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雷震起床,照例和沫離學習《詩經》。

    雷震手捧《詩經》悠悠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讀了一陣,他搖頭晃腦,讀的一字不差,有模有樣。

    沫離望著雷震笑吟吟地說道:“師父領進門,修行看個人。想不到你短短兩個月,竟然閱讀無礙了,今天你可以開始學習修仙了。”

    雷震大喜道:“沫離姐姐,我學了之後,多久能飛?”

    沫離心覺好笑,道:“你這傻小子,修仙之人要想憑空飛行,要有結丹期的修為。多少人即使修行百年,也入不了結丹期。修仙初學入門,稱為煉氣,煉氣十二層後是修仙第一個大關,衝關成功稱築基,才算是真正進了修仙的門檻,可以駕禦法器飛行。這離到結丹期,還差好遠呢。修行一途,可不比識字那麽輕鬆,種種辛苦,難以言說,其中要素,為先天體質、悟性、恆心,機緣,缺一不可。你學之前,先迴答,可吃得苦嗎?”

    雷震做了鬼臉,道:“吃得苦,吃得苦。連我姑姑那麽兇,我都活過來了,天下還有什麽苦頭吃不得。”

    沫離笑道:“你那算什麽吃苦,姑姑實際上對你很好,何況能吃苦隻是第一步。既然能吃苦,現在就教你萬花穀的入門功法,你跟我先拜了祖師。”

    說完,沫離對虛空磕頭拜下,麵色端莊肅然,說道:“弟子沫離,今日傳雷震萬花穀入門功法,答謝雷震救命大恩。一切因緣後果,由沫離承擔,望祖師、師父在天之靈,切勿責怪。”

    雷震趕緊學著沫離樣子,在旁邊磕頭如搗蒜,口中念念有詞:“天靈靈地靈靈,兩位仙人爺爺,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我修成仙人,把你們救活。我一定跟著姐姐師父,認真吃苦。十方仙佛顯靈,天靈地靈。”雷震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通。

    “好啦好啦,你瞎念什麽呢,起來吧。”沫離笑道:“我雖教你的入門功法,你卻不算萬花穀的門人,也不用喊我師父。我就是你姐姐,你乖乖聽話就好。”

    沫離靜了靜,等雷震坐好,開始宣講萬花穀入門修仙功法《太乙精華密旨開篇》。

    “天心者,三才同稟之心,丹書所謂玄竅是也,人人具有。賢哲啟之,愚迷閉之。啟則長生,閉則短折…六根以引之,六塵以擾之,駸駸年少,轉眼頹歿…夫豈知大道以虛無為體,以隱現為用?故須不住於有,不住於無,而氣機流通……”

    誰也不曾想到,在三十年後,每次當眾人行禮已畢,天下第一大派掌教沫離在祥雲繚繞的蓮花座上,望著萬花穀數千新晉弟子一雙雙崇敬渴望的眼神,例行講這門開篇的時候,腦海裏總會出現一個機靈秀氣的男孩樣貌,然後心中一痛。這是後話。

    沫離聲音如同春日和風,又如風鈴搖曳,不急不緩,十分動人好聽。雷震癡癡聽了半天,心中一動,似有所悟,卻又不知道明白了些什麽。

    沫離見他神情變化,知道他有所感受,笑問道:“雷震,你悟到些什麽?”

    雷震看著沫離神情古怪,看了半天,道:“姐姐說話真好聽。”

    沫離聞言,微微失望,卻聽雷震繼續說道:“我剛聽姐姐講讀時,隻覺得姐姐說話如同潺潺流水,說不清的舒服,幾乎忘記了內容。後聽到夫豈知大道以虛無為體,心中卻有所思。我以前天天出去野外遊蕩,看天藍草綠,常常忘卻自身,仿佛天地少了一個我存在,而天地卻有靈跟我說話一般。剛才就仿佛進入這種狀態,雖然姐姐的話沒有一句進入腦子,但是心裏卻明明白白,如同印在心中一樣。”

    沫離聽了,又驚又喜,道:“你才聽我說了幾句,就能以無心聽有心,以心印心,悟性真是一等一的好。修仙除了身體資質,最重要的便是境界,而境界高低全憑個人悟性。修行法門萬萬千千,各有差別,不外乎都是引導天地真元入體,鍛造身體,逆天改命。若是心境能和天地交感,這引導便是容易多了。”

    話擺,又交給雷震一張引導真元口訣的第一篇,“你可根據自己的心境體悟,自去按這個法門修行,不明白的地方即可問我。”

