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此時也正在書房裏等著羅本,也就是羅貫中的到來,羅貫中比宋濂到的早,可想而知他出發的早,也說明羅貫中現在的心情會比宋濂更激動。 畢竟比起宋濂,羅貫中還沒什麽名聲呢。 等見到羅貫中的時候,林淵的眼睛就亮了,他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語氣溫和,眼神纏綿的看著羅貫中:“先生終於來了,我已等候多日。” 羅貫中沒想到林淵會是這副模樣,這分明還是少年人的早上,嘴角帶笑,氣質溫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富家公子。 “本接公子之書後便日夜思念公子。”羅貫中也真心實意的說著肉麻話。 兩人四手交握,相攜而行。 林淵:“先生請坐。” 羅貫中坐到椅子上,林淵的書房很大,與其說是書房,不如說是議事的地方。 羅貫中就座後才發現,屋裏坐著的不止他一人。 林淵介紹道:“此乃商戶主管,宋主管。” 羅貫中與宋石昭見禮。 林淵又介紹:“此乃我義兄,三營營長兼任糧使,楊營長。” 羅貫中又與楊子安見禮。 人介紹完了以後,宋石昭和楊子安就非常有眼色的退下了,他們雖然不知道羅貫中有什麽本事,可能叫林淵這般重視的人,他們可不能給什麽下馬威。 待他們兩人離開後,林淵才衝羅貫中笑道:“先生一路走來,不知有沒有遇上什麽麻煩?” 羅貫中:“路上見農人無田,村婦無依,稚子無食,老弱病殘皆無處安身,與他們相比,鄙人又能遇上什麽麻煩?百姓之苦,叫鄙人寢食難安。” 林淵也歎了口氣:“我力有不逮,如今隻能偏安一隅,先生憐民之心,倒叫我慚愧了。” 羅貫中忙道:“您何苦自責,如今泰州高郵,名譽江南,無數百姓真心愛戴,天下之大,英雄豪傑輩出,卻不曾有誰同您一般,將百姓放在心上。” 林淵擺手,掩麵長歎:“可惜淵孤掌難鳴,可用之人甚少啊。” 羅貫中:“鄙人願為您驅使。” 林淵連忙站起來,朝羅貫中鄭重的行了一禮:“能得先生,乃淵之幸,也是百姓之幸啊!” 羅貫中也被林淵說得激動萬分。 兩人攜手言歡,羅貫中熟讀詩書,通曉曆史,談話間盡顯其風趣幽默。 林淵留他用飯,夜裏都秉燭夜談,抵足而眠。 是十分符合時代的禮賢下士,求賢若渴的姿態。 曆史上羅貫中助張士誠擊退朱元璋的軍隊,林淵也準備人盡其用,叫他去做軍師,到時候攻打常熟,也看看他的本事,反正還有朱元璋楊子安他們一起,也不怕到時候壞事。 安老四傳迴來的消息都很細致,連常熟官員中的派別和矛盾都記得清楚,甚至還拉了常熟同知上賊船。 攻打常熟的計劃提上日程,迫在眉睫了。 —— 蔣正最近的日子十分好過,自從他跟安老四接上頭後,金銀珠寶便如流水一般流入他的府中,女眷們穿的是細膩光滑好似晚霞般美麗的絲綢,與這絲綢相比,以往的布匹甚至比不上農人的粗布葛衣,無數精美至極的器物擺放在宅子裏,而他卻並不需要多費什麽心思,隻用給安老四行個方便。 以前他還得憂心下頭人的孝敬,如今就算沒了那些人的孝敬,他也能過上奢靡的日子。 安老四還給他搜刮美人,環肥燕瘦,應有盡有,他畢竟年輕氣盛,於女色幾無抵抗之力,日日纏綿床榻,有時候甚至一夜連禦五女。 他若因床事虛弱,安老四還會給他不傷身的丹藥,叫他重展雄風,在床上叫美人們哀聲求饒。 金錢與美女他都有了,就算是皇帝,也不一定有他的日子好過。 可他的權欲也越發膨脹,竟然在安老四的教唆下開始插手軍中糧草,這原不歸他管,他卻能拿錢打通。 他還不停的給蘇赫巴魯進獻美人。 在常熟,他的地位也變得越來越高,下頭的人指望著他給的好處,自然表麵忠心。 上頭的蘇赫巴魯拿了好處,也睜隻眼閉隻眼。 這叫蔣正心猿意馬,生出了原本不該有的心思。 安老四坐在蔣正下手,廳堂裏舞女正和樂起舞,她們動作飄然如仙,腰肢柔韌嫋娜,眉宇間帶著春情,彎腰下拜,叫人目不轉睛。 “還是蔣同知知道享受。”安老四歎氣道,“不像安某,雖掙得家財,卻總是四處奔走,還不如家裏的仆從享受。” 蔣正也有些自得。 安老四忙成這樣,卻連坐下來歇口氣的時間都難尋。 哪裏像他,悠然自得,坐著就能拿到錢,要什麽有什麽。 蔣正也笑:“安兄乃少見之才,但說起這個,卻不如我了。” 安老四忙說:“哎,我是天生的勞碌命,生來注定要奔走,若能投效同知……” 蔣正瞪大眼睛,臉一板:“安兄!噤聲!可知你說什麽?” 安老四連忙跪下,但抬頭卻一臉堅定地說:“大人!若安某不識大人,絕起不了這樣心思!” 安老四膝行幾步:“我見大人,是上天指引!大人在常熟不僅有人望,還手握重權!大人!” 蔣正在一開始的驚愕之後很快平靜下來,他坐在椅子上,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過了半響才說:“安兄,慎言,此話勿需再講!