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實驗,是不會騙人的。離地越高氣壓越小這個結論,被一次又一次的驗證。若這一結論不假,那麽“引力”的說法,自然就容易被人采信了。就算腦子不靈光,也該知曉再怎麽蹦跳,人都會重重落在地上的道理吧?這一下,可就炸開了鍋。大地踩在腳下,千百年來又有多少人真正在意?現在突然多出了個無所不在的“引力”,怎能不讓人心驚?為什麽大地會有引力?這引力又有何用處?難不成怕地龍翻身,把人都震到天上去?稀奇古怪的解說到處都是,卻也有些見識廣博的,想到了一個事情。“渾天說”曾言“地如雞子”。而學過《海島算經》的,也都知道大地乃是弧形。那這“引力”,會不會跟大地的形狀有些關係?正是因為有了直上直下的引力,處於曲麵的事物,才不至於傾斜滑脫,墜入海淵。這新鮮的說法,引來了一些人的吹捧。當然,還有些人拒不承認這猜測,認為這是上蒼有好生之德,才讓萬物下墜。否則雨往上飄,豈不是要渴死?果實、麥粒都往天上墜,又要如何果腹?萬物一飲一啄,才有了天地現今的樣貌,這才是大道所在。不過這些議論,沈括現今是沒工夫過問了。聽到韓邈微笑著說出的數字,他驚得下巴險些都掉了:“竟然有五十四萬錢?稿酬怎會如此多!”書才賣了一旬不到啊,竟然給他五十四萬錢!沈括隻覺頭暈目眩,簡直都站不住了。當初賣眼鏡方子時也沒這麽多錢啊,更別提那些舊稿早就給過潤筆費了,現在出書也不過是集結再版,怎麽能值這麽多?!韓邈卻笑道:“之前刊印的時候不是講好了嗎?若是出版,利潤分你四成。如今一本書印費隻需五十文,賣價卻要五百文。這次印的三千冊賣了個幹淨,得錢就是這數了。若是再版,還有錢拿呢。”沈括隻覺得更暈了:“等等,這書都有一百頁呢,還用的是好墨好紙,印的也清晰美觀,印費怎會隻要五十文?景聲你幫我出書,就已經是大恩了,豈能讓你虧了……”韓邈抬手輕輕一壓,止住了對方語無倫次的話頭:“存中兄可想差了,印書最貴的其實是人工,紙和墨都花不了多少的。印數一多,每冊的單價自然就低了,五十文綽綽有餘。而這書之所以能熱銷,皆是因‘夢溪生’之名。若無存中兄新寫的妙文,如何賣的了這麽多本?這些錢,存中兄得了才是天經地義。”話是這麽說,但是哪個商人肯給寫書的分四成利潤?能給這麽多,還是韓邈有意為之啊。沈括又是羞愧,又是感動,遲疑了半晌,終於深深一揖。他現在雖然掌管司天監,但是這也是個清水衙門,除了薪俸以外,並沒有多少額外收入。就連《日新報》的潤筆費,對他而言都是一筆不小的進帳,何況現在的稿酬。這一遭,可是又承了對方不少恩情啊。一旁甄瓊也瞪大了雙眼,賣書這麽賺的嗎?他是不是也要寫點什麽,拿出去賣呢?當然,他文筆是不成,但是能找人替筆啊。看來清風、明月也要加幾堂課了,得找人教教他們怎麽寫這種雜文才行!第158章 因為恩師的新發現, 清風這段時間也是忙的腳不沾地。要整理往年的筆記資料, 重新開爐, 驗證“聚元”和“消元”的過程,推演物質本源,還有一堆的數據要計算。雖說有明月幫著整理, 還有幾個新師弟打下手,仍不是個輕鬆活計。不過清風並無怨言。這可是個能改變丹道的大發現,恩師毫不私藏, 直接傳授給了他們, 還讓他們參與到了整理歸納的過程中。這都不是分功的事情了,而是給了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 乃至青史留名的機會。清風隻恨不能不吃不睡,為恩師肝腦塗地。苦點累點又算得了什麽, 能比得上恩師對他們的栽培嗎?因而當甄瓊招他和明月過去時,清風也不疑有他, 興衝衝抱了剛剛整理出來的筆記前去應答。“恩師,這是剛剛整理出的,實驗已重複三十四遍, 您的推測應當是無誤了。”就算老成持重, 清風也忍不住表了表功。這次測試的是堿鹽,此物能生成數種看來相似,但是功效大有區別的東西,而且還能分為有毒、無毒兩類,十分的古怪。恩師猜測其中必有一物, 能讓普通的鹽生出腐蝕性,使其和鹽有了區別。現在就實驗結果來看,這猜測果真不差。這也是清風最佩服恩師的地方,每每有奇思妙想,卻能直指要害,讓人豁然開朗。這當真是旁人都學不來的天資啊!誰料甄瓊卻揮了揮手:“今天找你們來,為的不是丹房裏的事。這兩本書,你們先拿去瞧瞧。”