    她想到雷震體質太差,又叮囑道:“要感受到真氣入體,你可能需要很久的時間,不要心急。一旦真氣入體,則會強行打通你體內脈絡,開始會很痛,要吃苦了哦。”

    說罷衝雷震也做了個鬼臉,她跟雷震、小翠呆的久了,天天熏染,也開始恢複少女的頑皮本色。

    雷震興奮不已,當下誦讀一番,心下明白,便依法打坐去感悟天地間一絲靈動之氣。

    沫離看著他眼觀鼻,鼻觀心,做的一絲不苟。但偶爾有不耐神情,知道他平時跳脫活躍,卻是缺少強行心靜功夫。微微一笑,去取了六、七個碗,分別乘了深淺不一的清水,再取了一支竹箸,輕輕敲打,奏出一曲“玲瓏芳華”,口中也輕輕唱道:

    飛雪青風明月舞

    舒袖低眉為誰愁

    夢紛擾

    人不寧

    醉裏看癡心

    逍遙淺笑玲瓏透

    迴首依稀化夢塵

    意漸安

    心清明仙心萬古恆

    此曲傳聞是一下凡的仙子所做,曲意幽遠,最能讓人安心舒暢,漸入寂靜玄境。

    雷震聽著曲子,慢慢安靜下來,漸漸入了深邃寧靜的境界。隻覺得身處逍遙之地,渾然忘我。耳邊是一片晶瑩剔透的妙音,天地慢慢融化成一片無限的五色光幕,又如同浩淼無邊的光海,分為金、青、藍、紅、黃,五色流光,在其中變幻起伏,或化為霧氣,蒸騰落下。

    雷震心中忽有所感,旋即無邊的五色光霧向他身體膻中穴湧來,入體之後便沿著心包經流去,如同大河入小溪,來勢兇猛。此時,他自覺體內心包脈絡處一絲暗紅色的光芒一閃,那五色光幕瞬間被逼出體外,胸口也是大痛,如同被火猛地烤了一下,又如同大錘輪了一錘一般。當下大叫一聲,渾身冷汗淋漓,立刻脫離了出神境地。

    睜開雙目,沫離正睜大眼睛看著他,一臉關切,問道:“方才是怎麽迴事?”

    雷震恍惚道:“剛才我感覺五色光入體,剛剛流入心包經,就痛得緊,立刻就出定了。”

    沫離大為訝異:“你才入定不過數分鍾,那麽快就能感受到天地真元,我當初感受到天地真元,也要月餘,就這樣師父還說我資質罕有。雷震,你真是修仙天才,隻是可惜……”

    說到這裏,沫離心裏暗想:“這個弟弟悟性奇高,可惜身體受體質限製,真是天若予人,必先取之。”

    雷震問道:“可惜什麽?”

    沫離見雷震興致高漲,做鬼臉笑道:“可惜你要吃苦啊,引真氣入體,不是說了很痛的麽。”

    她那裏知道,雷震體內滯伏著一股強大無匹的火性奇毒,即那日在穀中飲下的炙火花毒酒,未能毒死雷震,所有毒性早已滲透到他身體脈絡之中,儼然有安家之感,平日潛伏不動,一旦發覺任何外力進入,自然不會答應。

    這炙火花毒,號稱天下第一火性奇毒,原毒隻是一滴血紅欲滴的紅汁液,仿佛有靈性一般滴溜溜的自動旋轉。傳聞若是用來釀酒,酒味和修仙人常喝的‘赤火醇’一般無二,無人能識,一旦喝下,任憑你天王老子也難逃,從未有生還者。此種毒傳說久矣,人間罕見,無處可尋,隻是一些古籍上有記載,不想卻被洪澤意外尋得。

    雷震引導真氣入體,遇這炙火花毒,兩下交戰,將天地真元活生生地逼出體外。那痛苦豈是尋常初學者引導真氣入體,經脈初開能相比的?

    雷震聽沫離說過:“經脈初開辟,必然疼痛。”便不再在意。心裏卻想:“疼死老子了,真是吃苦啊。”

    他毅力頑強,當下又咬牙再練,無奈真氣一入體,便被炙火花毒逼出體外。反複數次,饒是他身體強健,也是痛得渾身是汗,氣喘籲籲。

    沫離見他辛苦,隻道他脈絡太狹窄,故此分外困難,未作它想。又憐惜他如此刻苦,取毛巾替他擦了擦汗,笑道:“修仙不在一時,我教你個遊戲,這是我師父師叔經常玩的,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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