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沈括厚道些,解釋道:“我是聽人說過,羌人用的就是冷鍛法。鍛出的鐵甲極為堅韌。隻是耳聽為虛,還未曾親眼見過。”原來如此。見兩人都有概念,蘇頌也不賣關子了,直接道:“如今產鋼量激增,若是以水碓帶動鍛錘,以冷鍛法錘煉鋼板,應當能極快製出盔甲,豈不是大妙?”甄瓊對此一無所知,沈括好歹知道些盔甲的製法,不由奇道:“水利能帶動的,無不是大錘,如何鍛造甲片?”“何必再造甲片?直接錘出個宛如護心鏡的甲板,不就成了?說不定比現在的鱗甲,還要堅韌許多,且更輕幾分呢!”蘇頌哈哈一笑,顯然心中已經有了構想。沈括也興奮起來:“若是真能製出這等利器,可大大省了人力啊!也不知一年能多出多少盔甲!”“我這就去安排!這鍛錘製起來,應該不算麻煩……”“等等!我那印刷機呢?”甄瓊傻眼了,見蘇頌都要起身叫人了,趕忙攔住。他來可不是為了製什麽盔甲,印報才是重點好嗎?蘇頌一怔,朗聲笑道:“這鍛造的法子,虧得淩霄子提點。區區印刷機,又算得了什麽?等我製好了,命人給你送去。”嘿呀,那感情好!甄瓊立刻開心了起來。果真還是蘇頌大方,這麽看來,又不用花錢了!作者有話要說: 機械是個古詞,各種機器、杠杆、槍炮等均可以稱作機械。晉 陸機 《辯亡論》下:“昔蜀之初亡,朝臣異謀,或欲積石以險其流,或欲機械以禦其變。”宋 蘇軾 《東坡誌林·筒井用水韝法》:“凡筒井皆用機械,利之所在,人無不知。”這個印刷機,結構跟最原始的木質印刷機相仿。十四世紀出現。水利鍛造的盔甲,在西方也是十五世紀左右的事情。中國機械發展的慢,終歸還是因為人力太充足了,沒有社會需求,而非技術上的原因。第106章 “這小報, 當真是銅臭撲鼻。”看著報紙上, 突然冒出的“王家粉鋪”招帖, 程顥厭惡的皺了皺眉。這段時日,日新報風靡官場,執掌言道的台諫官們, 又怎會置之不理?不過自持身份,禦史台並未訂報,大多是禦史偷摸買上兩份, 迴家瞧瞧。讀報的目的, 也不外乎想從這“熒惑”天子的小報上,挑些錯處。誰料真正讀起來, 卻紮手的厲害。隻因這小報不同尋常民間報紙,竟然一句不涉當世朝政, 反而句句不離李唐。當然,精熟文字的禦史們, 哪能看不出這是以古喻今,昭顯了天子欲征河湟的心思。但問題是,小報寫的都是史料和相關辨析, 跟朝政又有何關係?這滑不留手的做法, 著實讓人氣惱。後麵的市井逸聞,也多是逗趣為主,連稍微嚴肅些的斷案故事,也無不是真宗、仁宗朝年間的事情。結果一圈看下來,唯一讓人詬病的, 就隻有時不時出現的店鋪招帖了。然而這小報,是商人所辦,登些招帖,哪裏有問罪的理由?更重要的是,天子是給宮中訂報,隻為給太皇太後、太後和宮妃們消遣。小報一份才二十文,訂個五百份,全是天子內庫出錢,哪裏算得上靡費?至於下麵官署訂報,那是揣摩上意,跟天子又有何幹係?就算是牙尖嘴利的言官們,也找不到下口的地方啊。“這夢溪生的小論,倒是有些趣味。”一旁坐著的程頤,插嘴說了一句。他對這些故事,倒是頗有興趣,還親手試驗了正聲共振。這些日雖然開始有了旁人的文章,卻都不如夢溪生所言來的有趣。知道弟弟的喜好,程顥也不在乎,隻歎了一聲:“可歎韓相公臨走,還留了這麽個後手。著實讓人防不勝防。”辦報之人,是韓琦的族侄,是誰授意,還用猜嗎?然而若隻是普通的小報,還不足畏懼,偏偏這日新報隻花了兩月時間,就傳遍東京。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街頭、瓦舍,淨是傳唱蘇定方的雜曲,連盧綸的《塞下曲》也再次風靡起來。這在國朝百餘年見,可是從未見過的。若是民意沸騰,說不定還真能推動河湟之戰。這可是他們不願見到的。程頤突然道:“阿兄既有顧慮,不妨咱們也辦個報?”他當初廷試落第,並無官身。這些年一直在家鑽研經義,隻盼有朝一日,也能收徒講學,開宗立派,成為一代宗師。