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歎如此通透的玻璃實在難得,也不知何時才能磨出堪用的了。”震驚完畢,沈括忍不住歎了口氣。這等成色的玻璃鏡,他隻在這裏見過。若不是甄瓊送他鏡片,還不知何時才能製出這樣好的成品呢。可是總管甄瓊要,他也不好意思啊。嗯?甄瓊一愣,突然坐直了身:“這眼鏡,是不是會有人花錢來買?”在大益朝,眼鏡店也是能賺錢的。放在大宋,肯定也能賺吧?沈括點了點頭:“當然有,還不在少數。”甄瓊一擊掌:“那就把這點子賣給韓官人啊。他必然會想出生財的法子,沈兄不也能賺到錢了?”“啊?”沈括愣住了,不多時,臉就變得通紅,“這,這還能賣錢?不是,若是製出了鏡,旁人看看,不就能學會了……”我看看還不能立馬學會呢。甄瓊不以為然:“這裏麵的法門,怎會如此易學?”沈括卻搖了搖頭:“我身邊,就至少有五人一看就懂。若是換了司天監,說不定懂得更多。”甄瓊簡直都要懷疑自我了,這折射原理雖然不難,卻也沒這麽簡單吧?真有人一看就能懂?見沈括的模樣真不像作假,猶豫了片刻,甄瓊還是咬了咬牙:“先問問韓大官人吧,說不定他有主意呢?若韓大官人首肯,沈兄至少不愁玻璃用了,製鏡豈不便利些?”米芾也趕忙搭腔:“就是,韓大官人最是慷慨,肥皂都隨便送我呢。沈兄不妨讓甄兄幫著問問。這放大鏡若是做得多了,也能送我一柄……”見兩人齊齊相勸,沈括猶豫片刻,終是厚著臉皮點了點頭:“那就煩勞甄賢弟了……”不麻煩!甄瓊微微挺起了胸膛,這可是正事,找韓大官人商量正事,不是理所應當嗎?第52章 話雖如此, 來到韓邈麵前, 推銷“眼鏡”這個項目時, 甄瓊還是忍不住心虛氣短。這是沈括的項目,不是自己的,萬一沒法立項, 豈不讓人空歡喜一場?“……此物當真能幫人看清楚字跡。如今這放大鏡隻是樣品,成品跟我那護目鏡相仿,可以直接掛在耳朵上, 極是方便的。韓兄不信, 可拿去驗看。”說完長長一串,又遞上了放大鏡, 甄瓊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麵前人的表情。似乎……還好?韓邈哪能想到,瓊兒好不容易來找自己一趟,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沈括?然而些許吃味,卻未曾影響他的思緒。認認真真聽甄瓊說完, 韓邈拿起那木質的“放大鏡”,仔細照了照紙上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鏡中的字果真大了數倍,纖毫畢現。“這就是你們近來研究的物事?”韓邈抬頭問道。甄瓊想了想, 頷首道:“算是吧。”他們研究的, 其實是望遠鏡。但是那玩意涉及的技術含量就多了,一時半會恐怕做不出來。還是分開變現更好。“此事是沈編校提出的,還是你覺得可行?”韓邈又問。“自然是我覺得可行!”甄瓊立刻拍了拍胸膛,“年紀輕輕就視物模糊的,可稱作‘近視’, 年老體邁時看不清字跡的,可稱作‘老花’。若是配出了近視鏡和老花鏡,必然有人會買!”大益朝的眼鏡店就能開起來,沒理由到了大宋不行啊。沈括說別人一學就會,肯定還是有點水分的。韓邈聞言,這才微微一笑:“既然瓊兒覺得可行,不如請沈編校前來,與我詳談一二。”這個好辦!沈括還沒走呢,就是為了等他的消息。甄瓊立刻讓安平把人請了過來。這次再見韓邈,沈括的表情就有些拘謹了。雖然兩人一個是官,是一個民,但是談錢,總是讓他有些別扭。似是察覺了沈括的心思,見禮落座後,韓邈率先開口:“小弟見了沈兄製的放大鏡,著實大開眼界。隻是有此鏡,已能讀書,何必還要費工夫製那眼鏡?”沈括來之前,已經細細思索過了眼鏡的好處,聽到這話,立刻道:“韓郎可能不知,視物模糊,也是分輕重的。有人五步之外就隻見重影,有人視物無礙,卻看不清書上的蠅頭小字。眼疾程度不同,影響自然也不同,重者莫說參加科舉,就是平日行走都不易。若能因人而異配出眼鏡,豈不能讓人重見光明?”這可比甄瓊描繪的要詳盡太多,也實用太多了。