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什麽鏡子?”乍一看到如此明晰的鏡子,王宮人險些都失了態。她怎麽從未見過這等清澈的鏡子?到底是從哪裏尋來的?若是製的大些,千金都可換啊!“此物喚作‘銀鏡’,最是光鑒。”劉二娘子自豪的挺起了胸膛,“本店概不外售的,隻附贈與當季香品的匣內。且這鏡子,能保三月不昏,若是愛惜些用,不讓見熱、遇水,用上一年,也非不可呢。”太值了!區區四十二萬錢,就能換來滿匣新香,並“銀鏡”一枚。虧得她們來得早,若是讓京中豪貴知曉,哪還能輪得到她們?王宮人當機立斷:“取一匣……不,速取三匣‘春歸’!”三匣?劉二娘子的眉梢輕輕一動,麵上笑容卻絲毫不變,立刻讓身邊女郎選三份全新的“春歸”,替貴客包起。也不管那邊忙碌,劉二娘子取了匣中幾樣物事,細細對兩人講解:“這花露,須得一月內用完,最宜用來調粉,也可以早晚敷麵,能使皮膚光潔。牙膏則可用一個半月,刷牙時切勿吞下,含上一會兒,口內也會生香。若是不足用,還有其他的花露和牙膏,效用也各不相同。”聽她解釋的詳細,又取了一張印了用法的箋紙,讓兩人觀瞧。王宮人對這女子的貼心,更是滿意。獻給太後的東西,又豈能馬虎?自然要細細摸清利害,才能進獻。“對了,若是有孕,這香水最好少用,不用更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劉二娘子稍作猶豫,終是說道。王宮人的麵色立刻變了:“難道此物有不妥之處?”劉二娘子卻鎮定的搖了搖頭:“哪會不妥?隻是胎兒乃天然而生,見不得這些奇珍所化的香氣,易傷神魂。非止是香水,就是其他合香、熏香,最好也停了。還有用的脂粉,也不可再用含鉛含汞的。此兩物屬陰,女子陰氣本就盛,用多了使得陰陽失衡,難免胎氣受損……”王宮人“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厲聲道:“此話當真?!”被她這模樣嚇了一跳,劉二娘子心中雖慌,卻仍是穩住了聲調:“若是假話,對小店又有何益處?有孕在身,就當用天然之物,越少沾染外物,越能護住腹中孩兒。”王宮人隻覺一陣暈眩,一旁孫宮人趕忙扶住了她:“阿姊,要速迴去稟……”她話沒說完,便機警的停了下來。王宮人經她一提,也飛快頷首:“立刻迴去!”說完,她看了眼麵色微僵的劉二娘子,強擠出了絲笑意:“二娘子勿憂,吾等有事,先走一步。這‘春歸’還是要三份,店裏其餘香水、花露等物,也各取一份,我會命人結錢……”頓了頓,她又補了句:“若是你說的不差,也會有賞。”說罷,她不再停留,和孫宮人一起,快步走出了香水鋪。一直把人送上了車,劉二娘子才悄無聲息的鬆了口氣。剛才那變故,讓她脊背都濕了一片。若不是阿郎說,貴人買香水時必須提這一句,她是說甚麽也不敢胡言的。隻是這宮裏來人,跟其他貴人能一樣嗎?她這話會不會說錯了……須得盡快稟報阿郎才行!※從宮裏出來的車,風馳電掣又趕迴了內掖。兩位宮人下了車,卻不敢直接去見太後,而是先找到了閻夫人。“用濃香或是鉛汞調製的脂粉,會傷胎兒?”聽到這消息,閻夫人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這當真是從韓家的香水鋪裏聽來的?”“千真萬確!奴豈敢欺瞞?”王宮人也是冷汗滿額,低聲道,“此事,可要稟明娘娘……”無怪她們如此驚慌,須知剛剛登基的年輕天子,在子嗣上極為不順。不論哪位妃嬪生出的孩子,都無法平安養大,就連向皇後誕下的嗣子,也是早早夭折。若是此事真跟香料和鉛粉有關,改上一改,能否讓天家誕下健康的孩兒?可是此事太大,她們也不敢擅自稟報。若是那香水鋪的掌櫃娘子信口胡言,豈不是害了自己?閻夫人沉默片刻,突然道:“派人前去上清宮、景靈宮、太一宮等宮觀,詢問其掌院,鉛汞兩物,屬陰屬陽?”