓的兩個好兄弟讚不絕口,他便想見識一下她到底能耐幾何。

    傅依蘭有技藝在身,每天這樣看別人操練對打,哪有不技癢的,此時已被顧楓說動了心思。不過,她還算心裏有譜,生怕惹出事端,又反複向他確認,“真的不會影響什麽吧?姐……王爺不是說不能讓別人知道嗎?如果我去演武,大家都看著呢,你怎麽跟旁人交代?”

    “放心,一切有我。”顧楓拍著胸口道,“如果不方便在眾人前,跟我和馮麒馮麟幾個私下比試切磋也行。”

    這才是他真的目的。

    傅依蘭是個直腸肚,哪裏懂顧楓的彎彎繞,隻點頭答應道,“那你看什麽時候方便,定好時間告訴我吧。”

    顧楓狡猾的,這會兒表麵上又開始往後縮,“對了,你手上不是還有傷,你本來就是姑娘家,又帶著傷,跟你比試豈不是成了我們欺負你,不行不行,我看還是算了。”

    “我沒事了。”傅依蘭在他挖的坑中掉得更深,“你看,都好了,蕭神醫的藥真是有奇效,這才幾天,結痂都脫盡了,完好如初,連疤都沒有。”

    傅依蘭伸著手,顧楓便裝模作樣地湊上去看了看,少女的手掌肉唿唿地十分可愛,掌心皮膚幼嫩,還泛著些微紅暈。

    顧楓看著便有些移不開目光,竟然還生出想伸手上去戳一戳、摸一摸的衝動,幸而他還知道克製,不然,大概不用等安排時間,立刻變成同傅依蘭動手過招。

    “咳,”他清清喉嚨,掩飾自己不大自然的尷尬,“看上去是沒事了,那就好,後日輪到我們三人休沐,屆時再來找你比試,地點我來安排,你隻管等著便好。”

    傅依蘭正欲答話,隻聽帳門外響起侍衛求見的聲音來。

    顧楓坐到交椅裏,等傅依蘭在他身後站好,才放人進來。

    來的是韓拓營帳的侍衛,兩人見狀不約而同鬆一口氣,隻聽那人稟告道:“顧僉事,傅少爺,王爺請二位過去一趟。”

    “可是她醒了?”兩人異口同聲道。

    侍衛點頭稱是,“昨日下午便醒了,隻是當時身體太虛弱,蕭神醫說需得多休息,不讓人去探視,今早診脈後,見恢複得不錯,王爺立時便命末將來請兩位過去。”

    顧傅二人立刻跟了過去。

    顧嬋剛喝過藥,半坐著由

    韓拓喂早飯。

    因她昨天要求得太強烈,今日又恢複得確實不錯,所以今日早飯終於見了葷.腥,是白粥拌羊肉羹。

    雖說粥多肉少,隻是意思一下提味而已,但架不住顧嬋多日沒正經進食,如今有一點點肉碎都令她香得不行,一碗很快便吃了個精光,和昨晚喝粥時完全不是一迴事。

    一碗下肚,顧嬋還不滿足,眨巴著眼睛看韓拓,那祈求的意味不用她說出口,韓拓也看得明白。

    兩人正為此討價還價著,顧楓和傅依蘭便進了帳篷。

    顧嬋一見傅依蘭,立時把再添肉粥的事情拋去腦後,叫她坐到床畔,手拉著手,千恩萬謝道:“我聽王爺說了,依蘭,如果不是你,我就在山下麵沒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報答你,不如你說吧,你想要什麽我都幫你辦到。”

    幸虧傅依蘭不是心術不正之人,不然顧嬋可要吃大虧了。

    “我什麽都不要,我隻想著你不能出事,可沒想過要你報答我什麽,”傅依蘭正色道,“我覺得換了你是我,也會一樣做法的。”

    顧楓一旁插嘴道:“換了她是你,可沒有那樣的本事。”

    “就是的。”顧嬋這會兒對著救命恩人,顧不上去計較顧楓話裏的毛病,隻管一個勁兒的感謝著,“人家都說大恩不言謝,可是我說上再多都覺得不夠,反正我話撂這兒了,現在你不要沒關係,等將來,不管什麽時候,隻要你想到了來找我,我一定實踐諾言。”

    話說成這樣,傅依蘭隻好應下,反正她確實沒想過從顧嬋那裏得到什麽,大概永遠也不會提出要求。

    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過一陣,韓拓突然話鋒一轉,對兩女道:“我已派人去請紅樺白樺從幽州過來,等她們兩人到了,便由李武成那隊人馬護送,她們陪伴伺候,送你們兩人迴幽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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