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心裏腹誹,那寺丞也不敢明說。這位高衙內,可是高遵裕的愛子,當今高太後的堂弟。這不官家一繼位,高遵裕就被派去出使西夏,現在擢知保安軍,主管西路羌部,顯然是要大用的。對於這種炙手可熱的新貴,誰敢怠慢?唉,怪就怪那韓邈。好好的一座靠山,也不知攀附,還要得罪安陽大宗,這不是明擺著讓韓相公厭棄嗎?他這等小人物,夾在中間,整日也是提心吊膽。隻盼能安安穩穩替高衙內辦了差事,躲過這一遭吧……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昨天說的不嚴謹。烏台詩案本身,是跟沈括無關的。所有同時代人,包括蘇軾本人,都指明是“李定、舒亶、何正臣三人”構陷誹謗,根本沒提過沈括。關於沈括之前究竟有沒有向神宗遞條子告小狀,說蘇軾的詩文不敬。野史裏有記載,但從沈括去見蘇軾,到烏台詩案爆發,整整隔了五六年時間。而那時沈括因為告王安石的小狀,已經被踢出朝廷中樞了。而不論是有此事,還是沒有此事,沈括也都不沒有跟那些聰明的政客一樣,牽連甚廣,不死不休。以他的情商和政治手腕,也就會打個小報告了。至於沈括本人,即便在宋朝,也是實打實的幹吏。主持修建的水利設施,讓不知多少百姓衣食無憂,安穩度日。出使遼國時,憑著勇氣和才華,為大宋掙迴了尊嚴,避免了割地。就算帶兵打仗,也大勝了好幾場。隻是最後耳根軟聽從了神宗特派的官員意見,在死地築城,落得大敗,也因此獲罪。不論是成就,才學,見識,沈括都不輸任何人,更可以稱得上“中國科學史上的坐標”。隻是他擅長的,在過去的時代不被重視,又因自身的性格缺陷,胡亂站隊攀附權勢,留下了“反複小人”的惡評。關於這些曆史人物的評價,以後會盡量少說。畢竟不是專業學曆史的,查找的資料未必準確,難免不夠客觀。這也是篇沙雕爽文,必然會有大量的戲說成分。所以大家還是放鬆心情,繼續哈哈哈哈就好。第49章 “官爺, 這一萬貫實在太多。鄙店一年才能有多少進帳, 還請官爺手下開恩……”理都沒理那陪著笑臉的掌櫃, 宗正寺來的差役,大馬金刀坐在正堂,冷哼道:“修繕親王府邸, 豈是能怠慢的?爾等不快些籌錢,在這裏磨磨蹭蹭,若是讓上官知曉, 你這鋪子怕是要關門了。”這可不是他說來嚇唬人的。宗正寺在偌大東京城, 也是能橫著走的。畢竟大小宗室都要歸其管理,隨便招招手, 就是一群皇親國戚。但凡不在行會掛名,也沒有大官撐腰的鋪子, 還不是任人魚肉?輕者,被人打上門來, 討要巨款;重者,就是直接拿下鋪麵,讓店家投獻。他一個小小差役, 雖不知其中內情, 卻也知道隔壁就是韓家香水鋪。這可是當今東京城最熱的鋪麵,怕是有人眼饞,想奪了去吧?因此他全不著急,就帶人守在店裏,吃著點心, 喝著茶水。這賠笑討饒的掌櫃,也就是拖時間的貨色。具體如何處置,又豈會放在明麵?還不是要等那店主打聽清楚了背後內情,該送禮送禮,該投獻投獻,方方麵麵合了貴人們的心思,才有條活路。連個靠山也沒,就敢在京城出風頭,怕是死都不知是怎麽死的。那差役嗬嗬冷笑,撿了塊雪白的點心,美滋滋吃了起來。此刻,韓家調味鋪的主人,正跟在一人身後,走進了個奢華無比的廳堂。“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來了稀客!”一個身材胖大,五官都快擠在一起的富家員外,一見到來人,就嗬嗬笑道。雖然長得肥頭大耳,但是這人可是河北田氏的當家人,整個中原的飴糖買賣,他家獨占四成。是不折不扣的巨富。“可不是嘛,韓大郎著實難請。如今來了,讓咱們糖行蓬蓽生輝啊。”一旁那個膚色略黑,長著張細長馬臉的中年人也撚了撚須,語調頗有些嘲諷味道。他的來曆,也是不凡,出身建州馬氏。家中獨占十個蔗園,宮中用的上品紫糖霜,幾乎由其入貢。每年京城吃多少糖,有何種品級,也少不得他發話。“爾等真是驕縱慣了,連老夫的麵子都不給?”帶著韓邈進門的老者,卻笑罵了一聲,轉頭道,“景聲不必放在心上。”韓邈笑著拱手作揖:“小子豈敢?能得楊公相邀,實在受寵若驚。”這位楊公,才是此處輩分最高,來曆最大的人物。他出身蜜糖楊氏,祖輩自隋朝就在宮中司蜜。蜜糖,蜜糖,不論哪朝,都是“蜜”在先,“糖”在後,何況這種經營數百年的大族,也正因此,這位楊公才成了東京糖行的“行頭”。在東京,但凡大些的行市,都有行會。上至應對官府,下至買賣價格,都歸行會協調。