當年真宗崇道,東京城裏的道宮數不勝數。其中有內丹符籙派的,也有金丹派的,這些道人才該是最懂陰陽和丹術的。問問他們,就能知“陰陽失衡”之說是否屬實。王宮人聞言,立刻安排內侍前去打探。閻夫人則略顯焦慮的在院內轉來轉去。她同那韓邈交往雖然不多,卻深知其人穩重圓滑,若是沒有十足把握,豈會讓新店的掌櫃如此胡言?但若所言不虛,宮內情勢恐要巨變。就連她這個天子乳母,太後近臣,也不敢揣測會是何等情形……如此焦灼的等了半個時辰,前去探問的內侍陸續趕迴,也帶迴了他們探聽來的消息。“有人說鉛汞皆屬陰,有人說鉛陽汞陰,也有人說汞陽鉛陰?”聽到眾人迴稟,閻夫人簡直都要氣笑了。兩種物事,怎可能忽陰忽陽?連這都說不清楚,他們當年是如何煉丹的?哦,對了,這些道人當年煉的丹,的確是吃死了不少王侯公卿。看來這兩樣東西陰陽難說,毒卻是一定有的!“隨我前去稟明娘娘!”閻夫人不再猶豫,下令道。兩位宮人不敢抗命,跟在閻夫人身後,入了寶慈宮正殿。此刻高太後剛剛用完飯,神情也比之前好了些,見到來人就道:“可是香水取來了?”閻夫人搖了搖頭,正色道:“娘娘,兩位宮人在香水鋪裏聽聞了些事,須得稟報。”她的神情太過嚴肅,高太後皺了皺眉,看向那兩個宮人。王、孫兩位都是高太後身邊的老人,此刻一並跪下,詳詳細細把在香水鋪裏聽到的話,一字不差稟了上去。兩人說完,高太後的神色也有些變了,看向閻夫人時,突然道:“你可是去查過了?”“正是。妾派人去了京中各大觀宮,詢問鉛汞屬陰屬陽。結果有人言‘水銀者,月之精也,為太陰之物’,有人言‘水銀出自丹砂,真龍者,為太陽精氣所化’,還有人言‘五金皆火毒’。鉛也如是,稱陽者有,稱陰者亦有,卻無人能製出‘陰陽調劑’的仙丹。”閻夫人越說越是平靜,就算真宗大興道教時,敢於獻丹的也寥寥無幾,實在是唐時吃死人的事情太多了。這“鉛汞”若真有奇效,為何內丹興起,外丹衰敗呢?然而這等驚世駭俗的事情,卻未讓端坐上首的高太後麵上變色。細細聽完,她輕歎一聲:“原來如此。”她當年深居王府時,就是個勤儉的性子,用度並不奢侈,哪裏會燒那麽多熏香,用價貴的脂粉?是不是正因此,她才能安然產下如此多兒女,無一夭折?現在宮內子嗣凋零,若是能改一改妃嬪們所用的香料、脂粉,是否也能再添幾個麟兒?“招皇後前來,隨吾一同見太皇太後。”最終,高太後站起了身,下令道。宮內最尊貴的三位,要一同議事了。寶慈宮中,宮人內侍皆是顫栗。很快,三宮齊聚,閉門私談,一直說到了掌燈,才各自散去。走的時候,向皇後眼眶微紅,顯是哭過,而高太後,則沒了之前那孤寂頹唐的模樣。也是,先皇已崩,如今她能依靠的,不還是兒子?有了這個念想,喪夫之痛,自然也就淡了。坐在榻上,喝了杯茶湯,高太後歎了口氣,突然道:“虧得玉娘在此。”當年她生下長子時,就是這閻玉娘幫著喂奶照料,才使頊兒健康長大。如今當了太後,又是她提及香水,才引出這一樁秘聞。這女子,還真是自己的福星。閻夫人卻微微一笑:“是娘娘和官家有福。先得韓相公這等社稷之臣,又得韓郎君這等忠良之士。定是上天庇佑。”這話讓高太後唇邊浮起了些笑容:“那香水可取來了?拿來吾瞧瞧吧……”※“宮裏來人,還定了三套‘春歸’?”聽劉二娘子所言,韓邈便露出了笑容。這買主,可絕不會是閻夫人了,怕是直接聽命於高太後吧?沒想到閻夫人竟然如此照顧他,新店才剛開張,就把香水薦給了太後。若是宮中也開始用韓家香水,還怕沒有主顧嗎?“可是妾說了熏香和鉛汞之事,不會惹得貴人動怒吧?”劉二娘子還是有些焦慮,好好的香水鋪,若是因她一時不慎,惹上禍事可如何是好?“鉛汞有毒,香水有礙胎兒,這等事情若不直言,豈不失了信譽?”韓邈卻渾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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