也不能叫第三人知道!” 安老四:“大人,您以真心待人,知州大人可曾真心待您?” 安老四極力勸說:“大人!不值啊!” 蔣正終於忍不住掩麵道:“安兄,隻有你知道我的苦楚,可若是依你所言,我這身家性命可還有保全的機會?開弓可就沒有迴頭路了!” 安老四知道機會來了,連忙情真意切地說:“方國珍反了朝廷,朝廷以治中相贈,大人大才,哪裏隻得區區一個治中?大人,天下烽煙四起,朝廷顧此失彼,此乃運氣,正是大人您的運氣啊!您是上天所選之人,何必妄自菲薄,瞻前顧後?” 蔣正擺手:“我要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安老四也沒有步步緊逼,隻說:“大人若有意,鄙人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大人若有所托,萬死不辭!便是刀山火海,安某也去得!” 這席話叫蔣正不得不動容,他連忙走下台階,拉住安老四的手:“安兄,你待我之心,我明白,若有一日,定與你同享富貴!” 安老四憋出眼淚,痛哭道:“鄙人待大人之心,日月可鑒!如有虛言,便叫我天打雷劈!” 兩人對視,都覺得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安老四從這以後每天登門,他出謀劃策,幫蔣正籠絡小吏,小吏們看似不起眼,但他們才是百姓的衣食父母,上頭的大官們隻管大事,可小吏們卻關係民生,他們串聯起來,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更何況現在小吏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從下頭的百姓身上撈不到油水,上麵的大人物也不在意他們,隻要蔣正稍微給些好處,他們自然就俯首了,安老四再教蔣正如何把他們引上賊船,等他們發現時,就已經成了同一根繩上的螞蚱,隻能跟著蔣正。 蔣正也發現了好處。 以前他說什麽,幾乎沒人當迴事,現如今就不同了,他要幹什麽,隻需要傳個口令下去,多的是人要幫他辦。 這助長了他的權欲。 慢慢的,他連蘇赫巴魯也不看在眼裏。 不過一個莽漢罷了,他自覺自己比蘇赫巴魯更厲害,更得人心。 權欲越盛,他的渴求就更多。 他最開始希望所有人都尊敬他。 然後希望所有人都聽他的話。 現在他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聽他的話。 開春過後,安老四覺得時機到了,便直言道:“大人,時機到了。” 蔣正:“安兄,你我細細道來。” 方國珍一個反賊都能壓在他頭上,他怎麽可能甘心一輩子做一個同知,腦袋上壓著一個自己看不起的蘇赫巴魯? 他要拿下常熟,他要稱王! 他要百姓跪伏在他腳下,他要完成一個男人的至高追求! 安老四把蔣正要發動的日子傳遞給了林淵。 林淵看到安老四的信,整個人大為震動,他以為安老四隻能讓常熟內部亂一亂,沒想到安老四直接把朝廷命官給策反了…… 這是什麽樣的煽動力啊。 就連宋石昭都咋舌道:“此人……心機頗深,用處不小。” 羅貫中則說:“到時候我們舉兵前去,常熟內耗,我們趁機拿下,代價最小。” 林淵拿出常熟地圖,分別指向三處:“此乃糧庫,此乃兵庫,此乃軍營,這三處看守最嚴。” 羅貫中笑道:“聲東擊西。” 林淵點頭:“對。” 羅貫中也上手說道:“派人前往糧庫,目標卻在兵庫,倒是三路領兵,常熟兵力不過萬餘,百姓出逃之時,便是我們的機會。” 林淵衝羅貫中笑:“便托付先生了。” 羅貫中一驚。 林淵:“倒忘了說,此次攻打常熟,先生任軍師。” 羅貫中未曾想到自己剛來一個多月就受此重用,迴神之後連忙說:“拿不下常熟,下官提頭來見!” 他適應身份很快,沒有官職的時候自稱鄙人,有了官職就成了下官。 他雄心壯誌,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 至正十二年四月,春,大地複蘇,枯樹抽芽。 蔣正站在庭院內,讓家伎為自己穿上盔甲,他是個文臣,不過是想過一把穿盔甲的癮,今天是個大日子,成了,他前途無量,輸了,他失去一切,可蔣正覺得自己絕不可能輸。 他認為自己得盡小民之心,下麵的小吏皆依附於他,就連軍中將領,也受他恩惠。 他給他們好處,他們自認對他忠心。 蔣正朝身邊的人說:“都準備好了?” 那人穿著短打,一身精壯肌肉:“迴同知的話,都準備好了。” 蔣正笑道:“知州大人呢?” 那人:“還在城外打獵。” 蔣正哼了一聲:“粗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