說著,他把兩本一模一樣的書遞給了清風、明月。清風瞧著那封皮印著的墨字,不由一陣茫然:“《夢溪筆談》?難不成是沈司天出的新書?”之前甄瓊跟沈括一起研究印刷用的油墨時,清風才知道《日新報》上大大有名的“夢溪生”,竟然就是沈括。難怪那些雜文時長讓人耳目一新,連他這個修道的都嘖嘖稱奇。隻是恩師跟沈司天的關係再怎麽好,也不必出了書就叫他們來研讀吧?難不成又有關於煉氣的說法了?清風腦中浮想聯翩,誰料甄瓊一張口就給戳破了:“的確是存中兄的新書,這書可是賣了上千冊,隻一版的稿費都有五十幾萬錢呢。你們迴去好好讀讀,迴頭也要寫點雜文出來!”清風:“……”明月:“……”不是,咱們道觀吃的是皇糧啊,還有賣丹藥和避雷針賺的錢,缺這五十幾萬錢嗎?還是明月想的少些,隻是一呆就趕忙道:“恩師,吾等哪學過詩賦?記記筆記還行,可不會作文啊……”甄瓊卻大大方方的揮了揮手:“放心,我看過這書了,裏麵連個生僻字都沒有,跟話本似的。你們先好好琢磨琢磨,迴頭我再去義學請個先生,幫你們補補課。其實賺錢不賺錢的還是小事,咱們學造化的,豈能落於人後?”一個半路出家研究格物的,出書都能賣那麽多。他堂堂造化派傳人,還是朝廷大道觀的觀主,自然也不能比人差了。甄瓊都想好了,自己寫一點,拿去讓李格非給改改稿,再讓徒弟們寫一點,能湊成一本書就行。迴頭讓邈哥幫他印了,得了錢還能給徒弟們改善一下生活不是?明月的臉一下就綠了,當初在義學時,他讀書就不行,背那些詩文更是坑坑巴巴,頭痛無比。現在竟然不學數算,要改學詩文了?難不成是他給韓二郎出的題目太難,遭報應了?清風卻已經迴過了神:“恩師,咱們觀裏的東西,不少都是禁外傳的。若是出書,官家會不會責怪?”甄瓊明顯一愣,他倒是沒想到這個。是啊,觀裏的東西好多都要用在軍國上,還有一部分得拿去賺錢,也不可能外泄。那他要寫什麽呢?捏著下巴思索了片刻,甄瓊終於道:“沒事,咱們也可以寫些不那麽重要的嘛。譬如煉丹常用的礦物和生成的丹藥,都有哪幾種有毒,毒性表現如何。肯定也是有人會買的!”清風差點沒被嗆死,幹咳兩聲,他低聲道:“若是出這個,恐怕隻有道士們會買,賣不了多少本啊。”甄瓊眉頭皺的更緊了,又想了想:“或者寫寫尋常家用的方子?用醋除水垢、發麵時放堿麵、石蕊驗個酸堿之類的?應該也會有銷路吧?”這還真是一門心思用在賺錢上了。清風簡直哭笑不得,看來一般的法子是不成了,他又咳了一聲:“這事弟子也說不清楚,不過師爹經營報館,想來沈司天的書也是他老人家出的,不如恩師先去問問他的意見?”一腔熱血都快被徒弟澆滅了,甄瓊有氣無力道:“那行吧,我先去問問。”賺錢的事情,哪能馬虎大意?說不定邈哥就有主意了呢?※“瓊兒也想出書?”韓邈是真沒想到,甄瓊會跑來跟他說這個。難不成是見沈括的書賣到脫銷,心中嫉妒了?甄瓊用力點了點頭:“我造化一派鑽研的東西,不比沈兄差。現在他一本書都能賣三千冊,聽說還要重印了,豈能坐視不理?我也是開宗立派的人,自然要著書立說才是!”韓邈訝異的挑了挑眉,他還以為甄瓊是眼熱沈括賺錢呢,沒想到還有這深意。然而話歸如此,他還是搖了搖頭:“你研究的東西忌諱太多,倒是不好大張旗鼓的刊印出來。”就不說火藥,護心丹之類的了,隻是煉製酸堿的原理,就不好輕易外傳。要是讓有心人瞧去,韓家鋪子裏熱賣的幾樣東西,立刻能被人仿了去。甄瓊也歎了口氣:“可不是嘛,我還想弄些家用的方子呢,但是跟沈兄的雜文相差太遠了,又俗套的很,也不知會不會有人買……”韓邈哪肯見他苦惱,思忖片刻,突然道:“若不想著賣,隻想著書立說,倒也不是不成。”甄瓊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還能出書嗎?出什麽樣的?”韓邈笑道:“你不是整日說些定式、定理之類的話嗎?若是把這些整理出來,隻在金丹門庭,或是士林中傳一傳,說不定能有奇效。”現如今寶應觀雖說聲名大噪,但是在整個修道界還是個新丁,沒有幾代積累,是很難服眾的。都不說內丹派了,隻是金丹派如今還有不少分支,所傳的丹經更是數不勝數。這些人跟甄瓊自然是貌合神離,難說對於造化一派抱著什麽樣的心思。隻憑甄瓊一人支撐一個門派,肯定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