主持行會的,莫不是巨賈。連王公貴族,都不敢輕易染指。韓家的調味鋪,原本是做醋品買賣的,自然也跟醋行有些牽連。又因上代經營茶業,跟茶行也頗為相熟。但是前來糖行,卻是首次。那姓馬的已經嗬嗬笑道:“怎麽,被人刁難了,才想到投奔吾等?白霜的方子交出來,還有的談。”城裏是藏不住消息的,韓家的調味鋪都被宗正寺帶人給封了,誰還不明白是有人想動這韓家的兩攤生意?調味鋪自然比香水鋪好下手,隻是沒想到這韓邈不去求韓相公,反而來跑來糖行了。這對馬儉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東京城自去年出現新糖,對他的買賣可是最有衝擊。同樣是做蔗糖生意,他怎會不知新糖的好處?因此對於韓邈的忌憚,也遠超過了賣蜂蜜和賣飴糖的楊、田二家。他也不是沒有打著“合作”的名頭,想要騙取韓家的糖方,但是這韓邈油鹽不進,十分難纏。馬儉甚至都聯合旗下幾大商戶,想要斷了韓家其他幾種糖品了,奈何韓邈本來就有蔗園,又把香水鋪開的風生水起,引得不知多少人心動,哪能從旁鉗製?現在終於被更厲害的角色找上了門,若是能拿到糖方,他還真不介意鼓動行會中人,硬抗一抗宗正寺。都是東京城裏經商的,誰又沒幾個應對之法呢?誰料聽聞這話,韓邈隻笑著搖了搖頭:“那點小事,豈敢煩勞諸位?小子這次來,卻有些正事。涉及邊榷……”說著,他轉頭看向上首的老者。楊老微微頷首:“朝廷將要新增邊榷的事,各位也都聽說了吧?”在座諸人都睜大了雙眼,田員外已經憋不住問道:“這跟咱們糖行有什麽關係?”這等大事,誰人不知?兩個月前韓相公向天子進言,說要開邊開港,雖然朝中也爭執了些時日,但是天子急需充盈國庫,這事還是漸漸定了下來,要先在遼國邊境開一個新榷場。這裏麵牽扯的東西可就多了,不知多少公卿、豪商的眼睛盯著呢。他們這些製糖的,雖然不窮,但向來不是對遼出口的大宗貨物,這事跟他們又有什麽關係?“怎麽無關?”楊老嗬嗬一笑,“茶都能成為兩國貿易大宗,糖又如何不能?隻是以往,還要與人相爭。現如今有了新塘,就大大不同了。”在場就沒有一個笨人。糖這東西,雖說不是生活必須,但越是豪富,越愛吃糖。可惜這玩意別國也產,特別是天竺,糖價比福建還便宜些。因此就算是馬儉這樣的大糖商,也沒法把糖銷往海外。至於遼國、西夏,用飴糖和蜜更多,也就能買賣糖霜。石蜜這樣的貨物,也是難銷。但是韓家的兩種新糖,特別是白霜,就不同了。那雪白的顏色,清冽的口感,要勝過普通石蜜,價格也並沒有貴到哪裏,還比糖霜更好運輸儲存。若是能做買賣,大有可為啊!然而明知如此,在座諸人卻也不敢胡言了。因為帶來這消息的人,也姓韓,韓相公那個韓!韓邈見眾人神色,微微一笑:“正如楊公所言,這次開的新榷,特批了白糖一樣。將來不止邊榷,市舶司也可販售諸色糖品,稅亦不高。韓相公有意看看這白糖的行市,暫不禁榷,隻盼能多收迴些商稅。”糖向來是不禁榷的,隻因根本就不好賣到別國。然而白糖,又豈能跟其他糖能比的?如果真不禁榷,還不提稅,那不是送上門的買賣嗎?可是現如今,全天下隻有韓邈知道如何煉製新糖。隻憑他一個小小蔗園,怎能吞下這潑天的富貴?眾人心中立刻火熱了起來。馬儉一掃之前的鄙夷,搓著手,惦著那張馬臉,賠笑道:“咱們糖行成立時日太短,最缺的便是英才。似韓賢弟這般德行兼備,聰明過人的大才,當在糖行占一席之地才好!”“可不是嘛。老夫雖是個賣飴糖的,卻也知新白糖遠勝我這老白糖。反正甘蔗這東西,隨便往地裏一插就能長,是該多種些更好。”田胖子也笑嗬嗬的跟了一句,引來了馬儉的怒視。還有人高聲道:“若是白糖能賣,韓郎便是吾等恩人。吾等定然馬首是瞻!”這話都有推他當下任“行頭”的意思了,卻引來了不少人附和。單單一個白糖,倒還不至於如此。但是對能替韓相公傳話,參與開邊榷這等大事的人物。區區一個糖行,又算什麽?韓琦可是在相位上牢牢坐了九年,曆任三朝的元老重臣。雖說不知此次卸任山陵使後,會不會繼續當宰相,但是接連推英宗父子登基的功勞,新官家豈能忘懷?就算不在中樞,也不容旁人小覷。更別說,新帝登基,韓相公就開始推動設邊榷、開新港的事宜,說不定真能連任?韓邈有這樣的背景,如此的能耐,當個糖行的行頭,又算什麽?麵對眾人熱切的鼓噪,韓邈謙遜笑笑:“小子才疏,還要仰仗諸位前輩和楊公提攜。這白糖推行天下,自也要眾人齊心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