現在小報突然時興,要是辦一個報,不也能宣揚自家主張,以正朝廷風氣嗎?程頤沒有官身,若是出麵辦報,確實問題不大。程顥不由也有些意動:“這日新報,引得朝中不少君子鄙夷。就連富相公,也覺不妥。若是辦報,似有可為啊……”這無疑是個揚名立萬的機會。朝中反對與吐蕃開戰,收複河湟的人,也是數不勝數的,連接任韓琦的富弼,都是個主和之人。若是能以一個新報,矯正這股歪風,他們兄弟二人,自然也能在士林間揚名!“不如就叫天理報好了!”程頤已經想到了報名。他們兄弟二人師從周敦頤,研究的皆是心性命理之學。最重的,就是個“理”字。“天下物皆可以照理,有物必有則,一物須有一理”。“天理”可謂道盡了兩人所學,若是辦報,何不用這個為名?程顥卻搖了搖頭:“天理為題,太過霸道。咱們如今名聲不顯,還是換個中庸些的更好。不如就叫……明德報好了。”“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這是《大學》開篇之句,遠比出自第三章 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要直指《大學》精要。以它來壓日新報,想來也是恰到好處。“還是阿兄思慮周全。”程頤立刻明白了兄長的意圖,頷首稱是。想了想,又道,“也須得請幾個名人,為這新報撰稿。也不知司馬君實肯不肯動筆……”如今日新報寫的都是唐代之事,而若論史學,當朝無一人能出司馬光之右。想要駁斥日新報的刊首,請他來寫自然最好不過。不過司馬光此時乃是翰林學士、右諫議大夫,官職可比程顥大多了,跟二人又無甚交情,也不知能不能請來。不過這事,還不是最重要的。看著麵前的報紙,程顥突然道:“這一份報,成本應當不低吧?”程頤也看了過去,三大頁的紙,密密麻麻都是文章。印得清晰美觀,墨色油亮,就算是便宜些的麻紙,也能看出成本不菲。這三頁印下來,怕是十五文都未必能打得住。三日一出,若是印個三千份,一月花銷就要四十五萬錢!略略一想,程頤就輕嘶了一聲:“不愧是商賈,當真舍得花錢。”他們家資雖然不薄,但是這樣花錢,也是萬萬不能的。萬一滯銷,豈不要虧得血本無歸?程顥也歎了一聲:“先少印些算了。隻印兩頁紙,也不登招帖,五日一刊。內容精幹些,應該更合士子心意。”也隻能這樣了。看了看那當真不算差的題頭墨書,程頤搖了搖頭。想用小報出頭,果真沒那麽容易啊。※如程家兄弟者,不在少數。日新報的風行,著實讓不少人動了心思。當然,天子是不在乎這些的。比起來,還是剛剛呈上的奏章,更讓他欣喜。“蘇卿,你說的冷鍛法,當真能比現在的製甲法便利?”趙頊簡直迫不及待,立刻招來了蘇頌問詢。冷鍛製甲,居然能讓盔甲分量減輕,堅固卻不亞於熱鍛的盔甲。更別說還有那水利鍛錘的說法。趙頊聽到這個,怎能不喜出望外?“若隻是冷鍛,比尋常製甲要耗費時間。然則有了水利鍛錘,就大大不同了。”蘇頌掏出了已經畫好的圖紙,呈了上去,“這是臣在軍器監,與大匠共同研製出的草圖。今日正準備試製。若是能成,必能省去大筆錢糧!”趙頊拿起圖紙一瞧,果真詳盡複雜,外形看著就不小。怕是除了水碓,真沒什麽能帶動這巨物。他不由歎道:“蘇卿當真奇思,如何想出這種機械鍛製的法子?”他原以為蘇頌會說,這是在軍器監曆練,才生出的主意。誰料蘇頌正色道:“還是淩霄子想為報紙研究一個印刷機,才讓臣想到了這法子。機械之力,遠勝於人,在錘鍛上更應如此。”趙頊:“……”咋迴事,這也能跟那小道扯上關係?還有印刷機是什麽玩意?弄個鉛活字還不夠,還要造機械印報,這是怕錢多燙手嗎?定了定神,趙頊輕咳一聲:“那印刷機,蘇卿可製出來了?用處大嗎?”“印刷機構造簡單,臣已經製出一台。若是刊印成百上千分的文書,是能省些人力。但是普通書籍,用處不大。”蘇頌有一說一,也不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