此人看來極為務實。韓邈微微頷首:“隻是若如沈兄所言,因人製鏡,耗費的力氣可是不少啊,又要如何判斷近視輕重呢?”製鏡可不是裁衣,因人而異說來簡單,做起來就讓人頭痛了,花費的人力物力更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沈括卻搖了搖頭:“此事其實並不很難。老眼昏花者,多數隻是讀書有礙,製老花鏡,隻要能看清書上文字即可。而近視者,輕重應當有跡可循。不妨先造個表,測出近視輕重,再按表配製眼鏡。如今想來,眼內當有如同玻璃一般的蔽障,此物病變,才致人眼昏,隻要調節鏡麵凹度,使得眼鏡契合眼內玻璃體的焦距變化,再分甲乙丙丁,一一磨製鏡片……”他語速飛快的說了一堆,前半段韓邈還能聽懂,後半段隻覺雲山霧繞,根本搞不清對方在說些什麽。好不容易等人說完,韓邈遲疑片刻,才道:“也就是說,沈兄可以製出個表,測量近視輕重。再出個範本,讓匠人照著製鏡?”“沒錯!”沈括頓時來了精神,“曲度可推算,我能算出鏡片應當怎麽磨。”韓邈哦了一聲:“那別人也能算出嗎?”沈括頓時啞然。看了看一旁擠眉弄眼,給他打暗號的甄瓊,沈括還是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昭文館裏有幾個精通數算的,見到眼鏡,說不定能推算出製鏡的法子。司天監亦然。”誰料聽到這話,韓邈反倒鬆了口氣的樣子:“若是如此,倒好辦了。隻是沈兄製出範本,匠人們照著碾磨,難免出現毫厘之差。佩戴起來又當如何?”沈括愣了愣:“呃……若是磨得不精,或是選錯了鏡子,戴久了可能會眼暈。”“隻是眼暈嗎?”韓邈追問。“還會頭暈惡心,說不定要吐?”沈括還真見識過帶錯鏡子的結果。剛剛米芾非要拿著放大鏡四處亂看,結果隻瞅了一刻鍾,就跑去吐了,直說眼暈的厲害。“那還是不如放大鏡實用了。”韓邈頷首道。沈括聞言,也有些垂頭喪氣。他就知道這事不大能行,畢竟眼鏡研製出來,就有能人學了去,沒法保密。製作還特別複雜,匠人們能不能製出堪用的鏡片,也在兩可。怎麽想,都是個賠本買賣。似韓大官人這樣精明的商賈,又怎會花這個冤枉錢……一旁甄瓊也傻眼了,怎麽跟想象的不同呢?正猶豫著要不要幫沈括美言兩句,那邊韓邈已開口:“若沈兄真能製出表格、範本,並指導匠人如何製鏡,如何測近視輕重,鄙人願出二百貫買下這點子。”“什麽!”沈括驚叫出聲,“二百貫差不多抵我一年俸祿了,韓郎此話當真?”甄瓊差點沒噎到。剛才韓邈喊價的時候,他還覺得有點少呢,沒想到沈括根本沒有異議。他不是當官的嗎?怎麽俸祿也如此少……啊呀,不對,說不定是我月薪太高了。想到這裏,甄瓊有些羞愧,又有些歡喜的瞥了韓邈一眼,不敢再出言打攪。韓邈見沈括神情,就知道此事穩妥了,微微一笑:“自然是當真的。沈兄試製的鏡片,也可全由我承擔。隻是此法,還望沈兄不做外傳。”昭文館或是司天監有人能懂如何製鏡,韓邈並不覺稀奇。三館乃皇家書院,本就是天才雲集。多少兩榜進士,製科才子出入,有幾個數算精通的,又算得了什麽。但是跟沈括這樣拉下臉來賺錢的,絕對屈指可數。若不是甄瓊提議,恐怕連沈括都不會想到那此法還能賣錢。而民間想要仿效不難,知道個中原理就不易了。沈括能因人而異,調整鏡片,旁人能嗎?若是舍下本錢,讓匠人一點點打磨,當然能磨出更好的眼鏡。隻是這種大富之家,會用市麵上那些劣質玻璃嗎?最通透的玻璃,還不是韓家產的。隻要掌握了原料,還怕生意跑了嗎?隻此一點,眼鏡鋪就大有可為。正巧他剛給宮中送了銀鏡,鏡麵的塗料也有了更改,能更持久。到時以銀鏡為噱頭,開個新店,兼賣貴重的眼鏡,特別是閣臣才能用的老花鏡,銷路還是能保障的。再帶把握了東京城了玻璃交易,應當是個不亞於香水鋪的大買賣。為這個點子花費二百貫,還是值得的。隻是須臾,韓邈就理清了思路。正如他所料,沈括哪有不肯的,點頭如搗蒜:“韓郎放心,我研究出此法,絕不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